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

「你認為，我不應該退回你這份申請？」他問。

「對。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一再修改,你說我該注意到的問題,我也仔細書寫在上面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簽字讓我過關。」厲子茜盯著他的眼睛,有些意氣用事的說,「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為難我？」

顧輕舟沉沉凝視著她的眼睛,嘴角微動,牽扯出一絲苦笑，「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對工作不負責任，感情用事，公報私仇，會刻意花費精力針對你一個小姑娘？」

厲子茜語塞,她知道他不是，只是剛剛，話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說出口了，她都不知道為什麼。

看樣子，顧輕舟並沒有生氣，只是更加無奈了。

「我給你的標註你是不是沒有看？」

厲子茜眼底劃過一絲茫然，顧輕舟的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果然如此』。

「你太心浮氣躁，只注重結果，不在意過程。但在科學研究里，實驗中的每一步都非常關鍵。你的報告里，實驗做的不夠多，推理論證大部分都是想當然，而不是實際操作出來得出的結果。就算我這裡過了，上交到副院那裡，也一樣會打回來。」

看厲子茜的表情，顧輕舟知道，自己必須要讓她心服口服才行。

「這樣吧，我問你幾個問題。」

顧輕舟翻開她的申報資料，厲子茜立刻嚴陣以待。一開始他問題還算溫和，但越到最後，他挑出的問題就越犀利，她也完全變得啞口無言。

他每說一句話，厲子茜就更沉默。在專業領域上，她永遠不及顧輕舟，這一點她再清楚不過。可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還沒有像今天一樣，會產生如此令人灰心的挫敗感。

顧輕舟如果生氣，或者罵她幾句，她都會好受一些。事實上，他今天格外溫和，擺事實講道理，冷靜到她羞愧難當。

顧輕舟後知後覺的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抬頭，看到她垂頭喪氣的站在對面。雖然，他的確讓她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和錯誤，但是，看到她如此，他的心裡反而不好過。

他嘆氣，盡量將聲音放得溫柔，「算了，報告先放在我這裡，我幫你修改。」

厲子茜的眼睫顫動，低著頭，就是不肯說話。

顧輕舟有些慌了，「你、你不會哭吧？」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厲子茜是真的有點想哭了。原本自以為理直氣壯的過來找他爭辯，追根究底，問題卻是出在她身上，其實，她連質問他的立場都不存在，真是丟人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男人都怕女人的眼淚，厲子茜心裡堵著一口氣，不想讓顧輕舟好過，索性，用眼淚淹死他好了。

厲子茜真的說哭就哭，淚珠從眼眶溢出來，比雷陣雨還快。

顧輕舟見她大有嚎啕大哭之勢，頓時手忙腳亂起來，拉開抽屜拿出紙巾盒，誰知忙中出錯，抽紙的時候太著急，連著把紙盒也從抽屜裡帶了出來，最後不堪重力掉在地上。

厲子茜一邊哭著，一邊小心偷窺男人的舉動，看到他彎下腰迅速撿起紙巾盒，差點笑出來。

顧輕舟抽了幾張紙走到她面前，無奈極了，「我也沒說什麼啊，你怎麼說哭就哭，哎，擦擦眼淚行不行？」

厲子茜不理他，就想折磨他，想看他接下來還會怎麼做。於是，哭得更投入。

顧輕舟親眼看著那漂亮的小淚珠啪嗒啪嗒的滑過她的臉，手不禁抬起頭要幫她擦拭，可舉到半空中的時候才意識到這舉動又太親昵了，僵住了。

厲子茜越哭越帶勁，還從沒見過顧輕舟這幅模樣過，在她印象里，他總是一副成竹在胸、什麼都掌控在手的感覺。如此慌亂，倒還是第一次見。

顧輕舟站在她面前，深呼吸，再深呼吸，終於還是一咬牙，一把將她帶進懷裡。

厲子茜無論如何都沒聊到他會有這舉動，一時間，甚至忘了哭。

顧輕舟的身上有淡淡的化學品味道，混合著香皂的香味，形成了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氣味。男性胸懷結實有力，厲子茜的頭貼在他的胸口，耳邊是清晰而紊亂的心跳聲，也分不清來自於他，亦或是她。

起先，顧輕舟還有些不自然，但後來才漸漸放鬆下來，手輕拍她的背部，像是在安撫孩子。

「我已經盡量溫和了。那次你跟我提完意見，對你們說話都不敢太大聲，尤其對你。可你怎麼還是……」他深深的嘆氣，很無力的樣子，「你的眼淚還真是收放自如，說哭，一秒都不帶耽擱的，馬上就哭給我看。」

聽他一副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厲子茜反而在心裡竊喜，笑容也無聲的漾上唇角。

「好了，你不要哭了，申報資料我會幫你弄。但是下不為例，副院如果問起來，我會如實說的，所以，我寫好后你也要心裡有個底，不要一撒手就什麼都不管了。」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說話時，他的胸膛還會微微震動。

這個人真是的，安慰就好好安慰，又提什麼報告？怎麼就這麼木訥呢？

厲子茜破涕而笑，但也只是將笑容悄悄的藏在他的懷裡。

過了一會兒，她先在他的毛衣上蹭蹭眼淚，才仰起頭，「你說真的？你幫我寫？」

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水汽，瞳孔經過液體的潤澤愈發明亮烏黑，如同剔透的黑色琉璃。

他眼神放柔，只能縱容，「真的，我幫你寫。」

厲子茜徐徐展顏微笑起來，沒想到流幾滴眼淚這麼管用，不僅不用再改報告，而且還免費得到了他的擁抱。

而他的懷抱，竟出乎意料的溫暖。

-

厲子茜一路哼著小曲從顧輕舟的辦公室回到實驗室，一想起方才他放開自己時局促臉紅的樣子，就渾身舒爽。

譚芊芊之前聽到張一帆形容，說兩人劍拔弩張就差動刀子了，心裡擔心的不得了，可一見厲子茜偷了腥似的樂著回來，根本不像是受了委屈之後的樣子。

「喂，你沒事吧？」譚芊芊湊過來問。

「沒事啊。」非但沒事，還很開心。^^

譚芊芊彷彿見了鬼，「沒事怎麼會是這幅樣子，別再是被顧Sir虐傻了？」

「什麼樣子。」

「思春的死樣子。」譚芊芊一語中的。

厲子茜心裡有鬼，沒敢看譚芊芊的眼睛，模糊話題的道，「胡說八道什麼，啊對了，我今天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譚芊芊可以不了解任何人，但惟獨最了解她。

一看就是心虛。譚芊芊無語的搖搖頭，「躲得了初一多不了十五，等沒人的時候再審你！」

說完，譚芊芊一甩波浪長發，瀟洒的離開，厲子茜偷瞄她背影一眼，吐吐舌頭。

譚芊芊向來說到做到，尤其看到厲子茜春心蕩漾的模樣，也耐不住八卦的小火苗蠢蠢欲動。

周三下午難得空出來，立刻拉著厲子茜去學校外面吃飯，順便挖掘點猛料出來。

厲子茜猶豫了幾天，還是決定不瞞譚芊芊了，作為閨蜜，這種時刻就該起到作用，多幫幫她出出主意什麼的。

吃飯時，厲子茜避重就輕的將她和顧輕舟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那個意味不明的吻她選擇暫時保密。

聽完，譚芊芊更像是鬼附身，嘴巴長得老大，被雷劈了一樣的震驚。

「天啊！乖乖，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過了一會兒，譚芊芊忽然哭天喊地。

厲子茜黑線，「你又發什麼神經？」

「我怎麼不知道你有被虐傾向啊，喜歡誰不好，怎麼會喜歡顧Sir？欠虐啊你！」

厲子茜臉一紅，「誰說我喜歡他了？只是有點好感好不好！」

譚芊芊懶得理她死鴨子嘴硬，直接從包里掏出鏡子拿給她照，「一聊起顧Sir就雙眼含春，一臉嬌羞，傻子都看出來了好嘛！」

厲子茜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頓時耳根都燒得火紅。

譚芊芊嘖嘖兩聲，「真是料想不到，我們厲家大小姐、Z大三朵金花之一的厲子茜，竟然栽倒一個千年製冰機的手裡，可悲啊可悲。」

「喂！我跟你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取笑我的！」厲子茜惱羞成怒。

「你還有什麼搞不定的？」譚芊芊奇怪，「抱都抱過了，而且還照顧過你一整夜什麼的，難道你還摸不清顧Sir是什麼態度？」

「就是搞不懂他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我剛覺得他似乎對我有點好感，可下一秒又好像刻意和我拉開距離一樣。」那人不善言辭，是最大的弊端，她不是他肚子里的蟲，怎麼會知道他在想什麼。

「這很簡單。第一，你刻意試探他，如果他懂得你的暗示並且回應了，那態度就明了了嘛！還有一種呢，就是直接問好了。不過我不勸你當面問他，以後還要在一起上課呢，被拒絕了多尷尬。」

厲子茜點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可又實在不喜歡明朗不清的現狀。

她是寧願收到拒絕的答案，也不喜歡曖昧來曖昧去，被吊得不上不下的。

正想著顧輕舟，忽然，她掛著的手機QQ軟體響了。

顧輕舟：在宿舍嗎？報告弄好了，我送去給你。

厲子茜像是接到了燙手山芋，六神無主的看向譚芊芊，「他發信息給我了！」

譚芊芊白她一眼，鄙視她的不淡定，看一眼消息后說，「回他啊，就說和朋友再外面吃飯呢。」

剛說完，方簡風塵僕僕的出現，「堵高速上了，抱歉。你們點菜了嗎？」

譚芊芊看了看方簡，忽然靈光一閃，「乖乖，把你手機給我。」

「幹嘛？」

「當然是幫你試探他嘍！」

厲子茜莫名所以的將手機交給譚芊芊，譚芊芊對方簡道，「坐好，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方簡更是一頭霧水，看向厲子茜，厲子茜搖頭表示不知情。

不過方簡還是照做了，譚芊芊用手機對著桌子上的飲料拍了一張照片，順便很『不小心』的將那雙有明顯特徵的男人的手納入到鏡頭之中，然後發布到說說里，並附上文字——

『喜歡這家店的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