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三日後,天鶴山下。

夏無雲仰首看着高聳入雲的天鶴山，山色蒼翠，靈氣依然濃郁。

天鶴門悄無聲息改了掌門，等天殘境內別的門派知道的時候,已經大局已定。

夏無雲不知道那些門派心中有何想法，他只知道自己很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龍蒼昊站在他身邊,神色頗有些躍躍欲試，問道：「殺上去？」

他完全吸收七星迦藍闇雷獸的內丹，金行之力恢復三成，金助水生,原本便強大的水行之力更是如虎添翼。

天鶴門四名返虛修者,他還真想要挑戰試試。

夏無雲連忙搖了搖頭,道：「先找大師兄。」

天鶴門斷崖之下，陰氣依然濃重，生人勿近。

夏無雲和龍蒼昊繞了個遠道慢慢摸進斷崖之下，還未進入禁地範圍，便已覺得陰風陣陣。

龍蒼昊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這些陰氣乃是千年怨魂所化，靈力很難與之相抗。」

他伸手握住夏無雲的手，助他抵禦陰氣，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地說道：「這等陰氣傷害修者，本該如你這樣損傷靈根，你大師兄……」

夏無雲手一掙，差點從他手中抽出。

龍蒼昊輕哼一聲，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不想和他總為了左浩軒爭執，識趣地轉移了話題：「你們門中那幾個返虛廢物，好像也不敢接近這裏。」

四大長老聯合孫浩言殺死東方承宣，自那以後，夏無雲便不太介意龍蒼昊叫他們廢物，就聽他繼續說道：「他們在前山重設禁制，斷崖卻完全不防。」他哼了一聲，又道：「總是依仗天險，真是修者亘古皆愛犯的毛病。」

夏無雲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究竟多大年紀了？」

龍蒼昊難得被問住，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與你何關？」

妖族計算年齡的方法和修者自然不同，以他的年紀，在妖族不過剛脫離少年期。真比較起來，比夏無雲還要小一些。

夏無雲道：「總聽你說起過去的事，好像年齡很大一樣，經歷過很多一樣。」

龍蒼昊悄悄鬆了口氣，道：「只有修者，才閉關自守，完全不問妖魔之事。此時若真的妖魔興兵來犯……」他目露興奮之色，「修者十境，絕對無一倖免。」

兩人談談說說，再加上龍蒼昊的助力，夏無雲不知不覺間，已不太受陰氣影響。

再往前走，空氣已是一片混沌。

他探首看向前方，濃郁的灰色雲霧翻騰，讓他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龍蒼昊的神色也變得凝重，他站在夏無雲身邊，看向那片混沌之氣，淡淡道：「天鶴門鎮守修羅關也非偶然，你們先祖，還是有幾個厲害人物的。」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又道：「光是邊緣，至少便是十數只冥煞、妖族和魔族的魂魄凝結，當年死在他們劍下生靈可真是不少啊……」

他說到後來，語氣森寒，已有些駭人。

夏無雲有幾分焦急地看向那團灰氣，大師兄被打入這樣的地方近一個月，若不是他留給自己的聯繫紙鶴上靈力不散，他幾乎都不敢相信，他能在這裏面活下去。

龍蒼昊將夏無雲的手握得更緊，低聲叮囑道：「一會兒莫要離開我身邊。」

「好。」夏無雲點頭。

龍蒼昊對他這點最為滿意，知道自己不夠強，夏無雲從來不會隨意違逆自己的話，該聽話的時候總是很乖。

他一揚手喚出一團水霧將自己和夏無雲牢牢包起，即便混沌之氣陰寒徹骨，有水行之力的保護，夏無雲也就覺得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他們朝前走了幾步，眼看便要觸及禁地邊緣，龍蒼昊突然輕「咦？」一聲。

夏無雲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斷崖最底下，已經不再是筆直朝下，而是微微內凹。

就在那內凹之處，即便是夏無雲也已看出，竟有修者所畫的符陣正閃著淡淡光芒。

那符陣藉助斷崖之勢，將混沌之氣攔阻在外，用得極是巧妙。

可龍蒼昊隨意瞥過一眼，便立刻說道：「這符陣畫得非常不錯，一環套一環，全是消耗最小的最簡單的符陣，卻能相輔相成起到最大的作用。」他知道夏無雲對符陣了解有限，便解釋得詳細了些，「裏面的修者水平很是不錯，天鶴門估計符陣造詣以他為尊。」

他說到後面又有些擔心起來，夏無雲靈根損毀，修為難進。修者不論劍修、符修、葯修、武修……皆以靈力為根本，夏無雲得入天殘境最大門派，本也可以同他師兄們一樣，在某個方面大放異彩。

但現在卻……

夏無雲卻只是「嗯」了一聲，似乎並未多想。

符陣光芒中，逐漸顯出一個人影。

他該是聽到夏無雲兩人的話，這才出來相見。

未等他走到邊緣，龍蒼昊已覺得夏無雲反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秦師兄！」夏無雲突然喃喃輕喚，跟着不再猶豫，拉着龍蒼昊便沖着符陣而去。

「阿雲？」符陣中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顯得頗有些不確定。

「秦師兄！」夏無雲聲音充滿了驚喜。

那日斷崖之上，師傅提到秦子瑜時神色滿是悲痛，他還以為秦師兄已經……

想不到竟然還能再見到他，真是意外之喜！

符陣光芒瞬間一收，龍蒼昊已藉機帶着夏無雲踏入了符陣範圍。

幽幽的光芒，隨着兩人的進入很快再次亮起，將想要藉機跟着混入的混沌陰氣再次阻攔在外。

「秦師兄！」夏無雲倏然放開了龍蒼昊的手，飛身朝山坳中的青年撲了過去。

秦子瑜神色雖有些憔悴，卻也興奮無比。

那日他受了傷被打下斷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竟被他發現可藉助斷崖之力列陣阻攔禁地陰氣。

只是他傷勢很重，在此修養近一月，因為此地靈氣幾乎全無，他只勉強恢復了往昔三成修為。

此時和夏無雲敘過了別來之情，聽到掌門身死，大師兄落涯，師傅依附孫浩言……不由目露凄然神色。

「秦師兄，你還活着，實在太好了！」夏無雲看着秦子瑜，激動地說道：「等我們找到了大師兄……」

接下來的話他有些說不下去了，秦師兄不過在禁地外圍，都憔悴致斯。大師兄若身陷禁地之內，不知此時又該是何光景了。

他目露懇求之色，轉頭看向了龍蒼昊，問道：「秦師兄的傷……」

「阿雲！」龍蒼昊尚未回答，秦子瑜已搶先皺眉問道：「他是何人？」

他知道夏無雲和左浩軒交好，但這個突然冒出的陌生青年，卻讓他覺得有些危險。

夏無雲連忙介紹道：「這位是龍蒼昊，龍大人……」

「龍蒼昊？」秦子瑜眉頭皺得更緊。

他可不是夏無雲，天鶴門著名葯修嫡傳弟子，見識交遊也算廣闊，修者十境青年才俊認識不少，但卻從未聽過龍蒼昊之名。

對方能帶着夏無雲接近禁地，應該非等閑之輩才是。

龍蒼昊並未接話，只是掃了秦子瑜一眼，對夏無雲說道：「被劍氣所傷而已，等離開此地，很快便能治癒。」

他不喜夏無雲和秦子瑜明顯的親近之意，對他說道：「他受傷不輕，等我們出來再帶他離開。」

秦子瑜聞言卻是一驚，下意識便攔到了夏無雲面前，皺眉看着龍蒼昊，不敢置信地問道：「你們要進入禁地？」

夏無雲一扯秦子瑜的胳膊，對他說道：「秦師兄，我們要去找大師兄。」

「不準！」秦子瑜轉身看着夏無雲，道：「禁地兇險，你怎可冒險進入。」他眉頭皺得更緊，對夏無雲說道：「況且此人來歷不明，阿雲，你怎可如此輕信外人？」

他和夏無雲相識多年，夏無雲並無這樣一個朋友，他自然知道。

這個師弟一心沉迷靈獸，和人交際自然少了些。他不願見他被人所騙，尤其龍蒼昊身上氣息實在有些危險。

「呵……」龍蒼昊輕笑一聲，長臂一伸，已將夏無雲拉到了自己身邊，冷冷說道：「我會陪他進去，還有……」他頓了頓，伸手攬住夏無雲的肩膀，寒聲道：「阿雲豈是你叫的？」

秦子瑜雖受了傷，但目中敵意大盛，腳步一退，右手掌心平攤，上面多出一個小小的葯杵來。

夏無雲連忙說道：「師兄，龍大人多次救我性命，絕非壞人。」

他轉身又對龍蒼昊說道：「秦師兄從來對我不錯，門中他和大師兄，是唯一跟我親近之人。」

龍蒼昊強自忍耐，對秦子瑜道：「你若不放心，大可同我們一起進入。」

「好。」秦子瑜竟毫不遲疑地應下。

龍蒼昊轉身要走，想起什麼又對夏無雲道：「記住你答應過的事，要事事以我為重。」

秦子瑜從腰畔錦囊取出一張符來，對夏無雲說道：「走吧。」

禁地之內，滿是兇險。

浩淼的水霧將夏無雲和龍蒼昊包在其中，秦子瑜腳下符陣隨着他而移動，竟也能將陰氣隔絕在外。

夏無雲有些奇怪，問道：「師兄，你既能隔絕陰氣，何不離開這裏？」

秦子瑜解釋道：「天殘境以門派為尊，孫浩言若發現我未死，定會遣人追殺，還不如躲在這裏安全。況且這裏離門派很近，我還想……」他躊躇片刻，才道：「等傷愈之後去見師傅一面。」

他本以為師傅肯定境況堪憂，本是守在此地想藉機相救，想不到劍傷這麼久也未痊癒，沒等到機會，竟等來了夏無雲。

龍蒼昊回首瞥了秦子瑜一眼。

此地陰寒之氣比剛才更加濃烈，秦子瑜腳下符陣光芒已黯淡許多。

龍蒼昊右手輕扣，水汽瀰漫開來，將秦子瑜也一同納入，果然夏無雲轉頭對他感激一笑，明顯走得更近了些。

越往裏走，陰寒氣息更是濃郁，即使身在水霧之中，夏無雲仍然覺得寒意直衝頭頂。

龍蒼昊面色越來越是凝重，突然伸手一扯夏無雲，道：「小心！」

混沌陰氣的形狀似乎並無改變，不管遠近皆是雲霧茫茫一片，但夏無雲卻明顯感覺到，前方寒意陡然大盛。

秦子瑜掌中藥杵也已經舉起。

龍蒼昊眯着眼睛看向前方，右手在空中虛抓，一柄水劍隨之形成。

寒意似乎畏縮了一下，但很快，便鋪天蓋地朝他們所在的方向席捲而來。

龍蒼昊將夏無雲拉到了自己身後，水劍中心金色光芒一閃，已朝那寒意瀰漫而出的正中直刺而去。

陰測測的笑聲繚繞在夏無雲耳畔，時遠時近，顯得鬼魅異常。

龍蒼昊卻完全不為所動，他右手並指做劍訣，口中輕喝一聲：「破！」

陰測測的笑聲消失了一瞬，很快狂風大作，攪亂了整片混沌。

龍蒼昊突然伸舌舔了舔嘴唇，道：「竟能震住如此惡煞，天鶴門當真深藏不露。」

他身形急閃，倏然向前急沖而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沒入了前方風眼之中。

夏無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龍蒼昊消失的地方，秦子瑜卻慢慢走到了他的身邊，低聲問道：「阿雲，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夏無雲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他不是壞人。」

他掌心微微有些濡濕，龍蒼昊雖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可禁地的兇險，卻是夏無雲親身體會過的，讓他不得不擔心。

但很快，龍蒼昊便退回到了他的身邊，一臉輕鬆的表情，淡淡說道：「好了。」

風聲果然逐漸停止，夏無雲剛鬆了口氣，原本已經逐漸平靜下來的混沌陰氣陡然破開。

龍蒼昊一閃身攔在了他的面前，水劍瞬間凝出，剛要出手，就聽見身後的夏無雲激動地喚道：「大師兄！」

他從龍蒼昊身後跑了出來，目光看向那混沌陰氣裂開的方向，一柄狹長的黑劍正破空而來。

黑劍似乎也認識夏無雲，它呼嘯著飛到了夏無雲的前方，甚至繞着他轉了一圈，慢慢停在了他的身前。

夏無雲記起在黑劍上吃過的苦，對方此次雖然表現得頗為友好，但他還是僵了下，這才伸手去握黑劍劍柄。

黑劍卻猛然騰空而起，在空中扭動幾下，似乎是在嘲弄夏無雲。

可夏無雲並不生氣，越是如此，他越是肯定，這是大師兄的黑劍。

黑劍回身重新沒入混沌之中。

夏無雲連忙跟了上去。

混沌再次在他面前裂開，夏無雲一抬頭，便直直對上了一雙寒星般的眼眸。

左浩軒的神色冷若寒冰，正緩緩自混沌中走出，俊美的臉幾乎和至寒至陰的混沌陰氣融為一體。

可在看見夏無雲的瞬間，瞬間春回大地，冰雪消融。

他的目光柔和了一些，腳步也邁得更大了些，他幾步走到了夏無雲身邊，目光連瞧都未瞧龍蒼昊和秦子瑜一眼，溫聲對夏無雲說道：「阿雲，你怎麼又來這裏？師兄馬上就能出去找你了。」

「大師兄！」夏無雲猛然伸手抱住了左浩軒，近一個月來的擔心，終於在見到他的瞬間，化作了一聲哽咽。

左浩軒神色看起來更加溫柔，他反手剛要回抱住夏無雲，懷中之人卻猛然被人抓住後頸急扯了開去。

龍蒼昊正冷冷說道：「夏無雲，你又忘記了。」

夏無雲呆了呆，連忙應道：「是。」

他看向左浩軒的神色雖然仍是高興得很，但卻不再走向他的身邊。

左浩軒目光冷了下來，他看着龍蒼昊和自己對視的雙眼，冷冷說道：「阿雲，他是妖族。」

他倏然看向夏無雲，寒聲道：「你可知道？妖魔兩族無心無情，最是殘忍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