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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棟破得風雨飄搖的老樓房,最頂層的一戶人家卻換了最新的防盜門,顯得格格不入,似乎通過這扇門到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溫煥第一次在這裏出場時很高調,以救世主的身份降臨,成功打入小白領的世界。第二次來的時候,這扇門卻對她緊閉着,敲不開。

杜堂堂倚著樓梯的扶手,看着溫煥抱臂站在門前,伸腿用腳背踢踢她,「想好沒?想好了,我給你把門打開。」

「想好什麼?」溫煥垂着眼睛若有所思,對她的話沒什麼太大反應。

杜堂堂無奈,走上前問:「你打算怎麼做?」

溫煥如夢初醒,眸子裏迅速泛出光彩,亮晶晶的,顯然有了對策,壓低聲音湊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話一說完,表情頓時輕鬆不少。

「……就這麼騙她?」杜堂堂不置可否。

溫煥笑得很得意,「就這樣。親愛的,去把門打開吧。」

杜堂堂轉身往樓上走去。

陶清揚租的房子雖然在頂層,可再往上還有一截樓梯通著樓頂。她通過小門,站在樓頂上往下看,辨認了一下陶清揚那間房子的位置。

頂層風很大,但她不為所動,確定了目標的那間房子,立刻半蹲下來。這棟是老式樓房,擋雨的屋檐並不很突出,只要在樓頂找到着力點倒掛下去,就能看清頂層的那些住戶。

她把雙腿勾在樓頂的欄桿上,身子向後躺倒,半個腦袋垂在窗外,瞄了一眼陶清揚的家裏。卧室和客廳都黑著燈,那麼,人在卧室的可能性比較大。

她提起一口氣,挪動雙腿,將上半身瞄準客廳的窗戶,慢慢鬆開腿彎,改用腳背勾著欄桿,雙臂伸長,手穩穩地抓住窗框,一記漂亮的翻身,整個人輕盈地落下,如果從遠處看來,她幾乎是懸空地停留在高處!

杜堂堂這一招雖然輕捷無聲,但她明顯沒有懸浮在空中的本事,只不過是站在了這棟樓房為裝空調室外機留出來的地方。

這棟破樓蓋起來的時候,估計家用空調還沒普及,所謂的室外機平台只不過是兩根嵌在牆裏的鐵棍,作托舉用。

而且這房東摳門,連個空調也捨不得裝,這兩根鐵棍也就空着。

當然,對杜堂堂來說沒什麼差別,有一根鐵棍子,就足夠她站在上面了,如果不是趕時間,她能從一樓徒手爬到這兒來。

看似輕描淡寫,一切卻也是在八層樓高的地方完成,好在天黑沒人看着,要是大白天,非得引起圍觀不可。

杜堂堂變換重心,試探了一下鐵棍的承重,換了個姿勢,把膝蓋屈起壓在窗台上,一隻手去開窗戶。

好在窗戶沒被反鎖上,不然她只能用膠帶貼上窗戶,然後把玻璃打破了。

打開客廳的窗戶,她一翻身躍了進去,落地依舊無聲,反手鎖好那扇窗后,杜堂堂踮着腳尖來到大門前,從裏頭打開了防盜門,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麼快?」溫煥在外面等了也沒多久,發現門突然開了,很是驚訝,用口型問她。

杜堂堂伸手指了指卧室。她聽見裏頭的呼吸聲了,一抽一吸非常沉重,更像是啜泣。

溫煥慢慢走了進去。

儘管她們沒有發出聲音,但開門時樓道里昏黃的燈光映入漆黑的屋子,還是引起了卧室里的人警覺。

陶清揚本來躺在床上,立刻單手支撐身體坐了起來,緊張地看着卧室門口,直到一個人影出現在那裏,模模糊糊,卻讓她一眼認出那是誰!

「你是怎麼進來的!」陶清揚一開口,就發現自己聲音還帶着哭腔,急忙咳嗽了兩聲清嗓子,一把抹掉臉上未乾的淚痕,打開床頭燈。

燈泡發出滋滋的聲音,光線也在忐忑地跳動,像她的心。

你是怎麼進來的?這是我家你憑什麼進來?我不在外頭哭,自己蒙頭掉眼淚也不行了?

拎着行李箱沖回自己小窩的那天,一路上她都把情緒掩飾的很好,直到在樓下,房東攔住她,遞上來一把鑰匙,簇新的防盜門鑰匙。

她接過鑰匙的那一刻,再也壓抑不住酸楚的淚滴,一顆一顆砸下來,無比滾燙。

也就只有在這個小破房子裏,陶清揚才能痛痛快快地流露出真實的情緒。在人前哭,太難看了,況且,不是每個人都有心思陪她憂傷。

世界就是這麼殘酷,容不下一點夢幻的地方。是她異想天開,像溫煥那樣各方面都很完美的人,憑什麼就看上她了?憑什麼就非她不可了?

不可以哭。

在認識到這點后,陶清揚反而平靜下來,像往常一下上班工作,更加投入,只是離開溫煥家的每一個夜裏,她都在床上睜着眼躺到天亮。

陶清揚以為這樣就漸漸變好了,可直到今天,溫煥又出現的時候,她發現,原本乾涸的眼淚,又把一顆心泡的苦澀發脹。

她不出現,很痛苦,她出現但是完全意識不到問題的核心,更痛苦。

最痛苦的是,陶清揚明明已經死心了,為什麼這個人還是緊追着不放,讓她連家都呆不下去,來欣賞她的痛苦嗎!

陶清揚眼睛裏燒着火,眉頭蹙起,死瞪着溫煥,看她要做什麼。

「……對不起。」

一聲極其低微的道歉傳出來。

陶清揚沒想到,溫煥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她在道歉?

溫煥的表情糾結,脊背挺得筆直,略微垂著頭,明明是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即使懶散,站姿也有着凌駕在旁人之上的傲氣。

陶清揚驀地想到,溫煥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道歉的時候呢?

「我……出身很好,家境富足,什麼也不缺,從小都活得很囂張。在社會上出入,一直都是別人巴結我的份。」

陶清揚有點摸不著頭腦,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不解:她這是……來炫富的?

溫煥繼續道:「所以我不需要揣度別人的心思,也不需要考慮別人的感受,唯我獨尊慣了,認為自己做什麼都是合適的,一直都是這樣。」

「只是後來才發現,原來我離開溫家,什麼都不是,在任何時候都遂心如意的原因,就像你稱呼的,因為我是少董而已,這個稱呼對我來說,很恥辱。」

溫煥壓低聲音,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

直到離開家以後才發現,被人捧著,只是因為一個姓氏,一個背景而已,這算不算溫煥的天真呢?

「我以為不依靠家裏,自己也能做得很好,一樣一呼百應,一樣有人跟着我,可是……」

甄姐。

那是她曾經最信重的夥伴,也是害她最慘的仇人,只有天知道,從泥濘的地獄里爬出來,溫煥吃了多少苦頭,花了多少力氣。

說心裏不怨恨,是不可能的,但她有比怨恨更重要的事去做。

「我只是後悔,後悔沒有早點對你說出計劃,而不是後悔利用了你,這是我最抱歉的地方,因為就算再重來一千次,我還是會這麼做,區別只是說不說的問題。不好聽就不好聽吧,這是實話。」

陶清揚獃獃地看着她,臉龐的線條柔和了幾分。

許多年前的時候,溫煥被人利用被人騙的次數,不會比她少吧?動機也許更不單純,不是出於保護一家公司的目的,而是真正的,徹底的利用。不過那時候,一定沒有人去向她道歉。

溫煥帶着不堪一擊的高傲,在向她道歉,是這樣嗎?

能不能這樣認為,她是……在乎她的?

「假如能重來一次,我一定會早點告訴你我的計劃。」溫煥靜靜走上前,立在床邊,睫毛在床頭燈的光線里顫動,「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她抬起頭,期盼地望着陶清揚,想從對方的表情里瞧出被諒解的可能。

沒有諒解。

溫煥的臉一點點黯淡下去,「你……是第一次喜歡上什麼人吧,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試着去愛上一個男人,這樣會容易一點。但如果是女人的話,除了我,不要喜歡別人,行嗎?」

沒有回應。

陶清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接受着她的道歉,卻不做出任何錶態。

從告白的那一刻起,她就說過,一定要想清楚,沒有拒絕,但的確為自己考慮過。歸根結底,溫老闆是善良的啊。

「我不想重來一次。」

良久,陶清揚開口,聲音帶着決絕。

不想重來一次,是覺得她的行為很惡劣,所以一點都不願意重溫嗎?

「生命的變數太多,在任何一個地方重來一次,我都有可能不會遇見你……所以,就這樣吧。」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花落了有下一個花開,人生有無數個選擇,無數種可能,無數條岔路,能在無限的未知中,不作出任何一個錯誤的選擇,這樣,我才能跌跌撞撞,一直走到你身邊,才能經歷屬於我們的那些事情。

生命太大,走錯一步,我們都不可能相愛。

能一直走上正確的道路,這是何等幸運。

陶清揚抬起頭,撅著嘴巴,埋怨她:「你以後可得對我好點兒,不準再騙人了。」

「好!」溫煥理解了她的意思,一瞬間笑了出來,很自覺地坐在床邊,挨着她。

彼此依偎,軀體是同一個柔軟的溫度,燈光昏暗,竟然無端生出幾分溫馨。

陶清揚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稍微挪開了眼神,「你別看我,這幾天沒睡好,都長黑眼圈了。」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黑眼圈是心靈的窗枱。」溫煥揉揉她的短髮,一伸手抱住她,嘴角輕輕翹起來,想起之前和杜堂堂的談話。

「你打算怎麼做?」

「老辦法,一哭二鬧三上吊,打同情牌。」

「就這麼騙她?」

「真實和謊言一念之差,完全是你怎麼看了。清揚道理懂得比誰都多,可是心軟,就吃這一套。」

「其實……你只要說句實話,說不完全是利用,在確定她是可信的人後,一直在小心地保護她,不就得到諒解了?」

「那樣子,我也就只能得到她的諒解了。我這人,沒有真心,卻很貪心。」

沒有至臻至純的一顆心,那就沒有吧。

我對你的愛情,從陰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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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盛開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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