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番外1

那是一張很不起眼的海報,當代美術大師田夢受邀來J大講座。||

看着那個落款的「J大美術系」,蔣琳當時就不屑的嗤笑一聲。

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無非是J大相應號召，做大做全,來不及培養新的科系,就直接兼并其他的專科學校，那個「J大美術系」的前身就是個三流美院,跟另外幾間三流音樂學院、三流教育學院一樣抱上了大腿，躋身「J大」的一員，只怕連公章還沒換過,裏頭的學生就急不可耐的以「J大人」自居了。

蔣琳是知道這類人的，出身決定三分得意三分自卑,更加要虛張聲勢,千方百計刷存在感,像這個不知所謂的美術大師講座，除了幾個看多了漫畫不學好的熱血青年，誰又有興趣去聽了。她這個新聞系的系花不會去聽，洛永嘉這個金融系系草也更加不會去了。

想不到洛永嘉卻停下來，盯着那張海報看了半晌。

蔣琳大吃一驚，「你對當代美術感興趣？」

洛永嘉微愣，「不可以？」

蔣琳聽出他的不以為然，立刻改了口風，表示自己也想去，剛好那天有空，可以陪他去。

什麼勞什子講座，不過洛永嘉愛聽，她就捨命陪君子吧。

當代美術大師講座那一天，小禮堂門庭冷落。門口一個女孩子大概是活動的組織者之一，看到觀眾這麼少，覺得對不起大師，甚至跑到禮堂門口拉客，拉客的方式是為願意來聽講座的學生畫素描。

這個方法爭取到了不少觀眾。

蔣琳冷眼旁觀，卻不料洛永嘉圍觀一幅素描之後，主動坐下來，「我也來一張吧。」

那個女孩子看到他，先是一驚，隨即結結巴巴的說，「哇，你也是J大的學生？還是金融系？你長這麼帥……為什麼不去拍電影、當明星，為什麼要苦哈哈的當學霸……聽說金融系大約等於數學系呢……」

雖然她嘴裏這麼說，也沒耽誤了手下的工夫。沒多久，一張惟妙惟肖的頭像就呼之欲出，雖然只是寥寥數筆，但卻將洛永嘉的眉目神態勾勒的生動有情。

洛永嘉收好那幅畫像，忽然問，「你平時會去西校門那邊喝咖啡嗎？」

「會啊，尤其是接近死線那幾天，」女孩子用鉛筆搔了搔頭皮，「雖然那裏的咖啡不便宜，但很奇妙，喝一杯就會生出很多靈感，多虧了它我才沒漏過作業……」

女孩子尷尬的停下來，似乎懊悔自己當着陌生人的面說了太多。

洛永嘉微微一笑，他就是從海報和素描上的相似畫風猜到了兩者的聯繫，果然沒錯。就像這幅素描，其他地方都很像本人，唯有頭頂一撮呆毛破了功——他對自己的頭髮從來一絲不苟，一定要整理順當了才出門，哪會這樣突兀的翹起來。

但不得不說，整幅畫像因為那撮呆毛，讓畫中英俊的青年活潑親切了不少。

蔣琳看洛永嘉居然停下來跟一個平凡到接近空氣的女生聊天，甚至是搭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永嘉主動找路人攀談？

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那個女生居然毫無自知之明，跟洛永嘉一來一往的聊的起勁，無視她各種暗示的眼神。

她終於忍不住了，「周文想跟我們再聊聊軟件美化的問題。」

她才不想要陪洛永嘉參加這個女生組織的活動呢。

洛永嘉似乎也對那個當代美術大師不太感興趣，點點頭，正要走，忽然停下來問，「你們下次死線是多久？」

「額，下周一要交作業，我還沒畫完……」女孩一臉「你為什麼要提醒我」的鬱悶。

洛永嘉微微一笑，「祝你突破瓶頸。」

女孩連忙點頭，「謝謝，我很需要祝福。」

見他們兩人要走，她還不甘的追問，「額，講座快開始了，你們真的不去聽嗎——」

走出幾步，蔣琳還不悅的想，一幅破畫，以為是多大的人情了！

剛開始她還把這個當成一支插曲，也許洛永嘉看到和自己迥然不同的一種人生，覺得新鮮、好奇，就像她偶爾經過地鐵通道，看到那些彈結他的落魄青年，也會對這種另類的生活產生疑問。

但沒想到下一次的咖啡廳小組會議，她被告知多了一位組員。

秦蕾，J大油畫專業的大一新生，即將負責這次比賽軟件的美化及演講周邊項目的外部裝飾工作。

蔣琳去的晚，被通知這件事時，秦蕾已經和其他人都有些熟悉的樣子，雖然還對於陌生的環境有些瑟縮，但至少跟洛永嘉可以如常對談。

「那個藝考生怎樣了？」

「正在最後衝刺呢，周末兩天包斷五百。」秦蕾顯然覺得自己賺大發了。

蔣琳心想，犧牲兩天周末時間去輔導個熊孩子，賺五百有什麼好吹噓的，她心情好寫個兼職稿，隨便糊弄一千字都有五百呢。

「不用吃泡麵了？」

「不用啦，已經升級成瀾州拉麵。」

蔣琳不知道洛永嘉還能開玩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處心積慮達到的和洛永嘉的熟悉度，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女生可以一蹴而就。

她忍不住打斷言笑晏晏的兩人，「對了，軟件美化……不容易吧？又不是畫個果盤就能應付。」

在她的印象中，油畫就是各種三角形構圖的盤子酒瓶葡萄石榴。

跟他們要參加的大學生創業大賽，八竿子打不著吧？

秦蕾彷彿看出她的非好感，怯怯的說，「額，我們也有學計算機圖形學啊3D建模那些。」

就連負責軟件核心設計的周文也點頭，「我看了秦蕾的作品集，確實不錯，畫風相當討喜，正好中和一下我們作品的科技元素。」

蔣琳當時的心情，就是「逝者如斯夫」。

突然出現的人與事，輕易打破了她的計劃，事情向著無法控制的方向，一去不復返了。

她不得不適應組裏多了個女生，還因為比她有親和力而受到了男組員們的歡迎。

秦蕾一點都不漂亮，瘦瘦小小戴眼鏡，活像還沒發育完全的中學生。但也許正是因為她不具備蔣琳那種犀利的美艷，反而能讓男生們放下壓力，可以輕鬆的打笑。

惟一能讓蔣琳欣慰的是，儘管秦蕾是洛永嘉主張參與進來，但洛永嘉對她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意思。

——也許他真是看重了秦蕾的美術天賦，單純想要讓自己的作品更加完美，知人善用，這也是上位者的必備技能，不是嗎。

但，不管怎樣，原本只有她一個女生的環境，忽然多出來一位，還是個不太安靜的主，多少還是讓人鬱結。

她也不得不承認，秦蕾交出來的東西是可觀的，不像她本人那麼平凡，輕易淹沒在人群中，她的作品反而讓人印象深刻，既有紮實的美術功底，經得起內行的挑剔，也跟大眾的審美接軌，讓人印象深刻的小細節隨處可見。

甚至因為她的美化，周文反過來修改自己的程序，畢竟是社交互動本質，方便有趣是最重要的。

初審截止前，他們提交了參賽作品，經過大賽組委會審查，通過初試複試，一路挺進了決賽。

喝了兩個月咖啡，終於到了決賽的那天。

相當意外的，習慣了大小各類演講的洛永嘉居然讓賢，由程式設計者周文和外觀設計者秦蕾來共同提交最終的報告。

蔣琳鬱悶之極，本來打算由她和洛永嘉來提交的。但洛永嘉說這個作品的核心設計者是周文和秦蕾，他們對自己的作品了解是最深刻的，也能接受來自評審的多方提問。

結果蔣琳只好坐在觀眾席，看那兩個沒什麼上台經驗的組員代替了她和洛永嘉的位置。

不出她所料，兩人都不是交際達人，只能老老實實的介紹這個應用的優點、創新，完全沒有她設想中的煽動力和修辭手法。

跟其他組口若懸河、妙語連珠的提交相比，他們的作品真被拉了後腿，第一輪的評分相當不樂觀。

但到了後來的提問環節，形勢卻整個扭轉了過來。

其他組的演講者口才有餘、專業不足，被問及細節時一問三不知、答非所問、打太極，讓評審們直皺眉；而到了他們這組，周文能把核心技術信手拈來，秦蕾也能從容的展示很多她設計的隱藏細節，台下的專家們頻頻點頭。

結果出來，洛永嘉這組獲得第二名，第一名是來自電氣學院學生設計的一款原理複雜、耗費不少的電子設備。

就連評審對洛永嘉他們作品的評述，也強調了「四兩撥千斤」「討喜有趣」的優點。

雖然最後的獲獎照片上，被放在中心當做主角對待的是洛永嘉和蔣琳，但她心中清楚，能夠得獎主要靠了誰的硬實力。

不過這又怎樣，比賽一完，誰還記得那個貌不驚人的重要組員，新聞噱頭還不是圍繞在她和洛永嘉這對吸引眼球的俊男靚女身上。

她甚至為比賽的落幕感到欣慰，因為秦蕾沒有理由再跟他們一起混了。

但後來的發展並不如她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