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至情

4至情

楚厲言送老太爺回房,吩咐了賀秘一些事情才又上樓。

上輩子,季家的一切變故是從季諾爺爺的病故開始的——季爺爺得的是胃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從發現到去世不到半年,讓所有人措手不及。雖然離季爺爺出事還有兩年時間,但防患於未然,現在沒有得病最好,有了也可以及早治療……所以還是得想辦法讓季爺爺儘快到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楚厲言邊想邊上樓,一打開房門卻愣住了。

房間里,季諾正晃著白嫩嫩的小屁股跪趴著,套好的睡衣被翻卷到了頭頂,只露出半顆小腦袋和兩隻搭在耳朵旁的小手,但也被散落的抱枕遮住了。

楚厲言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走過去,問:「季諾,你在幹嘛。」

季諾聽到聲音后從被拱得亂七八糟的枕頭和圖畫書中抬起腦袋:「楚厲言,你知道豬是怎麼死的嗎?」

楚厲言看著他不說話。

「是發黃死的!發黃!」見楚厲言放棄抵抗,季諾更生氣了,「鎮東頭劉爺爺家生了兩隻小豬崽,我和太爺還去看過的。可是!昨天有一隻小豬崽死了!是發黃死的!另外一隻小豬崽不理它,寂寞得發黃!死掉了!」

楚厲言:「……」

楚厲言上到床上,抱過他因為他晚回來一點而寂寞得發黃到處亂拱的豬寶寶:「誰告訴你的。」

季諾想了想:「一個小胖子。」

「以後不要和他講太多話。」

季諾點點頭,又問:「為什麼呀……」

楚厲言道:「他說話不清。」頓了頓,「還教壞小孩。」

「噢……」季諾不是很明白,可他本來就不太願意和除了楚厲言以外的小朋友講話,因此也就沒問楚厲言為什麼知道人家說話不清和怎麼教壞小孩了,就關心起了他太爺,問,「太爺睡啦?」

「睡了。」

「牛奶喝啦?」

「喝了。」

「他又訓你啦?」

「……」

見楚厲言不說話,季諾就仰起腦袋挺起腰板在他臉上親了親,慢聲慢調地哄他:「你不要生太爺的氣……太爺是怕我倆不好喔……」

楚厲言愣愣地摸著被親的地方,低頭看了看又軟軟地躺在他懷裡的小孩,「嗯」了一聲,然後說:「不生氣。」

季諾就又親了親他。

夏天的夜晚還有些未散盡的餘熱,但他們就那樣抱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大部分時間裡都是季諾在說,楚厲言偶爾回應一下。但聽得人表情認真,說的人也就越來越有興趣。

直到夜色濃郁,整個小鎮悄然入睡,季諾才打著呵欠流著困得不行的眼淚跟楚厲言道晚安,明明人已經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還不忘閉著眼睛親親楚厲言的臉。

楚厲言注視著懷裡呼吸漸漸綿長的人,良久后,低頭在沉沉睡去的人額頭上輕輕碰了碰:「晚安。」

他曾聽人說,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

那生者可與死,死者亦與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楚厲言低下頭,又珍而視之地親了季諾熟睡的小臉,抬手熄掉了小夜燈。

無論是什麼樣的感情,此生,他終不會辜負。

……

季諾平時睡覺的時候很乖,小被子往身上一蓋,眼睛一閉,只要塞給他一個抱枕,基本上睡覺前是什麼姿勢,睡醒后還是什麼姿勢。

但因為落水的緣故,太爺說季諾這兩天睡得不安穩,總是翻來翻去,有時候還會驚醒。楚厲言在黑暗中守了一會兒,見季諾乖乖窩在他懷裡一動不動,才合上了眼。

算起來,從昨天晚上「回來」到現在,他整整一天沒睡了。

不過,他倒不覺得累。一部分原因是猛然回到二十年前,心情一時難以平復。另一部分原因大概跟他修鍊了空間里的那部功法有關。

須彌空間,修真功法……沒想到世界上真的有這些東西。但在經歷了死而復生,並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事情后,楚厲言也只是詫異了一下地就接受了它們的存在。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只有親自經歷過了才會相信,有些東西不是不存在,而是不知道。

功法里提到,如果修鍊到一定境界,就有讓時間回溯,逆天改命的可能——也許,冥冥之中天地之間自有一套法則束縛著萬物生靈。但有束縛就有掙扎,萬物生靈一旦修成臻境,就可能打破天地法則,超脫於法則之外,不再被空間和時間所束縛。

只是,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是誰在向天道挑戰?

時光倒流,逆天改命——逆的是天道,改的是宿命。

而天命,從來都不是好改的。

不管是誰,他都希望他能成功。

畢竟有這種氣魄和如此實力的人至少是可敬的。

而他既然不甘於前世的命運,就勢必也要走上一條逆天改命的道路。

天道循環,弱者只能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強者卻可以逆天改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變強。

楚厲言本身原則性極強,只要認定了一件事或一個人,就會堅定不移,毫不動搖。

雖然一整天沒有休息,但因為感覺沒那麼累,他就沒有馬上休息,而是將意識沉入須彌芥子內,繼續翻閱裡面的功法。

直到夜深,楚厲言才抱著季諾沉沉睡去。

……

第二天天沒亮,楚厲言醒來后季諾還在睡。季諾現在還是小寶寶的脾性,喜歡睡覺,不算午睡時間,一天至少也要睡夠十二個小時,睡不飽就會氣得哭,真哭,好像不要他睡飽覺是要他的命一樣,讓覺得他長大了一點不能再睡那麼多覺了的季媽媽很是沒辦法,只能由著他睡了。

想起長大後起床氣變得更加恐怖的季諾,楚厲言笑了笑,摸了摸小孩的頭髮,又給他換了個睡覺的姿勢以免血液流通不暢睡醒後手腳發麻,然後才閉上了眼睛,繼續參悟功法。

……

楚厲言來了以後,季諾更不想出門了。小孩子精力旺盛,不出門就使勁在自個兒家折騰。季家是獨門獨棟的別墅,前庭後院加起來上千平,不算大也不算小,剛好夠他折騰。

可家裡的假山水池早在他學會走路的時候就被推倒了填平了,換成了一點也不好玩的草地,他折騰了這麼多年,對著草地里搭好的積木前怎麼推也推不倒的大不倒翁,終於一時再也想不出有什麼好玩的了,於是就轉戰他太爺的暖房。

季家祖上是書香門第,老太爺也是個極有學問的,平時除了喜歡和幾個年紀差不多的老友顯擺顯擺兒孫孝敬上來的書畫墨寶,也就養養花種種草這麼點興趣了。

楚厲言正坐在草坪的太陽傘底下看書,見小孩往花房的方向跑,忙把人抱著拖了回來。

他倒是不怕季諾把那些動輒成千上萬的花怎樣了,而是怕曾祖孫倆一個縱得沒原則一個嬌得沒原則把前兩天季爺爺讓人送過來的兩盆蘭花養殘了,兩年後如果季爺爺真出事,季諾又像上輩子那樣沉浸在對季爺爺的懺悔中過不來。

其實,季諾後悔的那些事,像不該養歪他爺的蘭花,不該把他爺最喜歡的大毛的毛剪了……這些,對寵孫子僅次於太爺的季爺爺來講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甚至連調皮都算不上。但人一旦沒了,和那個人有關的一切就可能被無限放大——別人怎樣他不知道,但季諾記他對他爺的「不孝」和「不懂事」記了一輩子。

但實際上,上輩子季爺爺沒了的時候,季諾也才剛剛八歲。

可剛滿八歲的季諾因為季爺爺的突然離世甚至恨上了他的年紀,恨他沒有快點長大,沒能讓季爺爺看到他長大后懂事了的樣子,恨得哭暈在了漸漸變得冰冷的季爺爺懷裡。

也是從那以後,季諾他爸再沒敢罵過季諾小沒良心,沒心沒肺了。

很多人,甚至包括太爺都說過季諾情不深重。

但楚厲言卻知道,季諾不是薄情,而是他總善於把對一個人的感情保存在最初最純的狀態,不會隨歲月的流逝而便淺變深,也不會隨人的故去而變淡變濃,平平緩緩,不緊不慢……以致連他交付了感情的人都漸漸忽視了它的純粹和長久,忘記了這才是情深。

而一個人的感情總是有限,對固定的幾個人交付太多,心裡眼裡便很自然地不會再有旁人。

上輩子和季諾有些交情的人總是感嘆季諾寡情,大概也是因為這個。

而他,曾後悔過早被季諾記在心裡,以致害他因此丟掉性命。

也慶幸,還有機會陪著他,給他更多。

「楚厲言哦……家裡好無聊……」季諾懶懶地靠在太陽傘躺椅上,喝了口楚厲言喂他的水后說。

楚厲言不陪他玩,又不准他玩這玩那,他太爺果然說得沒錯,楚厲言一來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明天出去玩?」楚厲言又餵了他一口水,然後拿濕毛巾擦了擦他的手臉,才在另一邊的躺椅上坐下,坐姿端正,跟沒了骨頭似地癱在躺椅上的季諾簡直是兩個極端。

季諾猶豫了。

他也不是一點不想出門,只是外面的人太討厭了,總是和他搶楚厲言。

就這幾天,如果不是他把大毛二毛三毛它們全都拴在門口,肯定每天都有很多人來他們家找楚厲言了——雖然現在還有一個天天過來,但有三隻毛在,那人進不了他們家,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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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諾言[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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