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害怕？這麼陌生的字眼，居然出現在他的省思中？只因為她？

安烈內心雖然還在抗拒，卻無法擺脫自己確實極度渴望她出現的焦切不安……

驀地，手機鈴聲響起，他一看號碼顯示是璃晶，迅速接起。

「伍總，你找我啊？」

是她！她在那頭微喘的聲音。

「我是找你！為什麼不接電話？我打了多少通電話了，你知道嗎？你人現在在哪裏？我不管你在哪裏，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出現在我面前！」乍聞她的聲音，竟讓他一時間失去原有的沉隱。

「這……這可能有點困難，我是正要趕回公司，可是……」

「可是怎麼樣？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還有，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本分了？隨傳隨到？你卻讓我打了十幾通電話都找不到人。」

「我又不是故意遲到的，你何必那麼凶呢？」

「我凶？遲到就是你的不對！沒有什麼故不故意的。」

「是，我不對，你是大老闆，你說的都對，那讓你扣薪總可以吧？再不行的話，你乾脆辭了我，反正……我也考慮過了，這樣也許對大家都好，我走……也是遲早的事。」

「你……」安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控，爬梳着被汗水浸濕的髮絲，頓時鬆軟的臉部線條，像極了正在泄氣的氣球，「你先回來再說吧！」

「我說了，我是正要趕回去，已經到了公司附近，只是……走得比較慢些。」

公司附近？安烈揚眼環顧四周，終於兩眼一亮。

他發現她正一拐一拐的走在對面的道路，正要步往陸橋，只是動作顯得甚是困難。

「你不要動。」

不要動？璃晶愣望着收線的電話，搖頭失笑，吁聲之後，再度努力「搬動」那隻扭傷的腳。

只是每跨過一個階梯，都讓她痛得暗暗呻吟……倏地，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是叫你不要動嗎？」

「咦？」璃晶抬頭一望，卻只望見他那頭已被汗水濡濕的濃密黑髮。

「怎麼搞的？」他半蹲下來，端詳她已經紅腫的足踝。

「都怪那個流浪漢！居然趁我睡著了想偷我的皮包，我為了要追他，才不小心扭傷了。」

「流浪漢？你睡著了？」他站起來面對她，雙眉緊皺。

「我……就是想一些事情想得頭很痛，然後、然後一不小心就……」

「就睡著了？」安烈的音量倏地拔高，「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一個女孩子家，居然睡在那種地方！皮包丟了不算什麼，要是有更糟的事呢？一不小心？你還有多少一不小心？你就不能夠謹慎一點嗎？一定要這樣讓別人為你操心嗎？」

「我……」凝望着他漲紅的臉，不知怎地，璃晶的鼻腔硬是感到一陣酸澀。

他的氣急敗壞雖然有點嚇人，但是一句「操心」讓她忽然好想哭。

泛紅的眼眶、抽搐成癟的嘴巴……在在警示着她隨時可能潰堤的淚水，還有嚎啕的哭聲，就在這人潮不斷的陸橋上。

「你！」安烈覷著側目的路人，豆大的汗水再度滴落，他刻意壓沉聲音，「不許哭出來！」

「可是……我怕忍不住啊……」她強忍的聲音已然哽咽。

「忍不住也得忍！」安烈左顧右盼，然後又蹲了下來，「上來吧！」

「呃？」她瞪着他的背。

「上來我背你。」

「你背我？那……好嗎？」

「當然不好，可是能帶你馬上離開這裏，那就再好不過了。」他的語氣是不情願的無奈，但他的姿勢卻堅持不變。

最後，璃晶還是趴上他的背。

「你……行嗎？」她怯怯的問。

「你是問哪方面？」

璃晶知道他在耍嘴皮，但更知道他的舉步維艱。

她環繞他肩頭的手臂，已經被他的汗水濡濕……

「我是不是很重？」她問得很不安。

「嗯！」他悶哼回應。

「還不是被你養胖的。」璃晶毫不思索的回答。

「那我是不是要檢討一下，可能讓你吃太好了？」

「當然，我要開始減肥！還有，以後吃過晚餐就算了，別讓福伯送水果或點心什麼的，以後我……」她忽然閉上嘴，不吭聲了。

「以後怎麼樣？怎麼不說話了？」

「因為……我忽然覺得自己在說傻話，誰知道以後怎麼樣呢？」她輕嘆。

安烈沒搭腔，一樣的安靜。

倒是璃晶，隱忍不住的開口了，「如果我現在要辭職，你會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會放你下來，然後直接丟往橋下去。」他真的停下腳步。

「厚！你這男人好沒風度欸！」璃晶一邊喳呼，一邊加把勁抓緊他。

安烈的聲音忽然變得古怪，「比不上你的……狠毒吧？至少我還沒把你丟下橋去，但是你卻已經想勒死我了……」

「啊？」璃晶這才意識到，連忙鬆開自己緊繞在他脖子的手，忍不住笑出聲來。

終於走完橋，回到平地之後，他將她放了下來。

「現在不想哭了？」他整衣調息，不忘調侃。

璃晶嘟嘟嘴，擠出一抹訕笑。

「那你在這裏等，我去開車。」

「開車？不進公司嗎？」

「至少讓我先吃個飯吧！」

「你……你到現在還沒吃飯？」

「你吃過了？」

「我以為你會跟……」

「我一直在等你。」不待她反應，安烈擺手轉身，「不管你是不是吃過了，既然約好了，你還是必須陪我去吃。」

璃晶望着他快步離去的背影，任由一股暖流從心窩處激蕩擴散……

雖然已經過了用餐時間，但是安烈的朋友很夠意思，特別為他們親自張羅。

此時的璃晶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餓壞了！

「你不是說要減肥？」

一句話，讓璃晶瞪視着那塊叉到嘴邊的羊小排。

「好啦！逗你的，你不胖，這樣剛剛好，我喜歡這樣。」

他喜歡？他喜歡這樣的她嗎？

「我……才不管你喜不喜歡的，反正……吃飽了才有精神工作嘛！」她的嘴已經笑得合不攏了。

「很好，至少你現在還會想到工作，那我也許可以考慮今天遲到的部分不要扣薪水。」安烈睨了眼她臉頰的紅潮，若無其事的微笑。

「真的嗎？你沒騙我？」

「不過我有個要求。」

「你……你想怎麼樣？」璃晶開始緊張，莫非他想乘機……

「我想幫你安排家教，讓你上課。」

「上課？」

「嗯！」他接着一本正經的說明上課的內容，不外乎是希望幫她加強專業能力及外文等等，最重要的是，他表明負責一切費用，且上課的「鐘點」也列入時薪。

「我只是希望這樣對你以後有幫助。」最後他下了結語。

安靜聆聽的璃晶，內心早已亂感動一把。原來他早已注意到自己在職場上所面臨的瓶頸。

「原來你對我這麼好？」璃晶用誇張的嬉笑，掩飾那種想親吻他的衝動，「嗯！你終於良心發現了，要不然怎麼可能對我這麼好呢？」

怎麼可能？這個疑惑重重敲上安烈的心頭，他用着幽深的目光凝視着眼前的小女人。

就在她流露出滿足喜色的同時，他彷佛感覺自己的心也在雀舞。

只是因為博得她粲笑嗎？可他竟然有種天大的滿足感……

這是什麼樣的牽繫？他滿足於她的滿足；他因她的喜悅而被取悅。

所以，他眼前所做的，不過就是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

「因為我喜歡……」他情不自禁低吟出口。

又是一句「喜歡」！璃晶掃視着他的臉龐，腦門一陣激蕩。

「你、你剛才說喜歡……什麼的？」她發現自己在渴望着什麼。

「我喜歡你……」他拖曳的尾音緩和有力，「你陪我吃飯的感覺。」

「喔！」就這樣？

「你呢？你的感覺呢？」

「我？」璃晶咬了唇，眸底閃過絲縷黠光，「我也一樣好喜歡你……發薪水的樣子。」

「嗯！」

兩人不約而同的互瞪一眼，緊接着，爆出笑聲來。

在不分彼此的笑聲中，他們享用這場遲來的午餐，兩人都吃得好慢好慢，誰也沒有去催促誰。

兩朵掛在嘴角的笑容，在在泄漏某種眷戀……

只是話題來到葉芬妮，璃晶還是難免忐忑，反倒是安烈自在多了。

他說葉芬妮提到那本雜誌了，同時也要求辭退璃晶，只是被他給拒絕了。

「那她……她怎麼樣？」璃晶連忙問道。

「她不能怎麼樣，因為我很明白的告訴她，這是我派遣人事的權力，不屬於她干涉的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