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一如預定的路線那樣，第二天的傍晚時分，這隻吉普賽人與埃及人混雜的隊伍來到了馬賽城外。

吉普賽人是個很神奇的民族，他們具有很強的排外性，也同樣被其他民族和國家強烈排斥著。他們實際上並沒有固定的宗教信仰，而是有著自己的民族哲學。在法蘭西的地域上流浪的這批吉普賽人綜合了當地的宗教，聲稱他們的祖先曾經在耶穌受難時偷走了一根釘子，這才給了耶穌復活的時間。也正因為如此，上帝允許他們去偷竊非吉普賽人的東西。

——上帝是這片大陸上大多數人的信仰，耶穌又稱基督，據說是上帝的兒子。這些都是艾斯從那群女人里聽到的消息——沒辦法，比起在男人中間，他明顯更受女人歡迎。但是顯然她們給的信息是不完整的，想要了解這個世界的宗教、進而去探尋一些在本土流傳的神秘力量，還是得獲得他們的教科書。

啊，那個叫什麼來著——《聖經》？還是《古蘭經》？……總之都弄來看看比較好，順便也可以和帕迪阿蒙的羊皮卷比較一下，看看這片大陸的人在使用力量時是否都需要藉助信仰。

這群吉普賽人正是在普羅旺斯地區和埃及人們見面的。這一支流浪民族於1427年到達巴黎，迄今為止的五十多年，他們都一直在法國的領土上流浪。也許是因為流浪太久，連他們自己也忘記了祖先究竟源自何方，把自己當作了埃及人的後代，所以在遇到這些被新政權所驅趕的埃及貴族時，他們才會如此輕易地接納了對方。

……總而言之，這是支很不受歡迎的隊伍。

不受歡迎的隊伍只能在城外駐紮著，所幸他們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營地有條不紊地紮好建起，一叢叢篝火在郊外點燃。對法國人而言充滿了異域風情的歌聲和手鼓點漸漸響起，引來了好奇的馬賽民眾的注意。

膽子大的水手們已經借著酒意混進了這群歡樂的人中，大聲地吹噓著自己的見聞。在借著火堆翻看羊皮卷的時候，艾斯就聽到不遠處有聲音這樣嚷嚷著：「……我見過你們，美妞兒……十年前你們來過這裡，對不對？……好吧，那就是十五年前？二十年前？」

姑娘們咯咯地笑著，假裝聽不懂他的話，依舊繞著火堆旋轉著跳舞。聽著聲音越來越近，艾斯也沒有了看書的興緻，從火堆旁站了起來，準備回到大篷車上去。

這個世界的魔法元素並沒有那麼活躍，而在夜裡，光元素的活躍性更是大大減弱了……假如不是為了節省魔力，他也不會選擇那麼喧鬧的地方進行閱讀。

然而對於別人來說，他本身就是黑暗中的一道光。剛剛從火堆旁站起，他便被那群少女發現了。吉普賽姑娘蘇珊還開心地對他揮了揮手：「嗨，綠寶石！」

旁邊的水手正東倒西歪地糾纏著這群漂亮女孩，聞聲便向著艾斯的方向望去。剛剛看到他被火堆映紅的俊美臉龐，便鬼迷心竅一樣地向他走來：「嗨，嗨……美人兒，你叫什麼名字？」一邊說著，還一邊不老實地把手伸了出去。

還沒等他完成搭訕的任務，原本正笑盈盈的蘇珊卻忽然變了臉色，猛然一腳飛踹過去，硬是把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踹倒在一邊。踹倒之後她猶不解恨，上去對著重點部位猛踩了幾腳，邊踩邊憤怒地道：「就憑你還想和綠寶石說話？！我還沒說過呢！」

艾斯：「……」他默默地散去凝聚在手中的光元素，轉身向另一頭走去。

「等一下，艾斯！」蘇珊連忙叫道，跑到了他的面前，臉色羞紅、滿懷忐忑地道，「那個……我的名字叫蘇珊，你還記得我嗎？我們小時候曾經一起洗過澡……」

艾斯：「……」現在流行這種搭訕方法嗎？？

「小的時候我們還一起同台演出過呢……」旁邊一個姑娘小聲嘀咕道。蘇珊立刻瞪了她一眼，轉眼間又滿臉嬌羞地道：「我喜歡你已經很久了，你能和我一起去跳舞嗎？」

「艾斯跳舞可比你棒多了，轉個圈圈都會摔倒的笨蘇珊！」旁邊的姑娘再次不識趣地拆台道。蘇珊大為惱怒：「法圖娜！」

「我可沒說錯。」那姑娘鎮定自若地說道，對著艾斯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綠寶石，我也喜歡你很長時間了，我們去跳舞吧！」

艾斯：「……謝謝，不必了。」

作為一名出色的魔法師的同時，他還是一名合格的貴公子，跳舞交際的區區小事當然難不倒他。但是吉普賽人的舞蹈方式太過奔放熱情，一向端莊優雅的貴公子他……覺得有點適應不來。

「來吧！來吧！」又有幾個姑娘跑了過來，熱情地催促著，「我們想看你跳舞，愛絲美拉達！」

「……」聽到這個稱呼，艾斯的臉色差點又黑了。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和這些崇拜者計較，這才露出了一個迷人的笑容：「但是，今天晚上我……」

「去跳舞吧，小綠寶石。」帕迪阿蒙卻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把手搭在了艾斯的肩膀上，樂呵呵地道，「年輕人就是應該多跳跳舞！」

有了祭祀大人的首肯，這群熱情的姑娘更加無所顧忌了。她們把艾斯簇擁到了場地的中心，那片篝火圍繞的地方，齊聲道：「愛絲美拉達來了！」

原本正在跳舞的眾人紛紛離開了場地，把最好的位置讓給了他。還有人把一面手鼓塞進了他的手裡，鼓勵性地把他往前推。

場中的氣氛太過濃烈，這讓從未接觸過這些的艾斯也不禁有些被感染了。身體里好像有種神秘的力量被調動出來，促使他挪動雙腳……也許是綠寶石殘留的意識在作怪，又也許是發自身體的本能，總之，今天他好像非得去跳不可了。

艾斯微微嘆了口氣，對著旁邊的蘇珊露出微笑：「借你的髮帶一用。」

在姑娘呆怔的目光中，他抽走了對方發上的絲帶，將半長的黑髮綁了起來，而後接過手鼓，走向場中——

腳尖忽地一滑，鼓點聲猛然響起。吉普賽人們開始有節奏地擊掌，艾斯一錯眼看到了巴希爾，這個往常總帶著陰騖神色的青年如今也執著一面手鼓，一邊擊打著鼓面，一邊放聲歌唱起來。

那歌聲並不包括任何內容，彷彿只是幾個無意義字元組成的囈語；然而又彷彿蘊含著某種能量，完全地將人們的情緒調動起來。

擊掌聲和鼓點聲逐漸急促，艾斯舉起雙臂，開始旋轉。他的腳步急促地踏在這片土地上，而大地也彷彿被引起了共鳴一般微微地震動著。腳步如鼓點、鼓點如雨點、衣袂被快速的旋轉而帶得整個飄起、被絲帶束起的黑髮在空中劃過炫目的痕迹……

鼓點驟然一停，掌聲的節拍也慢了起來。方才才劇烈運動過的艾斯卻奇異地沒有感到任何疲累，而是又有一種新的力量從xiong間升起。他停住舞步，彷彿準備已久、就在此時展喉的歌謠滑出喉間。

原本的喧鬧嘈雜漸漸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靜聲聽著這來自篝火中心的歌聲。沒有人聽得出這是哪種語言，也沒有人曾聽過這種曲調……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天籟，隱隱約約地由天際傳來，卻在掀起心湖波浪的同時，又悄然地消失不見。

——只有艾斯自己知道他在唱什麼。

——這是他只聽過一次的……相傳來自已經滅族的海人的……鎮魂歌。

猛然間襲來的強烈情感幾乎令他無法念出歌詞。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對瑪瑞斯的感情竟然這樣深刻……他本以為對於一個魔法師來說，只要有魔法，任何的困境都可以不被放在艷麗——然而現在，他卻為了自己離開的故鄉而忍不住想要……淆然淚下……

艾斯猛然止住歌聲，揚臂仰頭，再一次腳步急促地旋轉起來。鼓點剎那間配合地響起，巴希爾緊接著又唱起了一首埃及歌謠——氣氛再次濃烈起來，方才被感染的悲傷彷彿忽然間無影無蹤，大家臉上重新帶起了熱情的笑容，興緻滿滿地加入了跳舞的行列。

而艾斯卻慢慢退出人群，呼出鬱積在xiong間的一口氣。從高亢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后，他重新恢復了原本的洞察力。如果感覺沒錯的話，方才他似乎在身體里感覺到了一股和魔法截然不同的力量……

也許他應該找時間好好研究一下。一邊想著，艾斯一邊找准方位，準備回到大篷車裡。然而一個人影卻忽然出現在他眼前，正是仍拿著手鼓的巴希爾。

這名青年如今狀態有點奇怪，即使是深色的皮膚也沒掩蓋住他臉上的紅暈。他額頭上甚至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水，順著鬢邊向下滑落。

「綠寶石……」

「有事嗎？」艾斯皺了皺眉，疑惑地問道。上次和巴希爾見面的時候，他還恨不得一副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樣子……現在卻不但幫他救了場，還跑過來特地和他說話？

「沒什麼。」巴希爾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磕磕絆絆地道：「你……你跳舞的時候很好看。」

艾斯：「……啊，多謝。」

「把頭髮束起來的樣子也很好看。」巴希爾又低著頭，緊接著說道，「總之……你……很好看。」

「……」艾斯毫不猶豫地把一個光球拍在了他的臉上。

這個到處都會被一見鍾情的負心世界！！

憤怒的艾斯無視身後的慘叫聲，轉身就向大篷車走去。不過沒走幾步，他就再次停下了步伐，神色變得奇異起來。

魔力的流動很奇怪……這是……要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