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亡靈訴說（3）

【一件事的荒謬，不能成為駁斥它存在的論據。相反，這恰恰是它存在的條件。】——尼采

五個腦袋都湊到電腦屏幕前，蔣雲傑敲了一下鍵盤，播放了那段監控錄像，「隊長，你們來看，我查了那段時間的監控，先後一共有五個人進去過病房，其他人沒有什麼可疑的，但是有一名叫劉旭峰的男醫生，他是在14號晚上9點進入的病房，推著醫療推車，但我查了醫院的排班表，他那天根本就是輪休不上班的。」

奚天翔推了下眼鏡，「他進去之後多久出來的？」

「沒多久，待了不到五分鐘就出來了。」蔣雲傑按了快進，五分鐘后，那名醫生從病房裏走出來，蔣雲傑又按了暫停，把畫面放大，再經過處理之後，可以看到那名醫生的胸牌，正是劉旭峰。

高停：「他今天在醫院上班嗎？」

「不在，他今天去參加一個科研會。」蔣雲傑看了眼時間，「現在應該還在會場。」

高停起身做着指示，「雲傑把地址發到我手機上，天翔、孫棟，我們去科研會。」

走到門口，正好撞上了從法醫室衝過來還戴着手套的顧眉。

娃娃臉上滿是不滿，「你們怎麼給我帶回來一個不男不女，身體還殘缺的屍體啊？」

嫌顧眉擋道，藉著身高的優勢，奚天翔一把拎起來，輕鬆往邊上一放，「一邊去。」

快三十歲的人被別人這樣提來提去，顧眉非常不高興！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不男不女？」可受到傷害的顧眉馬上就被蔣雲傑的問話轉移了注意力。

顧眉走進辦公室就和他們控訴：「戴着假髮套、穿着裙子高跟鞋，還塗着口紅，結果一看骨架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嘖，剪開衣服，就是一男人！還是個被挖了眼珠子的男人！一點水平都沒有，眼球肯定不完整，誰挖的啊？」

沐柒隨口回答他：「他自己。」

「……」顧眉難得被噎到了，微張著嘴，原本打算說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為何不按劇本來？

蔣雲傑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個清秀的臉，摸了摸下巴，「打扮成女人啊，異裝癖？」

可惜沒人回答蔣雲傑的問題，沐柒突然站起來，走到陸燁位子旁邊，低頭，開口：「我要去趟金敏的家裏。」

陸大爺手支著腦袋，一副不想動的樣子，「你去吧。」

沐柒：「一起。」

陸大爺眼睛上挑，「我又不會開車。」

「我需要個導航。」

「你可以用手機。」

「你相信你自己還是機器？」

「……」一向自大的陸大爺無力反駁，「走吧。」起身跟着沐柒往門口走。

目睹了這一切的蔣雲傑感嘆道：「整個局裏能讓陸大爺行動起來的也就隊長和阿癱了。」

一旁的顧眉補充：「還有雪糕。」

「也是。」蔣雲傑贊同地頷首，看向顧眉時，這才發現他手上還拿着個杯子，細看之後，當即瞪圓了眼睛，「顧，大哥啊，你手裏拿着的是什麼？」

顧眉喝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飲料。」

「那裏面圓咕隆咚的東西是什麼？」

「眼珠子啊。」顧眉晃了晃杯子，裏面的「眼珠子」也隨之晃動。

(⊙o⊙)誰帶我一塊走啊！

***

一輛計程車平穩地停在金敏家樓下，沐柒和陸燁從後座上下了車，爬了六層樓梯到了金敏所在的家。

為什麼要住六樓，還沒有電梯！兩人心裏默默吐槽。

沐柒用鑰匙開了門，然後走了進去，陸燁跟在後面晃了進去。

往裏沒走幾步就到了客廳，警察衝去金敏家時，他就坐在客廳里的一把椅子上，戴着假髮套，穿着紅色的連衣裙和高跟鞋，一副女性的裝扮，而他手裏抱着的玻璃瓶里放着四個眼球，兩個屬於被他殺害的妹夫杭峰的，另外兩個則是他自己的。

金敏是個完整的男性，但當時卻是女性裝扮，很多人會和蔣雲傑一樣第一反應是異裝癖，但沐柒卻不這樣認為，尤其是在勘察過被害者家之後，所以她要來這裏找尋線索。

沐柒從房間里找出金敏寫的日記本走出來時，就看到陸燁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頭向後仰著，偏棕色的凌亂頭髮一翹一翹的。

沐柒經過他旁邊，用手指戳了一個他，「走了。」

陸燁卻突然開口：「這裏坐着一個人。」說了一句讓人莫名的話。

「嗯。」沐柒斜睨着他，不就是你嗎？

發現沐柒沒聽懂他的意思，陸燁只能把話說全，語速極快，「我是說在警察找到金敏之前，這裏坐着一個人，和金敏面對面坐着。」

聽明白陸燁所說的，沐柒轉過身看着他，「你是說在警察來之前，有人來找過金敏。」

陸燁攤手，「查樓下的監控就知道了。」

沐柒翻了一下和日記本同時找到的小本子，隨後合上本子，抬眼看向陸燁，「我大概知道是誰了。」

***

「那會是誰？」

孫棟搖頭道：「反正不是劉旭峰，那天晚上從7點30一直到10點，他都在和幾個朋友聚會呢。」

蔣雲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有人證？說不定他撒謊了呢，還，還有他的朋友。」

高停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不光是人證，和醫院的監控出現疑似他的同一時間，飯店的監控里也出現了他，而且還是清晰的正臉，9點到9點05分，他就坐在位子上。」

蔣雲傑脫口而出就想說是雙胞胎了，但經過腦子裏一想，劉旭峰是獨生子，哪裏來的雙胞胎兄弟，抓了抓頭髮，一張苦瓜臉，「啊？這是什麼情況？」

奚天翔雙手環胸靠在辦公桌旁，「唯一的解釋就是我們找錯人了，9點進入病房的人並不是劉旭峰，而是穿着他的衣服進去的，所以胸牌上是劉旭峰的名字。」

蔣雲傑努努嘴，表示很難完成這個任務，「那這難度就大了，這人戴着口罩還有手術帽，根本看不到臉，現在唯一的能知道的就是他身高180-184之間，鞋碼是42-43，沒了。」

孫棟補充道：「還有是個男的。」

蔣雲傑當即反駁：「不，這點我不確定，金敏是個男的，他看上去和女的有什麼區別？」

孫棟也從顧眉那裏知道這個情況，「金敏是異裝癖，不一樣的。」

「不是異裝癖。」沐柒獨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眾人向門口看去，蔣雲傑叫道：「阿癱和陸大爺回來了啊。」

高停卻關注到了剛才沐柒說的話，「沐柒，你說金敏不是異裝癖？」

沐柒邊往裏走邊和他們解釋：「不是，準確地說他是自我性別認同紊亂。就是說他雖然是男性的生理特徵，但是在心理層面上他認為自己就是女人。」

「啊？男人認為自己是女人？居然還會有這種人？」蔣雲傑突然覺得自己的認知又被刷新了一次。

沐柒手裏拿着從金敏卧室里找到的日記本，她在回來的路上看了一遍，終於弄清楚了其中的原因，「我看了他的日記本，他的母親在他青春期的時候認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也帶他去了醫院，他雖然認識到了自己是男性，並其實沒有接受這個事實，為了不讓母親再帶他去醫院，他選擇了掩飾，讓他母親覺得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性別，但是隨着他的成長，在心理上認為自己是女人的這種想法就越來越強烈。

「然後他就變態了？」

沐柒糾正道：「應該說是在遇到他的妹夫杭峰之後，這種情況就更加嚴重。」

孫棟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不會是？！」

沐柒：「金敏喜歡上了他的妹夫，不過是在杭峰還沒有成為他妹夫之前，這個時候金敏已經完全把自己當做是女性了，日記本上寫着他覺得杭峰喜歡他，經常和他約會，還送了他一條手鏈。」

蔣雲傑一臉的糾結，「這杭峰也夠奇怪的啊，難道真喜歡金敏，還是因為以為金敏是女的？」

沐柒卻搖頭，「其實都不是，杭峰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金敏的妹妹。」

「那怎麼？」

這時，高停已經從沐柒的解釋中明白了這個問題，「我知道了，其實杭峰約他出去是為了和他搞好關係，好追求金敏的妹妹，手鏈其實也是想讓金敏給他妹妹的，但是這些他全都誤解了。」

沐柒：「嗯，在杭峰的眼裏，金敏是男性，是金林的哥哥，但是從金敏的角度來看，他是作為女性來理解杭峰的這些行為的，這就是金敏自我性格認同紊亂造成的判斷偏差。」這種判斷偏差足以讓金敏錯誤地認為杭峰是在追求他。

蔣雲傑的臉都快扭曲了，「我臉上的表情代表着我現在的心情。」

奚天翔頷首道：「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金敏會砍了他妹妹戴着手鏈的手，還有挖掉了他自己和杭峰的眼睛。」

一向不懂就問的孫棟舉起手，「啊？我怎麼沒理解？」

沐柒慢慢和他解釋：「原本追求自己的杭峰卻變成了自己的妹夫，當你心理所認為的和你實際得到的不同時勢必會產生落差，這種嚴重的落差就造成了他心理的扭曲，他覺得自己遭到了背叛，所以他要討回這一切，被妹妹搶走了自己的手鏈還有男人，至於眼睛。」

一直未說話的陸燁接了一句：「眼珠子啊，串在一起，手鏈的替代品么。」

蔣雲傑一陣惡寒，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惡意，「變態的心理我懂不了啊懂不了。」

沐柒把從監控室里拷貝下來的金敏樓下的監控視頻給他，「蔣雲傑，有份監控要你看，查一下14號中午11點前後出現在金敏家附近的人，看沒有沒一個叫梁超的人。」

蔣雲傑恢復了精神，「太好了，這可比查十幾個小時方便多了，給我十分鐘。」

五分鐘后，「查到了，還真夠準時的，10點58分出現的，就叫梁超。」

高停：「詳細資料呢？」

蔣雲傑把資料調出來，「27歲，本市人，沒任何犯罪記錄，就職的公司叫，叫靈願公司，這什麼名字啊？」

「雲傑，把他地址發我手機，我們現在去一趟他家裏。」

高停幾人走後，做完屍檢閑下來的顧眉又吃着魷魚絲晃了過來，看到空蕩蕩的辦公室和唯一坐在電腦前的蔣雲傑，開口道：「怎麼又剩你一個人了啊？」

「是啊，我一個人看家唄。」反正他不想出外勤。

顧眉一下子露出笑容，「他們是去給我帶屍體回來的嗎？」

蔣雲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哪裏的那麼多的屍體啊，他們是去見活人的。」

「這可難說哦。」顧眉又往嘴裏塞進一根魷魚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