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喪嫁

章節名：第一章喪嫁

「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魔怔了般的少女在紛擾的下人群眾推搡，額頭上剛剛處理好的傷口又開始流血。ＺＩｙｏｕｇｅ．ｃｏｍ鮮紅的血液順著鼻樑流下來，看起來恐怖不已。那一頭本來及腰的長發，被人剪的七零八落，只到肩畔。

「我要找我娘，我不要嫁，放開我！」十三歲，尚且稚嫩的少女發了瘋似的撞開一個猙獰著臉掐她腰的女人，跌跌撞撞跑出房間。

「哎喲喂，這小賤人撞死我了。別讓老娘逮到你……還愣著幹什麼，給老娘追啊！」肥碩的女人爬起來，一邊叫罵著一邊衝出了屋子。

這是一座府邸，在大盛皇朝的帝都，其豪華程度數一數二。因為，這裡是大將軍府，這少女正是兩個月前戰死沙場的尚武大將軍葉公瑾的女兒葉靈。

葉靈碰碰撞撞，一路瘋跑，穿過花園，重進了一座小院子。

不顧院門口人的阻攔，她以身作盾，衝進屋裡。

「娘」少女凄厲地喊叫震得屋裡的人心一顫。

「還不快點攔住大小姐，今天可是大小姐大喜的日子，你們是要討打嗎？」床邊，一位美貌少婦陰險地勾著唇，冷聲喝道。

少女撲倒在地上，爬向那少婦，苦苦哀求。

「表嬸，求求你，別讓我嫁人。我還沒有及笄啊，我娘還重病在身，爹戰死沙場還不足百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少婦捏起葉靈的下巴，替她擦掉流到唇畔的鮮血，比血的蔻丹倒映著濃重血腥。

「怎麼對你？表嬸我對你不好嗎？你剛死了爹，你娘眼看著也是要咽氣了。等你爹娘都死了，你以為還有誰會要你一個孤女？大將軍府嫡女千金？都沒了老子，武修還是個廢物，人家認你是個屁！表嬸我趁著這葉府的皇恩未散，給你找個好人家，你還鬧騰。葉靈，你真是讓表嬸太寒心了。」

「不，我不要嫁人，我還有弟弟。只要有我們在，大將軍府就不會敗落。我娘不會死，她只是需要靜養。你沒有權利替我做主，你們走，這裡是我家，你們走！」少女一把拍開少婦的手，掙扎著爬向床。

床上一雙如骷髏般的雙眼看著滿臉血污的女兒，淚水縱橫，可是，如今她連抬手撫摸女兒的臉的力氣都沒有了。

「娘……」

葉靈一怒之下用力之大，拍的少婦手一陣疼。少婦怒極，一把扯住葉靈的頭髮，甩手打了她一個耳光。

「小賤人。」

「不……」床上的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被打，卻動也動不了，蒼白如紙的臉憋成了紫色。

可是，沒人關心她。在場的人，除了葉靈，都希望她死。

只有她死了，女兒出嫁，再把尚不足一周的兒子弄死，這個大將軍府的一切都是他們的了。

葉靈生就體弱多病，再加上昨日被人坑害，險些喪命，今日又如此折騰，已經去了半條命。她掙扎著爬起來，握住母親的手。

「娘，我不嫁……」

少婦宋氏還要打，卻被身邊的丫鬟拉住。

「夫人，別忘了葉靈夫家是誰。」

宋氏臉色一變，悻悻收手，冷笑道：「我們出去，就讓她們母女兩人話別。把葉靈給我看緊了，一個時辰后就是捆也要把她給我捆上花轎。」

「是！」

「靈……」馮氏流著淚看著女兒，發出的聲音乾澀難聽。

「娘，我不要嫁。死我也要和娘死在一起，我們和爹在一起。」葉靈把臉埋在馮氏的手掌心，哽咽道。

馮氏艱難搖頭：「傻孩子，我們都死了，韻兒怎麼辦？答應娘，好好活著，嫁過去，守護者韻兒。爹和娘在另一個世界，也會高興的。」

葉靈拚命搖頭：「我不要離開娘，娘，不要留靈兒孤獨地在這個世上，我不要啊……」

馮氏聽到女兒的話，心酸不已，女兒自小體弱多病，是她和丈夫掌中明珠。可是在這個崇尚武學的年代，女兒卻沒有半點武學造詣。即便如此，憑著丈夫的功績和名望，即便是女兒嫁了人，她和丈夫也能護她一世平安幸福，卻不想緊緊兩個月，天崩地裂。從未吃過苦的女兒經歷了她這一生中無法想象的劫難，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讓女兒跟著她去死。

「靈兒，不要怕，爹娘會在天上看著你。有了爹娘的保護，你會幸福地。答應娘，嫁過去，守護者韻兒。」

「娘……」

「乖……這是娘第一次求你，孩子，答應娘，娘給你跪下了。」馮氏掙扎著爬起來，作勢要給葉靈跪下。

葉靈哭聲凄厲，抱著馮氏哭道：「我答應娘，我答應娘。我會嫁人，我會帶大弟弟。我會想著爹娘，讓爹娘看著靈兒幸福。娘你不要走……」

馮氏虛弱地笑著，那一顆始終都放不下的心，終於漸漸落地。只要女兒嫁人了，有了那個人的保護，再也不會有人欺負她了。骷髏般的眼睛緩緩閉上，再沒了聲息。

葉靈抱著馮氏，懷中驀然一沉。

葉靈的哭聲哽住，美麗的雙目突然瞪大，好像整個世界變得陌生，她來不及適應。

「娘啊」

牡丹園內，宋氏掐下一朵牡丹嗅著。小院內凄厲地喊聲取悅著她，唇畔輕輕一勾，慵懶道：「錦娘，告訴璃兒。她大伯母，死了。」

宋氏身後的小丫頭微微一笑：「是。」

半個時辰后，全帝都都在議論一件人神共憤的事情。

尚武大將軍葉公瑾殉國，將軍府岌岌可危，將軍夫人危在旦夕，其女葉靈害怕其父母孝期內再出變故，幼小而恨嫁，所以要求在其父孝期百日之內嫁人。其母不堪不知廉恥的女兒的打擊，一命歸西。然而，半個時辰后，婚禮繼續！

尚在父親孝期，母親剛被氣死，她居然半個時辰后還要嫁人！這樣不知廉恥，喪盡天良的事惹得全城百姓圍觀。

半個時辰后，葉靈被拽上花轎，卻未梳洗。她貼身侍女含葉被放了出來，作為陪嫁丫鬟嫁到夫家。

葉靈如一尊木偶，獃獃地坐在花轎里。花轎外，無情的謾罵像一把把刀戳進她的心裡。

「賤人！」

「喪盡天良，不知廉恥。」

「天誅地滅的賤人，真該生下來就將你掐死！」

花轎起步，菜葉，臭雞蛋紛紛砸向花轎。

含葉護著轎簾，以防葉靈被砸到。虧得含葉自小練武，性子沉靜。

宋氏含笑著目送花轎離去，眼中陰狠不再掩飾。

「不是夫家厲害么，那老娘就讓你風風光光出嫁。葉靈，馮陸貞啊，你們這輩子，再也別想翻身。」

宋氏大笑著進了將軍府！

從今日起，這將軍府，就是她宋麗娘的了！

只要叶韻這個繼承人在手，誰也奪不走。這也虧得皇帝顧念葉家功績，居然將這尚武將軍作為世襲頭銜，雖無實權，卻有優先入軍的特權。這麼一塊肥肉，誰不想得？她宋麗娘也不是好相與的，一年後，且看繼承者是誰。

「娘，居然還是讓她嫁過去了。那可是王府啊……」葉璃撇著嘴不高興。

宋氏慈愛的摸著她的頭：「放心吧，她就算嫁過去了，也不會有好結果。那個女人不會放過她的，你還不清楚嗎？」

葉璃得意一哼，卻還是不滿道：「還說呢，都怪那個女人，居然沒弄死葉靈。讓她活著回來，不然，今天哪裡還用得著貼上嫁妝讓她嫁出去。這以後我見了葉靈，還得行禮，想起來就討厭。」

宋氏微笑漸漸褪去，疑慮道：「她不可能對葉靈手下留情，怕是昨天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仙人坑殺人無數，葉靈不可能逃得出來。」

「可事實擺在眼前啊。」葉璃氣得跺腳。

宋氏回神，無奈笑著道：「傻丫頭，如今這將軍府盡在掌握中。只要一年後叶韻消失，繼承人就是你哥哥了。你還怕你嫁不好嗎？你自幼武學天賦奇佳，在帝都已有名聲，到時候你又是大將軍府的嫡出小姐，我的女兒，你想嫁誰還不容你挑嗎？」

葉璃被宋氏的話羞紅了臉，跺著腳跑回了家。

花轎內，葉靈麻木地靠著轎子，雙目無神，如同死人。

突然，一陣刺痛從心臟傳來。嗓子似乎被什麼扼住，半點也呼吸不了。她緊緊拉住轎簾，想要呼叫，手卻力氣漸失。黑暗一寸寸吞噬著她，這一生的一切如同雲煙瞬間消散，唯有母親臨死前的不甘讓她無法瞑目。

可是，命不由她。

那雙如桃花般的雙目，緩緩閉上。

然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緊閉的雙目微微動了動，接著長長舒了口氣。卻沒有睜開眼，好似睡著。

外面謾罵追打依舊，卻不知轎子里的人早已翻天覆地。

花轎落地，含葉鐵青著臉小聲道：「小姐，我們到了。」

轎中人輕哼了一聲算作答應，那雙桃花瓣般的雙目緩緩睜開。一眼，俏了春風，靜了時光。那一汪春水中，波光寧靜，卻浩瀚如海，不知盡頭。流波婉轉，彼岸成輝。

她緩緩坐直，將拿在手中的蓋頭蒙在頭上，下了轎。

步履娟娟，如踏清風。身似扶柳，搖曳生姿。含葉看著下了轎子的小姐，微微一愣，卻見葉靈在轎前稍作停頓，然後扶著含葉的手走進了重郡王府。

一雙蔥白玉手輕輕牽起她的手，蓋頭下，葉靈雙目微微一凝，瞬間消失無蹤，跟著身邊的人踏入府邸。

進了王府便沒有人敢再說閑話，即便再不堪的人，她也是王妃，誰敢議論？

拜過堂，葉靈被送進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