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傷神

黯然傷神

回想起種種.子依如今也是笑着的.但是眼角卻多了一抹酸楚.多了一些濕潤的感覺……

子依走到了御水軒的裏面.逛了逛.看了看……

這裏到處都是塵土.看來.在當初顏傲風把她們兩個分配到「薔薇雅閣」侍奉「逸姬」之後.就沒有人再來過這裏了吧.

子依伸手擦了擦凳子.坐在了上面.就好像當初她們都還在的時候一樣……

「唉……」子依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並不敢太大動作.因為她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忽然.子依似乎想起了什麼……她低下了頭.看着自己懷中的那一塊硬硬的東西..裝着秦尹謙骨灰的酒瓶子.

她笑了笑:「沒想到.到現在.陪着我的.還是你……」

子依不禁想起了更多.她想起了在南疆禁地的那條巨蛇.想起了大漠的風沙……想起了秦尹謙這個人.

子依定下了神來.看到了床板上面似乎有些什麼東西……子依站起身來.好奇地走了過去……

她走到了床邊.看着那床板上赫然放着一個手工製作成的小香囊.下面還壓着一張紙.正是因為這紙被吹起來了.一搖一搖的.所以才吸引到了子依的注意力……

子依拿起了那個小香囊.這做工.莫不是出自浮萍之手.又會是誰.上面的手工分明就不是跟這顏府甚至皇宮裏的一樣.

子依拿起了那張已經很久了的.已經開始發黃了的紙.看了看上面那模糊的字跡……

這上面的語言甚是不通順.子依也只是看懂了.而沒有看明白……

這些東西是浮萍寫的……就算不看那個歪歪扭扭的落款.也能猜到……畢竟碎玉不識字.

而大概這上面就是寫.這個屋子從前住了一個十分和善的主子.可是紅顏薄命.並沒有好好地繼續在這裏居住.希望逝者安息.而後來在這裏住的人也請尊重這裏的東西.因為這裏都是「路雨晴」所喜歡的……還說什麼萬一「路雨晴」回來了.這樣子會顯得有安全感一些……

子依看着這傻裏傻氣的字裏行間……心中無限感慨……怎麼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到最後.會變成當日跪在自己面前的那副模樣呢.

當她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子依的第一反應是.怎麼她會在這裏.怎麼可以讓她看到自己這麼可怕的一面.

然而.子依卻不想去面對.浮萍就是那個對自己下毒的那個人.

「給你下毒的兇手.我已經幫你找到了……」

子依聽了顏傲風這樣說.似乎有了多一些的氣力了.她用盡全力抬起頭.等著顏傲風的下文.

顏傲風直起身來.拍了拍手.清翔壓壓制着某個人便進來了.

子依的眼神.從憤怒.疑惑.到吃驚.沮喪……

清翔壓着進來的那個人.不是浮萍又會是誰.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她.按摩膏.按摩膏.不會是按摩膏吧.子依暗自在心中想着.

「你自己說清楚.」顏傲風沖着浮萍喝道.讓她自個兒給子依說清楚原有.

浮萍一進這屋.便看到了她家小姐趴在床榻上.背後像是有了個大片的.猩紅的紋身.

眼底露出了一絲害怕.

子依側過頭去.沒有看她.她不想問她.為什麼要害她.為什麼要出賣她……

「是我……」浮萍的聲音顫抖著.「是我下的毒……」

側過臉的子依聽着浮萍親口說出了這句話.她的嘴巴麻木掉了.可是心沒有……她的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一顆.兩顆.滑落到了繡花枕頭上.瞬時濕了一片.

「為什麼……」浮萍身後的清翔沉默著.沒有說話.這句話是顏傲風問的.

「為什麼.」浮萍輕輕掙脫了清翔做樣子壓制着她的手.她是自己來的.沒有人抓捕她過來.

浮萍搖搖晃晃地朝着子依的床邊走去……到了顏傲風正要阻止她繼續接近子依的時候.她便自己停了下來.

她此時的雙眼已經被淚水模糊了.大大的眸子裏灌滿了眼淚.

她猛地回頭.用手指著自己.失聲痛哭着:「為什麼.」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忽然如此激動.清翔和顏傲風只覺得需要打起精神.他們怕浮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來.

「我在這裏十多年了……你不是說人應該是平等的嗎.是.你讓我們跟你同桌吃飯.與我們姐妹相稱.可是.憑什麼.你不也只是一個舞姬出身嗎.」浮萍說出的話.像一把把刀子.在子依的心上刮著.「雨晴姑娘……是你告訴我們.丫鬟也是需要被尊重的.是你告訴我們.原來我們也可以跟你一樣……可是.這麼久過去了.我們跟你有什麼一樣了.你『死了』.有人給你安排了一個更高更好的位置.讓你高枕無憂.就連那些身嬌肉貴的名門閨秀都妒忌你得到的寵愛.」

浮萍哭得撕心裂肺:「我要的不是做丫鬟.做雨晴的丫鬟是丫鬟.如今做逸姬的丫鬟.也還是丫鬟.憑什麼.憑什麼你就是蓬萊的仙女.你也只不過是跳舞好了些.只不過是會用舞扇割破別人的喉嚨罷了.再不然就是在宴會上下毒.憑什麼.」

浮萍越說越激動.居然跑到了顏傲風的跟前.死死地握住了顏傲風的手:「顏公子.你還記得我嗎.你回府的那一天.我還給你端過水的.你記得我的吧.你當時還問過我多少歲了.你還誇過我長得標緻的.」

顏傲風已經忘了到底有沒有那麼一回事了.但他現在看到她的臉卻是覺得噁心不已.他一手甩開了浮萍.浮萍猛地倒在了地上.

「呵.呵呵.」浮萍似乎有些癲狂了.她居然笑了起來.「你沒有想到吧.你以為只是按摩膏嗎.呵呵.那按摩膏是騙你的.」

聽到了這裏.淚眼婆娑的子依轉過頭來.看着髮髻都已經亂了的浮萍.

「按摩膏只是我很久之前給你落的一個引子……你別忘了.你的所有衣服都是我親手做的.我親手摺疊的……」說到這裏.浮萍又停了下來.她似乎是在給子依時間.讓她自己去想為什麼.「哈哈哈.那個大師說.一共要下四次毒.而你的舞服是我最後一次下藥了.果然.發作了.哈哈哈.怎麼樣.這種東西種在了身上.感覺很爽吧.」

子依看着她.想要撐起身來.卻無奈有鎖鏈綁着.撐起來了一半.便又倒了下去.

怪不得那天穿上了舞服之後開始覺得身上痒痒的;怪不得自從浮萍給她按摩過後.她便時常覺得後背痒痒的……她還以為是自己冬天缺少運動.忽然出汗了;她還以為是冬天太乾燥……

「哼哼.」浮萍坐着.身上似乎沒有了什麼力氣.她只冷冷地笑道.「你以為那一次給你下藥的.真的是梅兒嗎.」

這句話話音才落.顏傲風和子依便一時一陣驚訝.

「給你下藥的.是我.」浮萍談了嘆氣.眼眶裏的淚珠子還不住地往下落.

「你說.明明公子那麼喜歡你.你為什麼就是那麼不懂風情呢.你以為你夢話里喊的都是『夕橋』.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浮萍原來是覺得子依得到了顏傲風的青睞.卻彷彿是有持無恐一般.貪心地在放長線釣大魚.

她卻不知道.她親口說出來的這些.確實是使子依肝腸寸斷了……

說着說着.只見浮萍忽然做出了一個嘔吐的動作.一大灘血從浮萍的口中吐出.沾污了她精緻的小嘴和她一身綠色長裙.

清翔想上前查看.可是卻被顏傲風攔住了.顏傲風搖了搖頭.示意沒關係.畢竟.浮萍現在也不會對子依造成什麼傷害了.就隨她去吧.

她笑着看着子依:「你說過.以後會給我找一處好人家的……可現在.浮萍怕是無福消受了……如果小姐不介意.就請您給我留一條全屍吧……也好讓我向黃泉下的父母有個交代……」

「小姐啊……從那天在花園小徑上遇見你.我就對你喜歡不已……你與其他小主一樣.可是也不一樣……你有一種很特殊的吸引力.和善.寬容……可是.你不應該對我們如此仁慈的……我只是一個丫鬟.你給我這麼多.我開始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了……」

還沒等浮萍的話說完.浮萍又像被什麼嗆了喉一樣.挺起了身子.瞪大了眼睛.來不及痛苦.便倒地身亡了……

子依到現在都忘不了她當時的那個樣子……跟平日裏見到的那個浮萍截然不同.

子依恨過.傷心過……到現在細細琢磨起來.卻覺得事情很蹊蹺.怎麼浮萍當時一看到子依會有那樣的表情.

當時以為是害怕.害怕看見了子依背上面那些那麼噁心的腐肉……而現在看來.她似乎是在包庇和隱瞞什麼.她只是害怕子依會看出來她撒謊罷了.

沒錯.子依寧願相信這樣.也不願意去恨浮萍.不願意相信浮萍所說的.

子依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這裏的塵埃一下子都被吸到了自己的肺裏面……她嘆了嘆.舉步離開這裏……朝舞樓走去.

在這顏府.子依最捨不得的.還是那個舞樓……雖然還是當上了「逸姬」以後.她還跟碎玉、浮萍還有清翔來過這裏.但是至少.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再是從前了.

子依覺得.她必須要把這些地方都走過一遍.才肯離開.因為今日一別.也不知道要等何年何月還能再看到這些舊物了……

才走到舞樓的門外.子依的腦海便又翻起了那些舊時光來……

還記得第一次來到這裏.是新官上任……子依用了舞姬「路雨晴」的身份.接任了顏府的頭牌舞姬……地位在從前這裏的四大舞姬之上……

加上她是顏傲風「欽點」進來的.又被顏達如此「特殊待遇」.那些女人們自然是多話說的.

「她呀.想必她也不會是什麼省油的燈.」

「對呀.你說.剛剛從徑國過來.便被選了進來當領舞.憑什麼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走運了些.」

「是想飛上枝頭吧.」

「天呀.聽說老爺和公子都好喜歡她耶.呵呵.」

「呵呵.可不是紅顏禍水嗎.」

「哎呀.你們有沒有聽過妲己.褒姒呀.呵呵.可真是狐狸精呢.」

「只要老爺和公子不要被勾走了魂才好.呵呵.」

「是呀是呀……」

「呵呵……」

那天……走到了門外的子依本來心情就不太好的.好不容易與瑞玉浮萍兩人聊天時調整了些.誰知道聽到她們這些婦人在此嚼舌頭.心中也是不快.

「噓.」子依才一轉身.準備溜進去.誰知卻被幾個眼尖的女子看見了.連忙示意其他人別再說了.

子依看着她們.其實生平最討厭那些閨中婦人的.扭扭捏捏.全靠嚼舌頭度日.一點意思都沒有.但是子依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走到了一邊.看了看她們拿出來的道具和練舞用的舞袖.問道:「你們平時都是跳些什麼舞的.」

「都會一點啊……」一把好像很無所謂地聲音回答著.子依好像認得她.那天她有出來迎接子依.好像是叫白葵.

「都會呀.」子依佯作若有所思的樣子.「那你們今天想跳什麼.」

坐在一邊的暮雲並沒有看子依.只是背對着她.自顧自地對着銅鏡在上妝:「再過半月就是朝廷的『送老臣』了.誰還有什麼心思去跳其他的.」

雪霽見暮雲的語氣不對.便連忙解釋道:「哦.雨晴姑娘.是這樣的.『送老臣』是喬國五年一次的宴會.是用來送別那些將要告老還鄉的老將大臣的.」

而這時.站在遠處的白葵也走了過來:「公子今早報來.說當天想看貫國的舞蹈……唉.且不說我們這些日子練的舞蹈全白費了.我們之中.也沒有人會跳貫國的舞蹈呀.」

子依一聽.貫國……子依心中不免驚了驚.也有些不解.為什麼那麼巧.要看貫國的舞蹈.她故意問了問:「那……怎麼辦.」

她當然不會知道.這是顏傲風已經認出來子依就是「路雨晴」之後.故意安排的.

此時暮雲轉過了頭來.沖着子依挑了挑新畫好的眉.嘴角也充滿了不屑的感覺:「你跳咯.你不是很厲害嗎.」

暮雲這話.無不透露着她對子依的不滿.

白葵見此情況.便過來挽了挽子依的手.稍稍地在她耳邊說:「雨晴姑娘不要見怪.暮雲她生性比較直.她見辛苦了那麼久的舞蹈根本用不上.心中難免不爽.」

子依點了點頭.示意白葵她並沒有介意.

而後來.這舞樓也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子依經常來的地方……

子依摸了摸那空空如也的梳妝台.看了看那沒有空空如也的服裝房間……子依還曾經在那個昏暗的小房間裏面給自己的舞袖縫上「袖裏飛刀」.

這一切的一切都還是那麼地歷歷在目啊.可惜年月已經不知不覺地溜走了.留下來的就只是這個多情的故人在這裏暗自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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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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