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改過自新
四中的大禮堂，彩旗飄飄，燈光奕奕。
主席台正中間，端坐著關副市長和公安局李局長。黃校長和政教處的劉主任，分列一左一右。台下的同學，一個個穿著校服，比平時不知道乖了多少倍。因為，刁德一正在現場維持秩序。他手拿一根警棍，在過道上巡邏。看起來，像德國近衛軍的指揮官。
「阿黃，時間差不多，我看，開始吧！」關副市長端起茶杯，品了一下大紅袍。
「下面，我宣布，現在有請，四中的英雄小夥子，高二一班的方天寶同學，上來演講。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黃校長的聲音很高亢，符合打了雞血的特徵。台下，掌聲驟起，所有打瞌睡的同學，都醒了。
「靠，方天寶是哪根蔥啊？」後排有個同學，嚷了一句。
「不知道啊，應該是個新來的菜菜吧。高二一班的菜鳥，能牛逼到哪兒去。他們班，就是一個慫貨班。籃球賽，他們能輸人家五十多分。足球，他們輸人家六班八個球。他們全班啊，除了那個體育委員還算個男人。其他的，估計都是《紅樓夢》里出來。」一個眯眯眼，說完這段話，眼睛連續眯了一千次以上。
看來，他很不爽高二一班。不過，他這一說，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應了高二一班的「軟實力」。恩，實力確實夠軟的。
「死眯子，給哥讓一下，哥要出去。」方天寶用腳踢了一下眯眯眼的屁股。
「喂，有沒有搞錯啊？你誰啊？看起來好拽啊？開學，居然連校服都不穿。穿了件彪驢，手裡還拿個紙筒，你想當眾開管子啊？」眯眯眼說話像一台機關槍，唾沫橫飛。
「你個死眯子。老子手裡的紙團，不是用來管子的，是用來念的……」說完，方天寶從人群中沖了出來。
「我是方天寶，我在這兒！」他一邊走，一邊舉手示意。
「靠，他就是方天寶啊……？」眯子這麼一說，後排的高二高三的同學都笑了。那些沒笑的，基本都是高二一班的。一直以來，高二一班，從來就沒出過什麼力拔山兮氣蓋世的人物。這下可好，好不容易出一個，居然還這尿性……
方天寶一路走，大家就一路笑。娘的，大家沒辦法不笑場啊！這小子，又是「彪驢」，又是老款安踏，又是五條杠的阿迪達王。他腰間那款破了屏的聯想手機，幾乎連民工們都不會用了。更可氣的是，這小子走起路來，還昂首挺胸的，像只公雞中戰鬥機一樣。
「靠，灰哥，這貨是不是頭上抹多了潘婷啊？他咋這麼自信啊？」一個歪臉的瘦子，搖了搖旁邊那個大個子。大個子的外號叫太子灰。此刻，他正在玩蘋果手機。
「這小子什麼來頭？你們回頭先摸摸底。能收編就收編，不能收編，就按老規矩辦……」太子灰說話的時候，冷冷的。不遠處的刁德一，其實已經發現他在玩手機了。但他卻扭過頭，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
「嗯哼……」方天寶站在話筒前，先是咳嗽了一聲。然後，他開始扯著嗓子念稿了。
「首先，感謝各位領導，感謝關市長，感謝李局長，感謝黃校長，給我這麼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誰料，才剛說第一句，就出錯了。
整個會場，頓時就沸騰了。
「哈哈哈，改過自新，改過自新……」台下的同學，一個個笑得人仰馬翻。就連關副市長，都忍不住捂著嘴偷笑。
「方天寶同學，不要緊張嘛。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質樸的孩子，沒見過大場面，一上來就容易緊張……」黃校長見市長笑，趕緊給方天寶救場子。其實，哪裡是方天寶緊張啊。從小到大，他已記不清自己做過幾次檢討報告了。每一次，他做的報告，都是關於「道歉」「悔過」「保證」之類的。所以，他剛剛瞄了一眼稿子，順口就把「改過自新」四個字說出來。醫學上講，他這叫條件反射。
好在，方天寶冷靜了一下，還是把後面的稿子給讀完了。
「大家鼓掌！」見台下沒動靜，黃校長不得不帶動了一下。沒辦法，剛剛方天寶手裡的稿子，全是毛老師執筆的。他那文縐縐的文風，完全是一派「改革春風吹滿地」景象。別說台下的同學會打瞌睡了，就連關副市長聽得都想玩手機遊戲了。
「啪啪啪……」在黃校長的帶領下，台下的掌聲，終於有了點規模。突然，方天寶在鼓掌的人群中，掃描到一個超級大美女。
「哇，好漂亮啊……」方天寶的嘴巴，張成了一個o字。那站著鼓掌的美女，面若桃花，雙眸好似水晶球。
她，笑起來唇紅齒白，好似文靜的天使。
她，秀髮中分，臉型長而尖尖。
她，個子高挑，身材玲瓏。
她，雖然只穿了件扼殺身材的寬大校服。但是，她那發育完好身材，依然能散發出迷人的堅挺和吸引力。
「方天寶同學，方天寶同學……」黃校長見方天寶呆若木雞，連著喊了他兩聲。
「哦……」被校長拉拽了兩下，方天寶終於元神歸位了。這時，林曉露其實也已經發現，他正在看自己了。沒錯，那個文靜的美女，叫林曉露。
她是高二一班的文藝委員。
「方天寶同學，經過我們市教育局和市公安局的研究決定，決定發給你五千塊錢獎金。表彰你這種見義勇為的精神。希望你，以後能夠繼續發揚見義勇為的精神，爭取做一個%……#&￥*#（&￥……#……」
「啊，五千塊錢獎金……」關副市長後面說了什麼，方天寶完全不記得了。他只記住了「五千塊錢獎金」這六個字。見方天寶的拿獎金的手，又開始顫抖了。台下的同學，再一次笑翻了。
「一個臭窮傻逼……」剛剛那個一直在玩手機的灰哥，一臉的不爽，他憤憤地罵了一句。接著，他在刁德一的眼皮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一腳前面的椅子，弔兒郎當地走了。在他的身後，踢踢拖拖地，跟了二十來個搖頭晃腦的兄弟。灰哥，就是太子灰。截至到目前，四中還沒人敢跟他對著干。
…………
表彰大會結束后，毛老師要求高二一班，還得開個班會。方天寶剛一踏進教室門，高二一班，立刻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他一隻手撓頭，一隻手牢牢地插在褲子的口袋裡。口袋裡，有那熱乎乎的五千塊錢。
「這樣吧，方天寶同學，該說的，校長都說了。反正，大家都也認識你了，你也就不用自我介紹了。我也懶得說太多了……」毛老師說話時，面無表情。看來，他對方天寶見義勇為的事兒，壓根兒就不放在心上。難怪，他剛剛給方天寶寫的那個報告，跟舊社會女人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其實，他是故意讓方天寶下不了台的。
「哦……」方天寶一直在想著五千塊錢的事兒。所以，毛老師在說什麼，他也沒怎麼聽進去。他只聽見毛老師說，鑒於他的英語水平不高，於是就把他分到第四組的最後一排去。
哦，對了，他的同桌，好像叫魯波。娘的，魯波？怎麼會有這麼奇葩的名字？什麼都可以擼，可是，波怎麼擼啊？好吧，魯波就魯波吧！管他擼什麼呢。
「嘿，哥們，你好，歡迎你！我叫魯波，外號皮皮魯……」這個外號叫皮皮魯的魯波，性格倒直爽。方天寶坐下來，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身材矮小的皮皮魯。看完，他頓時就無語了。
媽的，這貨長得，那真叫一個骨骼奇異啊。他的腦門奇大，很像電影《江姐》里的那個小蘿蔔頭的腦門。他的顴骨，突出得厲害，像被人狠狠揍了幾拳，都浮腫了。腦門大，顴骨寬，按道理得配上一對大眼睛才對啊！可是，皮皮魯的基因實在是讓人無法琢磨。他居然還有兩個綠豆般的眼睛。那兩隻綠豆般的眼睛，放進他那寬大的腦門和顴骨之間，簡直可有可無了。
什麼叫人間慘劇？看看皮皮魯的臉盤子，就知道了。他長成這樣，估計只要趴在天橋上，前面放個破碗，就有人打賞了。
長得丑，可以怪爹媽。可是，方天寶居然在皮皮魯的鼻孔里，驚人地還發現了兩條灰綠色的鼻涕蟲。兩條鼻涕蟲，忽上忽下，若隱若現，跟兩個活塞。媽的，都高二了，他就不能講點兒衛生嗎？
「你……好……！」方天寶跟皮皮魯握手的時候，顯得有些猶豫。他生怕皮皮魯鼻子里的那兩條灰綠色的鼻涕蟲，會不小心滴在自己手上。
「哇靠，哥們，你手上怎麼也這麼多老繭啊……」才剛握了個手，皮皮魯就一驚一乍的。
「兄弟，你別想歪了。我手上這些老繭，跟你手上那些老繭，來歷可不一樣！」
方天寶這麼一說，皮皮魯就笑了。
……
方天寶和皮皮魯互通了友好，就算臭味相投了。
「兄弟，你是英語尖子？毛老師剛剛說，考慮到我英語成績差，就讓我跟你同桌啊？他什麼意思啊？是不是說，讓你一對一的輔導我啊……？」方天寶這麼想，還是誤解了毛老師的意思。毛老師之所以把他分配到皮皮魯這兒，是想讓他們兩個英語最差的捆綁在一起。從醫學角度上說，這叫隔離治療。
「恩，我的英語還行。一百五的卷子，最少，也能做個一百二十。」皮皮魯說話的時候，兩條鼻涕蟲，忽上忽下。誰料，他剛這麼一說完，前面一個女生就撲哧了一下。
「喂，曉露，你笑什麼笑啊？難道，我外語很差嗎？」皮皮魯趁機用筆戳了一下那女生的背，算是隔山打牛一般的揩油。皮皮魯德行差，女生們對他防範得厲害，他一般想揩油都揩不到。
「喂，你毛病啊，幹嘛戳人家嘛？你自己，每次英語作文，一個單詞都寫不出來，當然只能做一百二十分的選擇題咯。做一百二十分，跟考一百二十分，可不是一碼事哦……」女生笑著說完，然後猛然一回頭。
方天寶抬頭一看，頓時驚呆了。我靠，她不就是自己剛剛在台上看到的那個美女嗎？瞬間，方天寶感覺，自己的腦子充血了。
……
「你好，我，我叫方天寶！」方天寶起身，伸出一隻大手，剛想跟她握個手。誰料，全班的男生，頓時就齊刷刷地睜大眼睛盯著他。
從他們冒火的眼神里，傳遞著一個共同信息。那就是——「媽的，不是吧？才剛來，就敢對咱們班花動手動腳啊？」方天寶有些尷尬，正想把手縮回去的時候。誰料，一隻溫暖柔軟的玉手，大大方方地伸了過來。
「你好！林曉露。拂曉的曉，露水的露。希望你跟我，以後都能『改過自新』。」林曉露這麼一說，全班又笑開了。誰都知道，「改過自新」是方天寶的專有名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