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掌控命運、預見未來？

這種問題好像很有誘|惑性，沒有一個被算命者帶走錢袋的人不是對此怦然心動的。然而對於信奉「魔法唯上」的艾斯而言，這種問題簡直是太傻了……他直截了當地回答道：「不想。」

帕迪阿蒙：「……」

「我想要學習占卜，並不是因為對命運感興趣。」艾斯覺得自己能明白祭祀大人的想法，想了想就解釋道：「你知道，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吉普賽人，而吉普賽人不就是以此為生的嗎？」

祭祀驚訝地問道：「為什麼你會認為自己是個吉普賽人？」

……我怎麼知道？艾斯禁不住腹誹。實際上這些是原主的愛好，他只是剛好有些感興趣而已。

隊伍里對原主的稱呼一般有兩種，吉普賽人喜歡叫他愛絲美拉達，而埃及人喜歡叫他艾斯萬（綠寶石），艾斯當然默認自己的名字是後者，但是綠寶石本人好像更喜歡女性化一點的稱呼，也更喜歡那些社會分工中給女性做的工作……

——這大概是和他小時候總穿裙子有關，因為這幅長相在男孩身上不怎麼討喜，在女孩身上就怎麼看怎麼可愛了。為了能多拿幾個蘇，吉普賽女人們喜歡帶著女裝的綠寶石出場，讓她去收打賞總是比別人要拿得多，也因此造成了綠寶石對吉普賽文化的親近。

……他甚至還會跳舞，而且跳得很不錯的樣子……

回想起這些從原主記憶中挖掘出的往事，艾斯忍不住按了按額頭，總覺得自己青筋在跳。按照吉普賽人的說法，有著相同面相的人命運也會大致相同，然而他與綠寶石命運卻可謂天差地別，雖然性格和喜好有相似的地方，但一個是一路順風順水直到最近才倒了一次霉的貴公子，一個卻是一直在倒霉直到把自己倒霉掉了的流浪兒……

而他現在必須去適應這種生活，適應綠寶石的生活——然後才能開闢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就目前而言，他適應得已經很不錯了。

問出那句話以後，祭祀久久地沒有得到回答。他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看艾斯實在沒有回答問題的意願，就把話題導回了原本的方向：「……你對命運不感興趣嗎？」

「每個人都對命運感興趣。」艾斯回過神來，低頭看著手中的草葉，面無表情地回答道：「但是，知道太多並不是什麼好事。」

——瑪瑞斯大陸上的占星師，還有那些動用過預言術的光明教廷成員，他們大多都英年早逝、或者遭遇極其悲慘的命運。預知未來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改變未來需要付出的則更大。沒有誰能跳出「規則」之內，哪怕是神祇也需要遵守一個世界的固有法則。

他以為擅長占卜的帕迪阿蒙會同意他的話，然而祭祀卻搖了搖頭，不贊同地道：「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能夠通過預言避免災難、迎來好運，這難道不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嗎？」

「如果命運無法避免呢？就像你註定要在此流浪一樣。」艾斯鬆開手，青翠的草葉灑在了桌子上，在車子的晃動中掉下了一兩片。他從來都不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因為有些事終究殊途同歸，結果無法改變。這段時間他也有後悔過，假如當初沒有去北陸覲見奧丁皇帝，結果又會如何？

——答案是，他和奧丁皇帝的會面無可避免。因為那一次魔法協會派人覲見是為了在西陸做好迎接的準備，而奧丁皇帝去西陸是為了去精靈之森做訪問……

作為聞名瑪瑞斯大陸的「水之榮耀」，艾斯就算沒有去使節團、也會在迎接和陪同的人員之中。而奧丁皇族據稱擁有著唯一能讓人領悟神之規則的珍貴典籍，以艾斯的晉級速度，不說四十年，二十年內就有可能會為了突破而去拜訪他們、試圖借閱，這樣又怎麼可能避免和對方的相見？

……當然也並不是沒有可能改變命運的，假如艾斯沒有這張帥到人神共憤的臉，大概奧丁皇帝也不會對他一見鍾情。不過，這種可能是沒可能的，就算是□□神出面懇求，也別想讓他放棄自己的帥！

絲毫也沒有感覺自己的想法跑偏了的艾斯頗為自戀地撫著臉頰，不緊不慢地接著道：「——假如命運無法改變，那麼知道了也沒什麼用處；而假如命運可以改變，藉助外力提前知道會發生的事情也並非強者所為。」

帕迪阿蒙的臉色有些怪異。他靜靜地看了艾斯半晌才道：「我並不想讓你去窺測命運，綠寶石——因為有的時候，命運的確有它的必然性。」

他的目光太過複雜，像是根本沒想到艾斯會這樣說。艾斯卻坦然地面對著他的打量。哪怕是接受了綠寶石的身份，他也從沒有打算過要在誰的面前掩藏自己。

綠寶石那個倒霉的小鬼是在一次發燒中離開這個世界的，他也是在死後才出現在了這裡——以命運來解釋，這是偶然中的必然，所以他無需顧忌什麼。

然而在艾斯以為帕迪阿蒙還會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老人卻忽然話鋒一轉，嚴肅地道：「占卜並不是我的長處，我所要教你的也並非這些。你知道古埃及有多少神明嗎？」

「……」艾斯誠實地搖了搖頭。

「哦，我也不知道。」祭祀微笑著說道。

「……」

「我想你已經多多少少地意識到了自己那種奇妙的力量。」帕迪阿蒙道，「這種力量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我們把這種天賦叫做『神的恩賜』。在我的印象中，這種能力也只有真正的埃及血統才具有。」

「我是個法國人。」

「沒錯，所以我才會不知道該如何教導你。」帕迪阿蒙嘆了口氣，「我們天生就擁有這種能力，然而只有通過神的恩賜，才能將這些能力完整地發揮出來。我擁有風的力量，所以我的名字是帕迪阿蒙——意為『阿蒙神所賜』。能對應光的力量的神祇就只有拉，也許我應該給你起名叫拉美西斯，但是這太晚了，命運已經給你指引了另一條路。」

艾斯並不認為名字有什麼重要性，瑪瑞斯大陸上也有些咒術師，可以憑藉人的名字而將對方詛咒死去。但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從名字中還可以獲得和神有關的力量的。他敷衍著轉移了話題：「那麼說，阿蒙神就是風神了？」

「不，從某種意義上說，阿蒙神與拉是一體的。」祭祀高深莫測般地道，「不過，現在還不是了解這些的時候。我們先試試應該如何激發你的力量吧，你對拉祈禱試試……」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艾斯手中已經聚集起了一個刺目的光團。

「……你有祈禱過嗎？」祭祀乾巴巴地問道。

「好像沒有。」艾斯側了側頭，用手比劃了一下，認真地說道，「只是想了一下，它就『嗖！』地一下出來了。」

祭祀默然無語，半晌才道：「很好……那麼我想，接下來我們應該練練控制。」

雖然現在還是大白天，但是從祭祀的大篷車裡一閃一閃亮起的白光還是很引人注目的。幾個半大的孩子蹲在一輛車上，一邊看著那邊亮起的光，一邊聊著天。

「你說那光是從哪裡發出來的？」

「也許只是鏡子。」

「我媽媽說她親眼看到的，愛絲美拉達只是把手往古依德臉上一碰！她的臉就變得完好無損了！」

「別瞎說了哈克木，你媽媽根本就不在現場吧。也許他只是變了個魔術！」

「什麼魔術能有那麼神奇的效果？至少古依德夫人的臉現在真的花色不均了。」

「也許她根本沒燒傷，只是在臉上抹了點灰。」

「也許你說得對，哈基木，但是有那麼多人看著呢。」

「所以你是覺得愛絲美拉達真的有那種奇妙的發光本領啰，哈力木？」

「這個問題應該讓巴希爾來回答，他不就親自感受過么？醒來的時候還大叫『發光的惡魔』什麼的……」

於是車內所有的目光都轉移到了獨自坐在角落裡的巴希爾一人身上。後者感覺到這種注視，惱羞成怒地抬起頭來：「幹什麼！看什麼看！」

「我們在看王子。」哈基木恭維道，對哈力木使了個顏色。哈力木咳嗽一聲，說道：「事實上，我們很好奇今天早晨在河邊發生的事情……」

巴希爾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哼！那種事情有什麼可好奇的？你們不是都看到了么？」他譏諷地揚了揚下巴，「但是，想看我的笑話，你們還早得很呢！」

「並不是因為這個，巴希爾，你難道就不好奇我們的綠寶石在祭祀大人那裡做什麼嗎？」哈克木掀開窗帘，指著慢吞吞地跟在他們身後的大篷車說道，「那麼亮的光芒，還一閃一閃的……」

那光芒該不會是什麼秘密武器吧？

巴希爾瞥了他們一眼：「你們很好奇？」

三個孩子非常一致地點了點頭。

巴希爾哼了一聲，鄙視道：「有好奇心卻不敢上前去看，真是一群膽小鬼。」

「我們在等著殿下領導我們。」哈基木說道。

巴希爾顯然被恭維到了，表情都舒展了幾分：「膽小鬼，那就跟我來吧。」

其餘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動靜。在巴希爾的帶領下，他們跳下了大篷車，站在原地沒等幾秒，祭祀的大篷車就慢吞吞地跟過來了。巴希爾姿勢英勇地跳上車轅，伸手就拉開了帘子。然而幾乎是緊接著，一團刺目的白光就從帘子內打了出來，直直地撞在了巴希爾的臉上。

巴希爾慘叫一聲，從車上掉了下來。

艾斯從帘子里探出頭來，對呆若木雞的三名少年露出一個無辜的微笑：

「啊，對不起，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