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章

16十六章

「我受不了了,我求你,你去看醫生吧……」顧綰寧絕望地癱軟在季薄川懷裏,雙手緊緊蓋住自己的臉,淚流滿面。她左手腕上的傷口撕裂開來,暖熱的鮮血流下,幾縷濺到了她的臉上,幾縷濺到季薄川收拾齊整的西服上,看起來觸目驚心。

季薄川此刻什麼都聽不進去,只不鬆手地抱緊了她,耳邊麻木地迴響着她可憐的嗚咽,心尖上被一刀一刀割著疼,他近乎急切地吻着她似乎流不完的眼淚,聲音沙啞而艱澀,「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別哭,綰寧你別哭。」

他一輩子的道歉,都在今天用盡了,恨不得連下輩子的也加上。

顧綰寧累極,最後還是暈了過去。

……

等到顧綰寧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將近黃昏了,入目還是意料之中的白茫茫一片,刺鼻的藥味再多新鮮花植都掩蓋不住,她有些難受地動了動酸澀的眼皮,想要伸手揉眼睛,手卻被一隻大手輕輕握住,小心地拿開。

「小心點別碰到手,是不是眼睛難受?」季薄川在病床前守了她一天一夜,見她眼皮終於有了反應,他難得露出了緊張的表情,伸手將她從病床上扶起來靠坐着。

顧綰寧現在已經很安靜了,她乖乖坐着,還帶着微紅的眼睛靜靜地注視着他,被他握住的手也沒有掙扎,五年來,這種下意識的順從已經成為了她最恐怖的習慣。

「餓不餓?我剛叫人送了粥來。」季薄川伸手端過小桌上的粥碗。

是海鮮粥,顧綰寧嗅到那鮮味,蹙起了眉頭,輕輕搖了搖頭。

「吃點待會兒才不會難受。」他一手端著碗,一手用勺子舀了粥已經送到了她的唇邊。

顧綰寧順從地咽下了一口粥,無聲,他繼續喂第二口,她乖乖地吃着,只是眉頭難受地越皺越緊。

久久等不到她的一聲『不吃了』,季薄川心中滋味難明,洶湧而來的複雜情緒在胸腔中翻滾,最後都只化作僵硬的一句話,「不想吃就別勉強了。」

他最初喜歡她這樣的低婉順從,後來恨死了她這樣做作的順從。

現如今,她這樣的順從折磨了她自己,也連帶折磨死了他。

季薄川突然傾身將顧綰寧擁進懷裏,一隻手捧過她的臉,那一句在他心底叫囂了一天一夜的問句終於脫口而出,「綰寧,要多久,到底要多久你才能忘了他?」

要多久,你的心裏才能有我的位置?

顧綰寧安靜地被他抱着,她的目光卻透過窗,看向遠方天際的一抹紅霞,夕陽的餘輝即將散盡,她看着晚霞在西天一點點湮進灰暗,就像看着一個鮮活的生命由生到死,短暫而悲涼。

「我以前喜歡一樣東西,很喜歡很喜歡,」她輕輕地說,像在講故事,又似乎在回憶,「有一天我就不喜歡了,可周圍的人都說我依舊喜歡,喜歡得無法自拔,我開始很生氣,很憤怒,可我後來想,也許大多數人的眼睛是透亮的。」

「和你所想的一樣,我可能忘不了季唯則,哪怕他結婚了我依然心有不甘,事實就是這樣。」說完,她頓了一下,仍然靠在他懷裏,靜靜地聽着他已經失了頻率的心跳。

「綰寧你在說胡話。」季薄川抬起她的下巴使她直視着他,目中席捲而來的烈焰幾乎將她湮滅,帶着令她恐懼到窒息的壓迫感,「你是在說氣話。」

顧綰寧就這樣直直地看着他,認真而安靜,不承認也不反駁。

季薄川突然就心慌起來。

下一秒,他驀地抱緊了她,語氣一松,「是我這兩天忙暈了頭,咱們不吵架不說那些事情了好不好,你先好好養傷,其它什麼都別亂想,要吃什麼跟我說,我叫人給你做好送來——」

「我們離婚吧。」

顧綰寧重重吸了一口氣,忍着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趁著現在僅余的勇氣,一股腦兒將話說了出來,「我想過了,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原因娶了我,總之這麼長時間了,你的目的也沒能達到,而且可能你自己感覺不到,你的情緒反覆無常,毫無邏輯可言……」

季薄川一下子愣在那裏,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彷彿是想確認剛剛聽到的話是否真是從她口中出來的。

顧綰寧被他恐怖的眼神盯得害怕,臉色都白了幾分,她一隻手重重揪了揪身側的床單,依然認認真真地將話說完,「我在你身邊也對你一點助益都沒有,你的病也好不了,你自己去看醫生吧,你放心,就算是離婚我也一分錢都不會要你的——」

「住口!」季薄川突然大吼出聲,他雙目怒紅,兩隻手死死拽着她的肩膀。

顧綰寧一緊張,疼得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卻仍然執拗地要離婚。

季薄川連忙觸電般鬆了手,沉默半晌。

良久,他以一種異乎尋常的眼神看着顧綰寧,出口明明是冷靜至極的聲音,聽在顧綰寧的耳中,卻如同狼吼虎嘯,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卻每一個字都帶着沉到骨子裏的陰戾,「離婚?你想都別想,綰寧,你想都別想『離婚』這兩個字。」

顧綰寧揪著床單的手一僵。

「我受夠了在你身邊如履薄冰!」被他眼中的冷酷刺激得雙目通紅,她雙手重重一捶床,才剛包好的傷口又開始沁血,通紅的眼睛瞪着他,帶着前所未有的憤怒,「我受夠了一言一行都要看你臉色,受夠了你陰晴不定的壞脾氣,受夠了你時刻將我玩弄在鼓掌之中的那種成就感!」

「季薄川,我受夠了愛你這樣一個精神病!」

哭喊著說完這些話,顧綰寧無力地流着眼淚,她真的在努力當一個好妻子,她真的在努力去愛他,而現在,也是真的精疲力竭了。

此刻的顧綰寧,就如同將亡的溺水之人,離婚,成了她的最後一塊逃生浮木。

原來在她心中他就是這樣子的?季薄川冷冷地動了一下唇角,深深吸進一口氣,突然伸手將她狠狠一撈,用勁將她朝床下帶!

顧綰寧使勁踢騰,手上的傷完全不管不顧,邊踢他邊大聲哭喊,「你放手!放手!你滾開!你滾!」

季薄川單手就將她兩隻手制住,她一腳又一腳狠狠踢在他的身上,沾了他滿褲子的灰,怒火中燒之下,他突然橫腰將她抱了起來,大步流星朝着病房門而去,他冷沉的聲音能堪比一切她恐懼的毒蛇猛獸,在她近乎崩潰的頭腦上方嗡嗡迴響。

他對她說,「顧綰寧,你真說反了,我他媽還就愛精神病!」

砰地一聲,病房門被狠狠摔開,門口剛準備敲門進來的陸韜猛地後退一步,看到眼前的景象,手中的病曆本都掉在了地上,「怎、怎麼回事?」

「立刻給我聯繫精神科醫生!」季薄川怒吼。

陸韜一愣,再看眼前兩人這架勢,連忙摸出手機打電話,期間他又看到顧綰寧狠手在季薄川的側臉上抓出一條血痕,口中亂七八糟就喊著『離婚』兩個字,將整層樓上的值班醫護人員都吸引了過來,也有好事的病人家屬,對着兩人指指點點。

……

半個小時之後,顧綰寧被送到了C市市郊的一家療養院,她被強行按坐在病椅上,季薄川就在她身邊的一張凳子上坐着,守着她。

顧綰寧一身狼狽,臉上又是眼淚又是血漬,季薄川亦然。

倒是後面跟來的陸韜身着乾淨白大褂,人模人樣。

助理小姐拿着記錄本進來,看到坐在凳子上的兩人,她微微一愣,然後給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抱歉,有個病人出了點意外,卓醫生才剛趕過去了,麻煩您請稍等,病人請說明一下情況,我做個簡單記錄。」

鴉雀無聲。

陸韜尷尬地清咳一聲,目光轉向坐着的兩位:彷彿知道自己拗不過,顧綰寧現在已經沒有再掙扎了,她的左手被季薄川握住,一邊是為了防止她逃跑,一邊他在小心地替她拆下腕上鮮紅的紗布——她手腕上的傷口被又一次掙開,此刻看起來血肉模糊一片,堪稱觸目驚心。

看見那恐怖的傷口,連一旁的助理小姐都忍不住抽了一口涼氣,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無動於衷的顧綰寧,輕聲又一次詢問,「請問病人是哪位?我好做個信息記錄。」

「她。」

「他!」

兩個聲音異口同聲,一輕一重在房間內響起,顧綰寧話音剛落,終於抬起眼正眼看了季薄川一眼,結果就對上他正向她看來的眼神,她被他握住的手小小的一抖,疼的。

助理小姐終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眼睛在兩人身上來回掃,「究竟誰是病人?麻煩請配合。」

陸韜實在不想在這種糟糕的情況下幸災樂禍的,可看到助理小姐懷疑的眼神從顧綰寧身上掠過,最後停留在季薄川黑沉的冷臉上時,他終於一個沒忍住,噗哧笑出聲來。

這他媽精神病當道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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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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