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三章 妖燼之醒

第兩百四十三章 妖燼之醒

長生殿是隱秘的重地,為了替妖燼更換護心白蓮豢養精氣,白悠兮幾乎每日都會親自前去,今日還未來得及去,卻被無涯佔了先。

無涯是如何得知妖燼的軀體被藏在長生殿密室之內的,白悠兮並不感興趣。畢竟無涯堂堂十二殿主之首,又是服侍三代魔尊的元老級別人物,還是魔宮情報部門百草堂的堂主,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白悠兮也不足為奇。

只是白悠兮沒有想到的是,無涯既然能告知她密室有動靜了,便說明整個密室一舉一動時時刻刻都在無涯的監管之下。

——她在設置密室機關的時候,即便外人能跟蹤她進那密室,卻無人能在沒有她的情況下出去。但這一點無涯是如何做到的?

她火急火燎趕到長生殿,將殿外一眾守衛和打掃的魔姬遣走,正要轉動牌位機關,手卻搭在冰涼的牌位之上,虛軟得顫抖。

他終於要醒了嗎……

她此刻說不出話,只覺得心裏有一千隻螞蟻在爬,渾身卻是突然冰冷而緊張,像是方才被人從水中打撈起來,急切又害怕得尋找那個令她振奮又期待的消息來源。

她深吸了一口氣,理了理因為着急趕路而有些凌亂的髮絲,搓了搓手心又捂住了臉,卻在感受到自己手心溫度的那一刻突然覺得雙腿無力支撐,絆著玄黑色的長裙跪倒在黑色靈位之前,隱藏許久的情感被這個消息刺破了一個口子,止不住的眼淚從指縫之間流出,溫熱的溢滿她的臉頰。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當魔尊許久以來從未如此失態過,並非有意,卻是實在無法控制住這些涌到她心口的情緒。

她忍住不發出聲音,只呲牙咧嘴掉了許多眼淚,牙齒咬住了嘴唇是因為害怕有人聽到她的哭泣,她淚眼迷濛之間能聽到一滴滴淚水噗嗒噗嗒落在地上的聲音,像極了每個她躺在床上獨自聽雨的瀟瀟雨夜。

一隻溫熱的手小心翼翼搭在白悠兮肩膀上。

無涯靜靜看着女子捂臉抽泣的模樣,心頭突然升起一絲怪異的情感——自打這個女子當了魔尊,或者說早在妖燼將她帶回魔宮的那一日起,他查她底細是職責所在,眼光卻也開始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身上,看她撤換魔宮老臣,看她將滿腹野心的湮華懟得死死的,也總聽聞她對於神界之人過分心慈手軟招致宮內諸多不滿。

甚至竟會對自己曾經的同門師傅起情愛之意,有悖倫常,卻還能忍着被逐出沉香山門的奇恥大辱,替沉香山戰死在天涯海角。

前日,還被神界一個小姑娘傷了腿腳,這一點若傳出去,怕是要引得滿堂大笑。

無涯轉念一想,白悠兮不也是個小姑娘嗎?畢竟他上千的年歲,而她不過三百年道行,實在是年幼極了。如此這般年幼,確確實實該是神界一百多代弟子的年紀,該同那些新入門的弟子一般在學堂內勤學苦練,該被授藝師傅牢牢護在身後,即便是想嶄露頭角,也為時過早了些。可她卻被委以金道修為,輔以神之軀,六界難有敵手。

她那副常日不苟言笑的面孔之下,是為自己的際遇感到幸運呢,亦或者——如現在這般大哭一場,才是她內心真正所願。

這份不尋常的留心,對於向來只願做看客不願多管閑事的無涯而言,實在是過於關切了。

或許她就是有股難言的吸引力,不然曾經睥睨六界的魔尊妖燼,何以會甘心替她而死,更將魔尊之位拱手相讓?

他立刻否定了這一想法,且將他對她的過分關注當作是職責之內的好奇心。

作為服侍三代魔尊的長老級別人物,無涯頂着臉上那條代表忠誠和驍勇的疤痕,心甘情願做一個為魔界拓土擴疆的傀儡。

他看慣了生死,也最為懂得,感情這一軟肋,若沾染上絲毫,便是致命傷口——妖燼便是最好的例子。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不過是個尚淺年幼的女娃娃,魔尊妖燼對她有心思,一半是因為她身份特殊,另一半,也許妖燼就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子,僅此而已。

待她平復了些,無涯才緩緩道:「尊上,進去看看吧。」

白悠兮擦乾臉頰上的淚,燦金的眼卻仍有一圈緋色的紅,她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手中用力轉動靈位,在密室門開啟的一瞬間,卻又遲疑少許,繼而快步走入密室之內。

夜明珠清白透亮的光一絲絲拂照在白悠兮身上,從腳尖,到肩膀,到她因為激動有些泛紅的面龐。

她一步步踏下台階,定定站在寒冰床邊,透過輕盈如紗的床幔看着裏頭仍是沉睡狀態的男子。

無涯順手將床幔撩起,用流蘇紮好,白悠兮望了望一旁泛著瑩白光澤的護心白蓮,緩緩坐在床邊的石凳上,指尖微顫地碰上妖燼的手。

那手不再冰冷徹骨,竟已有了正常的溫度。

她兩手捧住妖燼那只有了溫度的手,像捧住了稀世珍寶一般,緩緩將他的手靠近自己的面龐,往自己微涼的面頰上貼了貼,再度確定那溫度是真實的,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

「妖燼,妖燼,妖燼,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我是你的小狐狸啊。」她的淚一滴滴落在寒冰床之上,也落在妖燼被她捧著的手指尖。

那指尖如獲甘霖般竟不可思議地顫了一顫,白悠兮更有力地握住妖燼的手,她估計妖燼的意識在漸漸回歸,便壓低了聲音,安撫着他。

「不要怕,我在這裏。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醒過來,你不要着急……」

無涯望着妖燼顫動的指尖也愣在一旁,護心白蓮竟真的有用。

妖燼被神尊和神老合掌之力貫體,筋脈盡斷,修為俱喪,當初他聽聞白悠兮將妖燼的軀體放置在寒冰密室,又拿浮屠山的白蓮供養時,只覺得一切都是姑娘家的荒唐行徑,未曾想竟真能喚醒這已死的魔尊之體。

方才指尖的顫動彷彿曇花一現,白悠兮等了許久卻未見有其他任何的蘇醒徵兆。

她哭過一番只覺得有些疲憊,便習慣性伏了身子趴在妖燼身側,閉上眼,卻聽到了妖燼久違的心跳,極其緩慢又有間隔的心跳聲,像和風中擊打的鼓聲,堅厚溫和得剛好,不是那麼強烈卻使白悠兮渾身都放鬆了下來,她眼中的暖意便順着眼角緩緩滴落到身側男子的衣服之上。

妖燼,你終於要醒了。

恍如隔世。

她也不顧無涯還在一側,只把腦袋往妖燼心口移了移,她只想聽妖燼的心跳聲,代表着生命和活力的心跳聲,代表着希望和蘇醒的心跳聲,像一場有聲的慰藉,將白悠兮心中的枯草都喚醒,叫她不得不相信奇迹。

無涯望着眼前的女子,從未見她如此依賴他人的模樣,竟有些覺得陌生。

「尊上,待妖燼魔尊醒后,你有何打算?」他忍不住問。

問出口之後,無涯卻又後悔自己多嘴。

之前妖燼同白悠兮差點就拜了天地,妖燼甚至愛她至死,她又如此這般依賴妖燼,想必妖燼醒后,她定會相伴在側,不離不棄了吧。

白悠兮緩緩直起身子,緩緩擦拭著蹭在妖燼胸口衣襟上的淚水,一雙眼睛迷迷濛蒙,如平曠空谷之間升起了繚繚霧氣。

「你有所不知,之前那場婚禮,本就是陷阱,為的是引蘭陵過來自投羅網。」

她沉默一會兒。

「無涯,也許你永遠不會明白,愛一個人是深入骨髓,我曾經也想把自己削骨抽髓,即便鮮血淋漓……只要將那個人剝離出我的腦海,也無所謂。可是後來我失敗了,我可以假裝給自己看,給所有人看,我離了他過得很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當那個人再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偽裝、欺騙是多麼可笑和無恥。」

無涯隱隱覺得,白悠兮口中的那個人,不是妖燼。

「妖燼曾經答應過我,只要陪他演完成婚的戲,便會放我離開。這也是我唯一的願望。」

無涯眼眸微動,忽而覺得,若白悠兮離開了這魔宮——那魔宮該會多冷清啊。這丫頭在魔宮大興改動,又時不時能帶出些和湮華拌嘴互懟的笑梗在魔宮下人們之間流傳,十二殿主也並因為她資質尚淺就將她不放在眼裏,那些深受提拔重用的臣子更是對她抱有希冀。

他皺起了眉,心中卻似堵了塊石頭,當這魔宮是什麼地方,當這魔尊是當着玩的?如何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妖燼有了蘇醒的徵兆,白悠兮心頭只覺得輕鬆許多,心情也大好。便將妖燼的發又梳了一遍,將他的衣裳扯得平整些,周圍的結界加厚幾層,無涯看她忙活得如此細心,哪裏還有方才哭哭啼啼的模樣,當真如個女娃娃一般,前一秒陰雨交加,后一秒便是晴光萬里,嘴角竟忍不住浮出一絲笑。

這一絲笑卻被白悠兮一回頭給撞見了,她無比驚訝——這種冰塊渣子還能笑?

今日同這位無甚交情的無涯殿主說了許多掏心窩子的話,白悠兮對他也少了許多拘束,見他笑,想必是妖燼快要醒了他也跟着高興,便湊上前想仔細瞧瞧,順手將他的那一直遮著半張臉的頭髮撩開,塞在耳朵后,這一系列動作不快不慢,卻是難得的自然嫻熟,無涯那絲笑便僵在了嘴角。

她……她方才幹了什麼?

她觸碰了他,還將他的頭髮撩起來,把他最醜陋的疤痕露了出來?

「其實你這疤痕不細瞧真看不出什麼,但你一直用頭髮擋着,陰影之下才顯得疤痕可怕,你好歹是我魔宮的臣子,這代表的是我魔宮的形象,雖然說作為魔,生的兇狠一些也沒什麼,只是你這模樣常常把宮裏頭的魔姬都能嚇著,不如,我來替你將這疤痕治好了吧。」

她竟然說他引以為傲的疤痕可怕?而且還把魔姬嚇到?

「尊上……」他下意識要推辭,白悠兮卻立刻單手結印捏了個訣,一陣光亮之間,無涯只覺得臉上微微一熱,雙手摸上臉時,那道熟悉的疤痕卻已經消失無蹤。

他其實並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只是這道疤對於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義。千年前神魔大戰時落下的疤痕,以血肉之痛得方式教他銘記場塗炭六界的戰役,這些年來這道疤便是他,他便是這道疤,既代表了他在魔宮的地位,又時時警醒他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只是此刻——

「來,給你瞧瞧,多麼英俊的自己!」白悠兮徒手變出一面水鏡,放到無涯面前。

鏡中沒有疤痕的男子面龐刀削斧刻,英氣逼人,一雙眼中充滿了陌生的寒意,似常年冰封的幽潭,此刻竟閃出些異樣的光芒來。

這麼多年了,他都快忘記這才是他真正的模樣,曾經緊緊跟隨在前前任魔尊炎罹身邊的大殿主無涯,出了名的一生傲骨,靈力超群,也曾戎馬金戈殺退敵軍三千,也曾隻身赴萬惡淵剷除淵下上百魔物,為魔宮開出一片疆域來。

他原本升騰著的渾身冷意便又瞬間消散如煙,心中複雜萬千。

「你這模樣還挺好看的嘛,比那個油膩膩滿嘴謊話的湮華好看多了去。」白悠兮拍了拍無涯的肩膀,將水鏡塞到他手裏,便大步溜走。

她看這位無涯殿主的臉色似乎不大好,萬一人家捨不得那疤痕,她可沒辦法把它變回來啊……

無涯眼皮跳了跳,竟啞然失笑,水鏡中反射出女子有些急促的背影,既是無奈又是難言的欣慰。

他望向一旁仍舊安靜躺着的妖燼,深深拱手行了個禮,低聲嘆了口氣:「尊上帶回來的女子,無涯定會好好輔佐,尊上不必擔憂。」

他轉身隨白悠兮離去,卻未看見那寒冰床上微微顫動的手指緩緩地蜷曲起來,床上安詳躺着的男子嘴角竟淺淺勾出一絲弧度,如天山頂峰破冰而綻的一片雪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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