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29.獅虎獸

希揚的這個問句完全是出自本能,甚至在話脫口而出之後他自己都有點愣住了。

這就是……理士德的獸族基因？

其實理士德上一回在喬休面前「捍衛」希揚的時候,希揚就曾經回憶過爸媽留下的研究筆記中關於理士德融合的獸族基因的部分。

上一世他為了找到那本被藏起來的研究筆記就已經花費了不少功夫，當時他身邊混了一個無間道,所以希揚找到研究筆記的消息很快就被傳遞出去,在那之後，小到騷擾大到埋伏攻擊,各種各樣針對搶奪那本研究筆記的手法層出不窮，以至於希揚不得不將那本研究筆記另想辦法安頓。

實話說，他根本就只大致閱讀過一遍那本研究筆記,重點關注的也是尋找爸媽留下的隻字片語……

當時的希揚對那個「根本就沒出現過的第四人種」沒有絲毫的興趣，自然也就不會去探究那唯一的一個成功實驗體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也就是說,希揚壓根就沒能從記憶中抖落出任何關於理士德這個變異人體內融合的是什麼獸族的基因,不過鑒於理士德露出的豎瞳這一特徵,希揚倒是從他那不算太全面的生物知識中扒拉出來幾種夜行生物，譬如貓啊鱷魚啊壁虎啊啥的……當然，猜測是蛇的可能性被他擺在了最後。

但是，偏就是他最不想去猜的可能性變成了正確答案的一部分。

理士德不只是在這個世界上的誕生的唯一一個變異人，所融合的獸族基因還不是單一的！想到剛剛那條通體純黑的劇毒蛇，那條希揚根本連品種都不想要去回憶的毒蛇，居然與曾經被他飼養過一段時間的寶寶融合在了一起，一起存在於理士德的體內……

想到這裏，希揚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算起來，他已經有四年多沒有想起過曾經與他無比親密的那隻獸。

希揚曾經飼養過的那隻名為「寶寶」的獅虎獸，其實也是希越、夏子盈夫妻倆所在的實驗室里記錄在冊的實驗體。希揚作為兩名研究人員的家屬，擁有在實驗基地內的部分區域自由出入的授權。由於雙親工作的穩定性，希揚幾乎是實驗基地里的工作者們從小看到大的，自然對這個小傢伙沒什麼戒心，再加上希揚一貫安靜懂事，一旦希揚的雙親忙起來顧不得他，偶爾就會有一些同事帶他到相對安全的區域去玩。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希揚頭一回見到了還在幼年期的獅虎獸。

這種由獅子和老虎繁殖出來的後代在幼年期中有着非常奇特的外觀，屬於獅子的鬃毛還沒長出來，屬於老虎的虎紋也只是淺淺的一道灰黑色，這讓頭一次看見獅虎獸的希揚感到非常新奇。由於它的父母都是變異體，交`配產下的獅虎獸毛髮呈雪白色，身上的虎紋則是灰黑色的。它那金棕色的瞳仁像透澈的茶晶，溫暖而明亮，帶着幼獸的懵懂，看上去呆萌呆萌的非常可愛。

當時的獅虎獸只有兩個月大，奶都沒斷，牙齒就更別說了，基本上就可以當成一個沒有危險性的小貓咪來養著。帶希揚去飼養室的工作者見他看得高興，也就讓他在那兒獃著。橫豎能夠被飼養在基地外圍區域的動物一來沒什麼危險性，二來也有足夠的安全措施——區區一隻兩個月大的幼獸隔着一層鋼化玻璃關着它哪能鑽得出來？三來被一個小正太抿著嘴用希冀的目光盯着看什麼的，殺傷力還是有點大的。

也許是希揚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和實驗基地冷酷的大人們有很大的差別，小獅虎獸在盯了希揚許久之後，一咧嘴奶聲奶氣地「吼」了一聲之後，把爪子抬起來隔着玻璃按在了該是希揚臉的位置，像是想要來按一按希揚的臉的樣子。

印象中，希揚就是被它那白絨絨的毛以及中間粉嫩粉嫩的肉墊給戳中了萌點。

一人一獸就這麼互相看對了眼，一來二去還親近上了。

希揚幾乎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天天都跑到飼養室去看那獅虎獸，「寶寶」這名字也是那時候給起上的——他還記得，負責飼養室的工作人員在發現他給獅虎獸起了名字之後還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卻什麼都沒說。

去的次數多了，希揚也就順理成章地用人畜無害的小眼神忽悠來了餵食獅虎獸的機會。其實說是給獅虎獸餵食，可實際上他只是在邊上按幾個按鈕而已，食物提供以及餐后的清潔工作都有專門的自動化系統處理，根本連多餘的事都沒有。

眼看着小獅虎獸一天天長大，食物也從特製的營養劑變成了猛獸食用的生肉，一人一獸卻從來都只能是眼神交流而已——飼養著獅虎獸的觀察用全封閉型玻璃箱除非有授權，否則是沒法打開的，希揚最多最多也只能是倚在玻璃箱邊和獅虎獸玩一些能隔空玩的遊戲。

希揚一共和那小獅虎獸相處了一年半的時間，也就在希揚爸媽的實驗室出事的一個多月以前，獅虎獸有一天突然從飼養室里消失了。

當時的希揚已經足夠懂事，自然也就能夠明白一年多以前那位負責飼養的工作人員的那聲嘆息背後的含義。實驗基地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不少像獅虎獸一樣突然「消失」了的生物，寶寶沒了希揚也沒有在人前表現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但幾乎所有知道他喜歡獅虎獸的人都感覺到了那一段時間希揚的低落。

從見第一面開始到寶寶不見了，整整一年半的時間裏，他連摸它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而後一連串的變故，希揚度過了災難般的四年又再重生，他幾乎就沒有餘裕再去想那個被他飼養過一年半的獅虎獸，就連它的形態也幾乎記不太清了……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幾乎消失在他記憶中的身影會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也根本沒有想過理士德作為變異人所融合了的獸族基因就來自於他養過的那一頭美麗的獸。

見希揚問了話之後就明顯地愣怔當場，理士德偏頭張嘴，獅虎獸那屬於貓科動物特有的帶着倒刺的舌頭軟軟地貼著希揚的手腕內側刮過：「希揚？」

手腕處的強烈刺激感讓希揚反射性地鬆手，被放開了前爪的獸靈巧地落地，貼著希揚的腿繞着走了一圈，長長的尾朝上一挑勾住了希揚的腿，大型貓科動物的背部肌肉展現出了近乎完美的弧度，每踏出一步身上都牽出充滿力量的美感。

希揚從塵封已久的記憶深處回過神：「……你真的是寶寶？」

理士德默了一瞬，似乎還斟酌了一下該如何開口：「如果你說的是編號LT-8010的實驗體——那頭變異獅虎獸的話，它如今確實是我體內的一部分。」

希揚聽了理士德的話，靜靜地站了好半晌之後，忽然蹲□來，細長的指插`進了獅虎獸柔軟的白色毛髮之中，從脖子處一直撫至背脊，理士德敏銳地察覺到希揚這種普通得就像是主人在愛撫著自己養的寵物一般的動作之下，隱藏了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

「真沒想到還有看到『它』的一天。」希揚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只用了短短數秒的思考時間和這一個撫摸的動作就結束了自己曾經在一年半中充斥着的求而不得的妄念。他曾經養過的獸早已不在，理士德獲得了它的基因，並不意味着理士德就是它。他想清楚了之後就直起身，不帶任何留戀地扔下一句話朝外走：「你太大太顯眼，給我乖乖呆在家裏。」

走沒兩步，希揚就察覺到有什麼東西拽住了他的褲管，扭頭一看又是一愣——

也不知道理士德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居然變成了幼年期的獅虎獸，小小軟軟的一隻和希揚記憶中正戳中他萌點時的寶寶的形象相重合，白色的一團「毛球」用細而銳利的爪子勾着他的褲子，窺著希揚停下腳步的空隙立刻奮力朝上攀爬！

小小的獸爬到他的肩膀就不敢再往上，理士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變小了，帶我一起去。」男人的聲線顯得熟悉又陌生，聽上去就好像是因為獸形變到了幼年期，他本人的聲音也同樣被退回了少年時一般，透著和他本人相符的穩重和幾許稚嫩。

希揚脫口仍是一句拒絕：「太顯眼。」但手卻下意識地去托住了幼獸的身體，給調整了一個雙方都能夠接受的姿勢。

理士德見他這動作就知道他已經同意了大半，此刻拒絕只不過就是下意識地想要為難他，當即嘴一張就啃了希揚的脖子一口。幼年期的獅虎獸就是有牙也根本沒長尖利，一口啃在希揚脖子上留下的印子還沒口水多。

「就說是撿回家的流浪貓！」

希揚被他啃得嚇了一跳，轉頭威勢十足地瞪了理士德一眼，他倒也利用了這一眼打量清楚理士德所變出來的獅虎獸的幼年期——沒長大的小獸外貌特徵根本不顯，臉部的毛髮因為是純白的所以模糊了那屬於獅虎獸的兇猛之相，再加上圓睜的金棕色瞳仁和背部那數道灰黑的虎紋，看上去確實就像是一隻血統不正的雜種貓。

……他倒是會想理由。

面對完全繼承了寶寶那軟萌形象的理士德，希揚想要反駁的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他調出腕間的晶屏看了一下時間，發現沒功夫再墨跡下去了，最終也只能輕輕嘆了口氣，妥協了：「帶你去也行，必須聽話。」

回答他的，是理士德發出的明顯是惡意賣萌的一聲叫喚，奶聲奶氣的聲音瞬間就把希揚給秒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