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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嶸從丞相府小門出去,沒有帶護衛,徑直到了那家器物鋪子。

掌柜一見他,立刻迎上來,朝他身後瞧了瞧,笑道:「小的正要派人去給公子傳話,想不到公子就過來了。」

司馬嶸原本是打算來碰碰運氣的,一聽倒是生了些驚喜,笑起來:「這麼快就有回信了?」

「可不是!小的派人快馬加鞭送過去,景王殿下當天便回了信,來回用不了多少時日。」掌柜說着就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到他手中,神色頗為恭敬。

這掌柜也是個精明之人,雖說謝卓並未交代自己效命的這位晏清公子究竟是何身份,且其在京中的名聲竟是丞相男寵,不過此人實在氣度不凡,又暗中與謝卓、景王這樣的人物來往,極為神秘,想必定是不凡之輩,他自然不敢怠慢。

司馬嶸對他的諂媚不以為意,道了聲謝便往裏走了幾步,迅速拆開信封。

信封里另塞了兩封信,其中一封是司馬善的筆跡,自然是寫給他的,另一封筆跡陌生,應當就是元生寫給陸子修的了。

他收起司馬善的那封,將元生的信拆開來快速掃了一遍,這是他為了兌現當初對陸子修的承諾,特地讓元生寫了送來的,好叫陸子修安心,以後少在自己身上打主意,想不到這元生竟十分沉得住氣,通篇只說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字裏行間都表明他過得極好,至於他身在何處,為何不露面,隻字未提。

元生字跡十分雋秀,想必他作畫的手法也頗為細膩,正所謂字如其人,畫亦如此,難怪當初陸子修一見自己的畫便立刻起疑。

司馬嶸將信紙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又再次倒了倒信封,裏外看了看,確定沒有藏任何線索,這才將信紙折好塞回去,重新封了口子,遞給掌柜道:「送去陸府,交給陸大人。」

掌柜雙手接過:「是。」

雖說整個京城都知道丞相有一個男寵,不過極少有人見過這男寵的真面目,而且司馬嶸每回都挑人少的路走,是以一路都未被人認出來,只是少不得又有幾名年輕女子給他塞瓜果香囊,大晉民風如此,並無深意,他只好微笑接過。

回到丞相府時正是晌午,司馬嶸讓王述之拉着去一起用飯,飯後又一道游湖,他推卻不過,只好硬著頭皮應下來,見王夫人始終對自己和顏悅色,有些拿不准他們母子二人究竟說了些什麼。不過王夫人出身名門,頗具涵養,無論心中作何感想,也斷不會在面上表露分毫。

是夜,司馬嶸將揣了一整日的信看完銷毀,想起王夫人難以捉摸的態度,最後皺眉敲了敲自己額頭,暗責道:想這些做什麼?難不成自己當真一輩子窩在這丞相府與他相守么?即便王夫人暗地裏大發雷霆,逼着他娶妻生子,那也是人之常情,自己還去攔着他不成?

司馬嶸揉了揉眉心,再次一愣,越發覺得自己想得離譜了,可這些離譜的念頭一旦在腦中生根發芽,竟止都止不住地瘋長起來,想到王述之有朝一日與某個女子舉案齊眉,心口竟絞痛得厲害。

外面忽然響起不輕不重的叩門聲,司馬嶸猛地驚醒,起身緩了片刻才走過去將門打開,抬眼看着王述之在夜色中不甚明朗的笑意,神色怔愣,腦中還在盤繞那些揮之不去的念頭。

王述之笑容頓了頓:「晏清,你怎麼了?」

司馬嶸眨了眨眼,忙側身讓開,王述之每晚都要過來待上片刻,彼此已十分默契,自然不用多問,只是想到他每回都要有些親昵之舉,面上忽地有些不自在,又想起畫舫上的情景,耳根也微微發起燙來,莫名一陣心虛。

王述之倒是愜意自在得很,自顧自坐下,給兩人斟了茶,見他案上擺着一些尚未看完的公文,笑道:「我記得你剛來時說自己略通琴棋書畫,如今看來倒也說得沒錯,與處理政事相比,琴棋書畫的確只能算略通。」

司馬嶸不知他忽然這麼說有何用意,只好謙遜道:「丞相過獎。」

丞相身為百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過問的事何止千千萬,自然不可能事事躬親,因此許多公文都是由幕僚代為處理的,自司馬嶸脫離奴籍以來,便有一部分公文直接送到丞相府交到他手中,他心知王述之雖一直疑惑自己的身份,卻有意放任不管,因此做起事來也不拘謹,該如何辦就如何辦,算是毫不藏拙。

王述之見他在對面坐下,面露不滿,起身湊到他旁邊,緊挨着他,支著額細細打量他微垂的眉眼,抓住他手腕,將他手中的公文抽出來,含笑道:「晏清,若是太子倒了,你的心事了結后,是否該接受我了?」

司馬嶸眼底微微漾起漣漪,沉默片刻,不答反問:「太子那裏如何了?」

「唔……暫時抓不著錯處,再等兩日。」

司馬嶸並未打算在賑災一事上抓住太子什麼把柄,眼下只等著自己那父皇再次發病,遂點點頭,未在再多言,渾然將他先前的問話拋諸腦後。

王述之得不到他的回應,也不惱,笑眯眯繼續看着他,低聲道:「晏清,你昨夜夢見我了?」

司馬嶸面色微變,眸中頓生幾分慌亂,心虛之下竟不知如何應對。

王述之搭着他的肩將他轉過來面對自己,抬手在自己唇上碰了碰:「夜裏又被蚊子叮了一口,你說這蚊蟲怎麼就老喜歡挑不該叮的地方叮呢?」

司馬嶸瞪着他的唇目瞪口呆,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做過什麼,驚訝道:「我不曾……」

「嗯?你不曾什麼?」王述之狀似無意地看了他一眼,頗為遺憾地嘆道,「唉!這蚊子着實可惡,我這寶貴之處可是等着你來叮的,倒是讓它搶了先,實在是想想都心有不甘吶!」

司馬嶸大窘,臉色瞬間黑了一半。

王述之摩挲著自己的下唇感慨道:「多少美貌女子盼著一親芳澤,如此珍貴之處,我都自願送上門來了,晏清你竟然無動於衷。」

司馬嶸見他舉止略帶撩撥,喉嚨間忽地有些干啞,又聽他說出「芳澤」二字,饒是見慣了他的恬不知恥,也忍不住眼角抽了一下。

王述之嘆息完,不再逗他,搬出棋盤來與他對弈一局,盡興后便拂袖起身,笑道:「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司馬嶸見他今日不等自己下逐客令就走到了門口,且面上毫無流連之色,不免詫異,想到他母親在此,勢必要替他張羅親事,頓時如鯁在喉,原本是理所應當之事,此時想來卻只覺得心口堵得慌。

王述之轉身看着他,見他意欲說話,急忙抬手按在他唇上,沖他笑了笑,接着又轉回去,雙手拉着門,「吱呀」一聲迅速打開。

「呵!」門外忽然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

司馬嶸看着不知何時出現在此的王夫人,目瞪口呆。

王夫人尷尬之色一閃而逝,很快恢復鎮定,手中的羅扇輕輕扇了扇,微微一笑:「倒是巧,述之你在這裏?」

「正是。」王述之跨出門檻,拿過她手中的羅扇替她扇風,笑道,「母親怎會在此?」

「京城比會稽熱,一時難以適應有些睡不着,便出來隨意走走。」王夫人朝司馬嶸看了一眼,尷尬道,「不曾想這裏竟是晏清的住處,實在失禮。」

司馬嶸心說附近的護衛不聾又不瞎,隨意走走就怪了,面上卻是波瀾不驚,拱手道:「夫人言重,在下寄居丞相府,是在下給夫人添麻煩了。」

「哪裏哪裏,你得丞相賞識,安心住着便是。」王夫人笑了笑,奪回羅扇,對王述之道,「轉了半晌,總算有些困意,我也該回去歇息了。」說着轉身離開,不多時就拐出角落不見蹤影。

王述之搖頭而笑,退回去重新將門關上,轉身定定地看着司馬嶸,無奈道:「母親一路尾隨而來,我本想多待片刻,又擔心她在外面等候太久累著了,心中不安才輸了那盤棋,真冤吶!」

司馬嶸張了張嘴,想起方才的失落,忽覺自己變得無比陌生,不免心中惶惶。

王述之湊近了看他一眼,趁機將他攬在懷中:「再不回去,怕是又不想走了。」

司馬嶸定了定神,掙脫他退開半步:「丞相慢走。」

王述之先前見他流露出幾分不舍,本有些驚喜,此時見他又恢復往日的模樣,不免神色落寞,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司馬嶸將他送出去,關上門原地站了許久,腦中天人交戰,到最後竟站得腿腳發麻,才恍惚回過神來,按著疼痛的額角走回案前坐下,面前的公文卻是半晌未動。

王述之回到書房,將裴亮叫了進來,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深吸口氣,吩咐道:「去調查晏清,看他究竟是何身份。」

裴亮大吃一驚,因一向對司馬嶸印象頗佳,便忍不住多嘴問道:「晏清公子做了什麼可疑之事么?」

王述之頓了頓,苦笑:「何處不可疑?不說前面那些事,單最近而言,庾氏氣數將盡,我倒是不急着對付太子,他卻似乎極為上心,你說太子一旦失勢,意味着什麼?」

裴亮面色微變:「朝廷將會有動蕩。」

「正是。」王述之立在窗前,抬手捻起一隻掉落在窗棱上的花瓣,神色不明,「或許他的確和庾氏有仇,只是這仇,遠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近日謝逸、謝卓兄弟二人相繼受到重用,恐怕也並非巧合。我早說過,晏清並非池中之物,他的所作所為,也必然有其深意。」

裴亮一臉不解:「丞相怎麼忽然……屬下記得上回在會稽,丞相說不必查他,還說要賭一賭。」

王述之沉默半晌,將那花瓣彈開,輕笑道:「賭心么?也算是賭贏了。只是如今看來,怕是有更為重要之事,將他牽絆住了。」

裴亮聽得雲里霧裏,撓了撓頭,也不再多問,抱拳應了聲「是」便退出去。

室內恢復寂靜,王述之依舊立在窗前,唇角掛着淺笑,看向月色的黑眸中透著幾許期待,輕嘆道:「不找到癥結所在,如何對症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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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臨丞下[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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