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進可攻來退可守

【因為不在乎，所以從不怕正面迎戰。不相愛沒關係，但是成全卻做不到。】

匆匆看了幾個診，又送走難纏的病人家屬，一抬頭已是中午時分。

蘇意唯脫下醫生袍換上便服，準備趁午休時間去赴宴。

路過心理諮詢室門口時，偏偏又遇上周敏茹，在對方「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的囑咐聲中，蘇意唯扶額離開。

這幾年，B城的私房菜館如雨後春筍般開得遍地都是，不過46號絕對是個中翹楚。隱秘性高，菜色精緻豐潔，而且老闆娘親自下廚，品質絕對有保障。招待個閨蜜、約見個老友，要比商業化十足的酒店更顯品味。雖然每天一次只能招待五桌賓客，但慕名而去的人還是多如過江之鯽。

蘇意唯跟尚子君曾經去過一次，對那家的豬蹄和私房炒飯念念不忘。陸盼把鴻門宴定在這裡，倒是正中她下懷。

到的時候陸盼已經等在那裡了，看見她，笑笑，招手。

兩個女人都不著痕迹打量著對方。

蘇意唯穿一件高領套頭粗針寬鬆款毛衣，配緊身牛仔褲，腳下隨意蹬雙短靴，略施脂粉，不卑不亢的姿態恰到好處，相反妝容精緻、衣著正式的陸盼倒落得有些刻意了。

女人之間的戰爭就是這樣，誰更在意，誰便輸了先機。

陸盼似是也注意到了這點，但很小心地沒流露出沮喪表情。

隨手拿過今日餐牌遞給蘇意唯，示意她點菜。

46號院沒有固定菜單，每天做什麼全根據食材以及老闆娘心情來定，這種任性反倒迎合了不少有錢人的心思。

蘇意唯掃了一眼手寫的今日菜單，見有她喜歡的眉豆豬蹄湯，於是喚過老闆娘點了這道。陸盼則補點了鵝肝、金箔蝦仁、杏鮑菇和海鮮炒飯，想想，又要了布丁做甜品。

或許是工作日的緣故，今天的46號院格外清靜，除了她們只有另外一桌。

蘇意唯小口小口啜飲著玫瑰花茶，等對面的女人主動開口。溫潤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有膩人的香味在口腔瀰漫開來。

「那天婚禮人實在太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蘇醫生別介意。」

將口中略燙的玫瑰花茶咽下肚，蘇意唯呼著熱氣開口：「尚夫人太客氣了，有話就直說吧。特意把我約出來，我相信應該不只為了『恕報不周』這種小事吧？那等您請客賠禮的人恐怕要排到明年了。」

這話不是太客氣，陸盼卻不以為意。

她低頭看看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又看看蘇意唯。

「蘇醫生以前跟子君談過戀愛吧？」

蘇意唯挑挑眉，對她直截了當的態度倒是並不訝異：「你想問什麼？」

「參加前男友的婚禮，是種什麼心情？」

「那要問邀請前女友參加婚禮的人，是什麼心態。」

陸盼無聲握緊了手中攪動咖啡的小勺子，看指尖皮膚已經泛白，才緩緩鬆了手。

「蘇醫生，有耐心聽個故事嗎？」

剛好老闆娘端上了第一道菜。蘇意唯點點頭：「好啊，剛好下飯。」

「我高中的時候很胖，大概，有140斤。」

這個開場白讓蘇意唯有些瞠目結舌：「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不會是吃了我們醫院的營養餐瘦身成功的吧？」

「當然不是。」陸盼被逗笑了，「我那時候經常因為身材自卑，整個人特別浮躁，也不願跟人多接觸。有一年媽媽生日，家裡請了不少人開Party，身為獨生女就是再不願意也得出席。你大概也知道，那些太太嚼舌根的本事有多厲害，我親耳聽見她們當著爺爺的面誇我文靜乖巧，轉過頭卻議論說看到她腰上的肥肉沒，禮服都要被撐開線了！」

蘇意唯夾了一筷子杏鮑菇放進嘴裡，味道鮮美異常，她用眼神示意陸盼繼續說下去。

「我賭氣盛了一大盤子點心蛋糕，結果一不小心，奶油就沾在衣服上了。當時那種感覺實在太尷尬，有點像沒帶衛生棉卻突然來了大姨媽。我整個人就愣在那裡，不知所措，然後就感覺有人從後面拍我，一回頭就看見了他。」陸盼徑自沉浸在回憶里，眉梢眼角浸滿溫柔，「他解下領巾幫我繫上，然後小聲說，快擋著，上去換衣服。」

她抬頭看蘇意唯：「這劇情是不是太爛俗？」

後者不置可否。

「我回到房間，對著滿柜子的衣服不知所措。從來沒有像那一刻一樣憎恨自己的身材，打那之後我好像突然就覺悟了，拚命減肥，希望有一天能有資格跟他比肩。雖然知道努力不一定有回報，但是不努力肯定是什麼都不會有。你不知道，那時候有多少女孩子喜歡他。」

「可是後來他出國了，我難過了好一陣子，又開始惡補英語，打算畢業就去加拿大找他。誰知道沒幾年他又回來了，還轉到B大。我高興得要命，雖然不同校，但畢竟是在一個城市了啊。」

「再後來，聽說他談了戀愛，我瞞著家裡人，拜託了表姐帶我偷偷去看。剛好看到他買了關東煮，一路拎到女研究生宿舍樓下。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說實話，看你本人並沒覺得怎樣，可看到他看你的眼神那一刻我卻知道，自己沒指望了。」

「直到有一天，爺爺跟我說，尚爺爺想跟我家聯姻，你沒法想象我當時那種心情，就好像喜歡了很多年的玩具被別人買走，現在又原封不動退回來一樣。」

「然後，我發誓，再也不會讓這件玩具旁落。」

蘇意唯終於從菜里抬起頭，迎向陸盼灼灼的目光。

「真是個勵志的故事，那麼現在，可以開始切入正題了嗎？」

陸盼一字一頓：「蘇醫生，請別再見他了。」

慢條斯理將一口蝦球吞下肚，蘇意唯優雅地拿餐巾擦擦嘴：「如果你所謂的『他』是指尚子君，那麼我可以告訴你，由始至終我都沒想要跟他見面。所以請你先管好自己的丈夫，麻煩他離我的生活遠一點。」

陸盼眼神黯了黯，再抬起頭時又恢復了不動如山的模樣。

「子君那邊，我會去跟他說，我也希望蘇醫生先答應我的要求。另外，如果可以，我想給蘇醫生一點補償，就當是……」

「尚太太，」蘇意唯突兀地打斷她的話，「我很喜歡你今天穿的這件香奈兒。」

陸盼愣了愣，不明白這跟她說的話有什麼直接聯繫。

「所以，別逼我把這杯茶澆到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