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蕭望琴(四)

55蕭望琴(四)

【〇五五】

「果然天賦奇才,原以為會在我死後,你才能領悟到「憶霞三嘆」的深意。」林之風面露凄然,「蕭望從不在我或其他真人面前露出人形,因為他的人形,就是我的師兄——他的前一任主人!」

商辰有點茫然,明殊卻驟然一亮。

「當年我被蕭望相中了,就像今天一樣,當着師兄的面,蕭望直接挑開了。我,很卑鄙地同意了——若有他這個萬年御靈,我悟琴道就不費吹灰之力。」林之風滿是悔意,「我師兄初時非常憤怒,很快卻豁達同意了,還贈我半支「憶霞三嘆」,說修琴本就講求緣分,此生他無力再作完下半支。說完,他雲遊四海了。人皆貪婪,我雖然內疚,卻自我安慰是隨緣。」

這氣氛,商辰覺得不妙。

果然林之風說:「由於負疚,我一直沒有彈過「憶霞三嘆」。」

一百多年後,蕭望在修行,林之風憶起舊事,便用另一把古琴奏起了「憶霞三嘆」,越彈越心驚,曲子滿是悔恨和悲傷。林之風反覆領悟探尋,終於在曲子中探到了一個秘密:蕭望殺死了他們的師父——他也曾是蕭望的主人。

可師兄明明告訴林之風:師父雲遊四海去了。而且,師兄極為敬愛師父,既然知道蕭望殺了師父,肯定拚死也會報仇的,為什麼卻會安安穩穩地收為御靈修行呢?林之風心驚之下繼續探尋,發現蕭望的歷任主人最終都會渺然無跡。

林之風對蕭望產生了懷疑,一次,設下巧計,窺探到了蕭望的面容。一見之下,他震驚了:蕭望竟然長得如師兄一樣。

蕭望當然不是師兄!

蕭望以一種名為「琴引」法術吸取師兄所有的靈力和修行后,殺死了他。由於法術的緣故蕭望也變成了師兄的模樣——蕭望正是殘忍地殺死了一任一任的主人,而取得了異常強大的妖力修行。

因為蕭望太強大,而師兄有苦難言,只能把所有的悔意全部融入「憶霞三嘆」中,結果才作了半支曲,蕭望就相中了林之風。

師兄將半支「憶霞三嘆」交給林之風以期他能悟出——果然,師兄很快遭到蕭望的魔爪。

林之風說:「蕭望察覺我知曉了秘密。但是,他知道我捨不得地位和修行,不會往外宣,所以我們倆互有顧忌,還算相安無事。但是,琴妖修行要靠新的琴曲,我不作曲子他就無法得到靈力——這是他不斷物色新主人的緣故。」

祁子塵說:「他相中了我嗎?」

林之風卻搖頭:「不,我教你習琴實屬無意,你沒有靈力,我便沒有在意。沒想到,他竟然還是注意到了。他把我的靈力封住,追上了你們。」

後來的事,正如商辰所遇到的那樣。

林之風咳嗽了一下:「他許諾與我永無瓜葛,是怕我魚死網破揭穿他。但我心知,離死不遠了,他不可能放過我的修行的——像他這種汲血而成的妖靈,一旦嘗過鮮血的滋味,就不可能停下!」

明殊開口了:「我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林之風慘然笑了:「我就是貪圖修行的輕省才著道的,師兄一去不返時我已隱隱察覺,可還是心存僥倖——你們可以不信,成為他下一任的血祭品。」

祁子塵卻說:「我相信!「憶霞三嘆」中有三個人:你師父,你,和你師兄——與蕭望同樣面容,氣質截然不同!」

明殊說:「如果你看見了,蕭望恐怕也知道了。」

眼前的霧氣重了。

霧氣之中出現了蕭望的身影,他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林之風,你的修行全是我助的,活了三四百年,你應該謝謝我!」

林之風推著祁子塵:「你們快走!」

蕭望眯起雙眼:「祁子塵,你沒有任何修行,能活到七十歲就到頭了。我憐你奇才,倘若跟着我,你可以輕輕鬆鬆活上幾百年,何樂而不為呢?」

祁子塵卻拽住了林之風,直視蕭望:「你已經沒有資格為琴了!」

蕭望冷笑:「哼!我就送你們去西天!」

魔音四起。

林之風不勝力,一口血噴出。商辰腦袋嗡的一聲,如同爆炸。祁子塵沒有靈力,反而沒有受到襲擊,他扶住林之風急忙離開。明殊震出了法器天羅旋,旋出了烈焰無數。

商辰也運起靈力,祭出眾生燈,擊出了魔性最強的血陽訣。這時,只聽見明殊輕笑:「你準備一招眾生真書打遍全天下么?」

「……你是我師父!」會什麼還不是你說了算?

蕭望實在強大,妖琴魔音一陣一陣地波過來,商辰幾度被擊傷。明殊沒有含糊,接二連三震出狂招。梧桐怕火,明殊師徒祭出的全是烈焰狂妄的招數。哪知道蕭望妖力已經強大到不懼火,反而處處引火反擊。

血戰小半個時辰后,蕭望法力竟然驟增。

商辰正焦急,一道華麗的閃電擊了過來,將一道魔音擊成碎音。

商辰一瞧,竟然是雅卿,雅卿對着商辰一笑:「你小子,還敢在我們七卿坊的地盤放肆,看來是缺教訓了!」

「……是你們七卿坊出叛徒了!」

無所畏懼的滾風麒麟呼的一聲撲了過去,藍笑子隨後就到了,頭髮一甩妖笑:「商辰,謝謝我的翎羽吧,要不然你們就死在妖琴之下了!林之風也真是的,現在才說實話,藏着掖着今天終於吃苦頭了吧?」

蕭望的聲音洪亮:「雅卿,你為何向著外人?」

雅卿大笑:「外人?你身為林之風的御靈,卻不僅棄他而去還擊傷了他,我就是來替他清理門戶的!」

蕭望冷笑數聲:「一個是送一堆也是送,就讓你們一起去西天吧。」

三人兩御獸,對抗一個萬年妖靈,雖然不佔便宜,但也沒吃虧。藍笑子身有舊傷,微弱。尤其是滾風麒麟,打起戰來就像看見美食一樣不要命,興沖沖地衝過去,被魔音猛擊回來,打幾個滾后又撲了過去。

雅卿和明殊猛招頻出,一個一個擊過去。只是蕭望真的太強悍了,越打越神勇,好像才把一身本事往外抖一樣,一招臨野幻法,五個人趴了四個,連雅卿都著道了,只有明殊一擊烈焰以對。可是,蕭望又一記反擊,明殊被魔音擊到胸口。

商辰心一痛。

蕭望的魔音像潮水一樣肆無忌憚地撲過來,而眾生燈也在空中搖搖欲墜。蕭望抬頭,望着眾生燈,眼睛閃出貪婪的光芒。

他竟然想奪自己的眾生燈?

商辰的激怒涌了上來,久違的憤怒的魔力再度聚攏在心口,商辰默念了焰魔訣,整個天空為熔爐,憤怒為火焰,驟然施出了從未用過的《眾生真書》第九重——焰魔訣。

魔性強大的火焰朝着蕭望撲了過去。

瞬間,烈焰燃起,蕭望終於面露懼色,急忙奏出雲水調以滅這魔火。就在此時,明殊竟也詭譎一笑,眼泛紅色,施出了法力更為強大的——焰魔訣,黑色的烈焰轟然將蕭望吞噬,大火之中,出現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樹影。

商辰大喊一聲:「滾風麒麟,你還等什麼!」

滾風麒麟兩眼放光,沖入魔火火焰,張開大口朝着那梧桐之心猛然咬下去。一聲凄厲的慘叫,滾風麒麟被甩了出來,腦袋一下子撞到山底下,一臉的血。

雅卿大怒朝蕭望祭出了無妄神功,明殊和商辰師徒二人聯手擊出了烈焰集結的焰魔訣。

滾風麒麟一躍而起,帶着滿頭滿臉的血再度撲進了烈焰。

巨大的火焰中,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像火焰把天空燒裂了一般,慘絕人寰的慘叫聲再度響起——那不是一個人的慘叫,那是無數沙場兵士的怒吼聲與悲鳴,曾經吞噬的血,全部在烈焰中焚成灰燼。

雅卿和明殊都沒有出招,只是看着無數的血迸射出來。

砰的一聲,滾風麒麟摔落下來。

雅卿連忙過去,那麒麟就地翻滾起來,張大了血口嘶吼,痛苦不堪。雅卿和明殊二人同時發招,用靈力為他融化那已吞下去的琴妖修靈——已缺的命脈,成敗在此一舉——麒麟忽然躍入半空之中,引風長嘯,口吐人聲:「啊!難受死我了!」

眾人一愣,不約而同哈哈大笑!

蕭望因戰而出世,終因逆天修行,化作孽妖,招至覆亡。萬年的琴妖灰飛煙滅,最後的魔音,竟然是一曲「憶霞三嘆」,似乎想以此祭奠所有為琴而死的亡靈。天空,下起了雨,迷迷濛蒙籠罩了整座霧山。

蕭蕭木下,望月興殤,至此,世間再無蕭望。

這一戰後都受了傷,商辰三人暫留七卿坊。林之風靈力大損,而眾人也知道了他與蕭望之間的恩怨,卻並沒有多少流言蜚語。商辰想,都是貪念惹的禍,看開點兒,就沒有什麼了。

秀麗的懸崖之上,浩瀚的水拍打着懸崖。

商辰說:「雅卿真人,麒麟現在命脈齊了,修行陡增數倍,你別忘了你的諾言。」麒麟的命脈已齊,再完美不過。雅卿該放棄一部分修行,放過藍笑子了。

雅卿始終帶着悵然的微笑:「怎麼會?」

商辰好奇:「雅清真人,你在想什麼?」

「年少時,我修行不得竅門,時常受阻,便一人窩在屋子裏懊惱哭泣。藍笑子知道后強行把我拉到這裏,讓我看着雲水一色,心境漸漸就開闊了。次數多了,我就喜歡上了這裏。」

「藍笑子心腸很好。」

「是他欠我的。」

「……」

「我恨他,他也知道我恨他,恨到想殺死他。但他還是逼着我修行,想盡法子令我突破困境,還把靈魄化入我的法器之中,又給我找到了滾風麒麟——他,做了所有父親會做的事——又豈是一個恨字,就能說清的?」雅卿忽然笑了,「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什麼都不懂——年齡還不及我的七分之一!」

「……我只知道不要到追憶時才悔恨,像林之風一樣。」

雅卿微笑,不語,真是生得極美的一個人,悵然地微笑時,神秘如雲里的流水。

商辰過去找藍笑子,驚奇地發現他坐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藍笑子以手梳着頭髮,斜目笑道:「你小子,跟她還親近?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她說,她敬你如父親。」

藍笑子輕笑:「怎麼可能,她恨不能永世不見我。」

「要是恨你,他就不會總是來這懸崖了,以前,你常在這裏與她修行,不是嗎?」

「她真的敬我如父親嗎?我何嘗不是愛她如女兒?我看着她從這麼小的一團,長成現在這個大美人;雖然最初是負疚,後來卻是真的疼惜。」藍笑子低下頭,勾起一抹惆悵,「雅卿,嘴上說恨,心底卻……好幾次我病了,她都偷偷來給我療傷,以為我不知道。激戰之中,她也從來都會擋在我面前——唉,假如,沒有那件事就好了。」

「幾百年了,那件事,就隨風去吧。」

「也是,我之前的幾百年是為贖罪,以後,就是自己的人生了。」

「你都知道了?」

「也只有你這麼多事,把她纏得沒辦法只好同意了——三分之一修行啊,其實,我於心不忍。」

「不是我纏!我就隨口說了幾句!雅卿真人需要一個台階而已,誰讓你們都那麼彆扭!還有修行功力,你壓根兒不用愁,滾風麒麟吞了琴妖,功力不知長多少。」

這時雅卿回身,淡黃的長裳飄然遠去。藍笑子躍下樹,笑容燦爛:「我也該走了,回見,我會去百里殿找你的!」

商辰三人也得走了。

望着摞滿了琴譜的布袋子,商辰楚楚可憐地問:「師父,這麼多書誰扛啊?」

明殊斜一眼:「你指望祁子塵?」

「想累死我啊!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拿這麼多就等著積灰吧!是吧,師父?你看我就從來不看雜七雜八的東西!對了,師父,你怎麼會焰魔決?」

「……我是師父。」

因為是師父,所以什麼都要替徒兒想好,徒兒不想學的話,還要裝作漫不經心地引導著——這樣的師父,真好。

商辰興高采烈地整理箱子,這時明殊忽然說:「商辰,你上次怎麼沒受魔音魅惑?」

魔音?《春心如泥》?師父這是什麼意思?商辰暗吸氣。

明殊又問:「你在魔音里看見的不是我?」

商辰發愣了。

明殊臉色變黑:「商辰,你看見了誰?」

商辰忽然噗的笑了,自己一句話還沒說呢,師父自己瞎想了一堆,真是的!商辰握住明殊的手,傾身,雙目灼灼發亮:「我當然看見的是師父了!那次琴幻中,你又看到了什麼?」

明殊耳尖一燒,移開目光:「胡鬧!」

真是的,師父太矜持了!好不容易自己臉皮厚一次,他還這麼不當回事!

商辰怏怏鬆開手。

有點尷尬,商辰轉身將布袋子結好,卻聽背後,明殊的聲音略低:「知道是幻覺,所以一點也不想看到,沒想到反而越陷越深。」

商辰手一抖,豎起耳朵,沒想到明殊不說了。

祁子塵和林之風進來,林之風閑雅淡遠,就算沒有手中無琴也是一個雅人:「天下好琴數不勝數,子塵無需遺憾,若是有緣,自然能遇上的。」

祁子塵笑道:「我亦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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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修仙我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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