第五十七章 兔死狐之悲

第五十七章 兔死狐之悲

神殿內呼吸可聞,馬明生失魂落魄的捧著茶碗,靠着柱子坐在地上。

「啪嗒!」是神案的碎片掉落在地。

這一聲驚醒了馬明生的遊魂,他望着威嚴的神座,從剛才的偏執中漸漸恢復了理智。

雲蘇行事向來謹慎,況且自己的確是親眼所見。現在冷靜下來想想,東海仙人縱然有罪,那金紫煙總是無辜的吧?再者說,即便是有罪,也該由雷霆都司主持正義,怎麼也輪不到端木償揚執法。

莫非他真的……

「這樣不行,這樣不行,我得問問他。」

遣退了獄吏,馬明生從一大串鑰匙里翻翻找找,哆哆嗦嗦的打開了單人牢房的鐵門。

端木償揚嚇得一激靈,待看清了來人後,「哇」的哭了出來。

他就著蜷縮在地的姿勢,匍匐著上前一把抱住馬明生的大腿,哭個不住。

「馬大哥你救救我,我是清白的啊,你救救我啊……」

「真的嗎?」馬明生燃起了一絲希望,他把端木償揚拉開,勸了兩聲讓他先別急着哭,自己倒紅了眼圈。

「我何嘗認為你有罪呢?」這一刻,馬明生倒把自己的親眼所見拋到了九霄雲外。

端木償揚雖然哭着,這句話卻聽得真切。當即靈光一閃,大哭轉成了抽噎。

「馬大哥你信不信我?」

「我信我信,只是你得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我,馬大哥才好幫你脫罪啊。」

得到了這種保證,端木償揚立時止住了哭泣。

他依舊保持着驚恐萬分的樣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和羞辱。小小聲的道:「其實,我是奉家師之命,前去魔界充當卧底的。金紫煙的事與我沒有關係,是他得罪了東海仙人。我知道了實情,一時氣不過,才想着給金師兄報仇的。真的!」

馬明生愣了一會兒,深覺此話有理。他趕緊把端木償揚攙起來,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說完還是一嘆,道:「你也太意氣用事了,差點平白含冤。當時問你怎麼不說?」

端木償揚心裏一驚,趕緊想了一下,道:「我,我當時不是拉着你躲開了眾人嗎?」這片刻間他已經想好了說辭,脫口而出道:「師父身邊也有魔界的姦細,玄逸上仙留下的人個個都不清白。他們根基太深,一時難以除盡,我不敢說啊。」

馬明生的思路完全順着端木償揚的話走了,這一時半刻的的確確是深恨自己早沒有看出他的隱情來。

端木償揚瞧的明白,馬明生這是信了自己的話了。他索性「咣當「跪倒在地,二話不說就是叩頭。

「別別別,快起來。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你儘管說。」

端木償揚卻不為所動,面上做出大義凜然的神情,直直的盯着馬明生的眼,道:「雖然事出有因,但畢竟是我親手殺了東海仙人,我認罪。」

這話說的馬明生心裏一痛,他忍不住長嘆了一聲,頗有無可奈何之意。

不過,端木償揚意不在此,他話鋒一轉道:「可是,眼下還有一件大事急需我去辦,若是耽誤了恐怕整個三十六洞天都要盡落入魔界之手了!」

「啊?」馬明生驚訝萬分,結結巴巴道:「是,是什麼事?」

「窮奇未死,他就在魔界,已經擔當魔尊之位。只待傷愈,便要集結數百萬部眾,大舉來犯!」

馬明生這一輩子也沒經歷過多少腥風血雨的場面,聽到這種聳人之語,深信不疑也是驚恐萬分。

「這,這該如何是好?」

端木償揚心知有戲,他故作深沉道:「馬大哥莫急,此事可解。只不過……」

馬明生一頓,他的頭腦第一次靈光了一回。

「你是要我放了你?」

「不錯!」端木償揚知道,成敗在此一舉,氣勢萬萬不能弱。

漆黑一片的牢房裏,端木償揚的目光好似兩盞燈。他再叩一頭,鄭重道:「請馬大哥給我一天的時間,將關鍵情報帶給家師。事成之後,我即刻回來領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一刻,馬明生猶豫了。若是放在平常,這樣的一面之詞在他的心裏是要掂量幾個來回的。然而此時此刻,他的情感上,也是傾向於端木償揚無罪。

或許潛意識中,他把出身寒微的端木償揚和向來不受重視的自己視為同一種人。

他也有過被誤解被冤枉的時刻,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願意給端木償揚一次機會。

可能,這也是給自己一個解脫。

面對這熱切的目光,馬明生點了頭。

「真人,真人。」神殿的偏堂外,刑官一路小跑着進來,不等腳步停下,氣喘吁吁的道:「剛收到信兒,北陰大帝放人了。天愚大人此刻已在路上了。」

「好!」雲蘇滿意的點點頭。算算時間,天愚從酆都趕到休與山,再慢也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只要天愚一到,此地便由不得馬明生做主了。

他正準備同兩個刑官再說什麼,卻見門外一個上了年紀的牢頭匆匆趕來,探頭探腦的往裏瞧。

刑官順着雲蘇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是熟人,向門外喊一嗓子:「馮頭兒,換崗了啊?」

這一句簡單的話,卻讓馮牢頭一個哆嗦。刑官和雲蘇對視一眼,心道:出事了!

馮牢頭小雞一樣的被拎進偏堂,腳剛落地,趕緊就求饒。

「這是精熙真人,你有話快說。」

雲蘇抬抬手,止住了刑官的斷喝。「叫我雲蘇便好,馮大人神色匆匆,有何事?」

「啟稟真人,」馮牢頭警惕的四下里看看,湊近了桌案小聲道:「我們大人把新來的犯人給放了!」

雲蘇心裏一涼,一掌重重的拍在案上。

兩位刑官同時嘆氣:「糟了!」

不曾想馬明生竟如此不濟,雲蘇氣極,提劍便衝進神殿內。

心緒還未平靜的馬明生給自己煮了一壺濃茶,還沒等喝上半口,抬頭便看到氣勢洶洶的雲蘇。他當即心虛不已,下意識的就要跑。可他腳下一動,卻被衣擺絆住,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

看到這樣窩囊的場面,雲蘇倒是不願跟他動手了。

打,也不是。罵,也無用。雲蘇只盼天愚能夠快些到,也盼刑官儘早追上端木償揚。

「你!」

他提起劍,咬牙切齒:「你好糊塗啊!」

這一瞬間,馬明生的心裏好像開了一扇窗,透過了些許天道正理。他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好像是犯了個錯。然而,這錯,很嚴重嗎?

「雲,雲蘇老弟,我,我……」他囁嚅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整話來。

雲蘇冷若冰霜,然而終究是大錯已成,最不願意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無奈一嘆,是萬般的痛心:「唉!馬兄啊,你可知我為何要留在此地,執意參與審訊一事?」

馬明生腦袋裏「嗡」的一聲,剛才的預感更加強烈了。

「為,為什麼?」

事已至此,雲蘇縱然有千般手段,也挽不回馬明生犯下的大錯。

「早在我告知你端木償揚與魔界勾連一事之前,就有人提醒過我,切記要讓你將功補過。」

馬明生腦子更亂,那時端木償揚還未獲罪,自己更是何過之有?

「端木償揚參與德業考校,你是舉薦之神。難道你不知,端木償揚一入仙門,若犯下任何罪孽,你都有連帶責任的嗎?」

「這……」馬明生剛說了個開頭,就全明白了。

這一條,他是知道的。當初舉薦端木償揚,也是抱了很大期望的。

「原本,你將端木償揚捉拿歸案便或可將功低過。我緊盯着你不放,就是怕你心軟輕縱了他。不想,還是沒能……」

雲蘇說不下去了,見馬明生仍舊是愣愣的,情知現在說什麼都是無濟於事了。

「我們百般為你周全,不成想終究是盡付東流。如今,你不僅要負連帶之責,又要擔瀆職之罪。兩罪並罰,知法犯法從速從重,就是燭龍大人也保不了你了!」

「他怎會保我?他只怕要親自綁了我送到玄天吧……」

馬明生幽幽的,好像遊魂般站起來,往殿內深處走去。

雲蘇一把攔住了他,急切道:「此事還有迴轉的餘地。你聽我一言,現在即刻去捉拿端木償揚。只要把他捉回來,包括我在內,任何人都會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算了。」馬明生凄惶一笑,輕輕拂去雲蘇的手。

「我的罪,我認。」

雲蘇倒是愣住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馬明生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長廊中。

外頭刑官的呼聲響起:「真人,您快拿個主意吧,各處都報沒發現端木償揚的蹤跡!」

雲蘇最後看一眼空無一人的長廊,狠狠心,轉身離去。

殿外早已點兵布將,烏壓壓排了幾千人。休與山固若金湯,若不是馬明生鬼迷心竅,又怎會放走一個犯人?

背景、靠山固然是成功的一種條件,然而真正的實力才是關鍵要素。讓馬明生替換天愚的位子,燭龍大人並非是識人不明。實在是,嚴父之心啊。

雲蘇臨風而立,對刑官吩咐道:「留下一半人馬,好好守住你們大人。其餘人跟我來。」

天台山,端木償揚窮途末路之際,必然是要奔向他最後的保護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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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問仙君借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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