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是她!

029.是她!

他往前走。這間石室另外一側的牆上還有一個出入口。出入口內有另外一道石階向上延伸。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追着紅髮跑出去,卻在途中絆了一下,撞上了房間中央的那一尊鼎。那尊鼎倒在地上發出了鈍重的金屬撞擊聲,鼎內的水潑了一地。但我並沒有因此而停下腳步。

「到底是誰,又為了什麼而這麼做?」

在石階入口,紅髮回過頭來。

「你知道的。你早已經猜到了。」

我聽了倒抽一口氣。

「曾母只吃了那四個女高中生。夏海也只是負責處理善後,而真正殺死了你那些朋友,包括夏海在內的……另有其人。」

「是、是誰?」

紅髮甩了一身紅髮,開始往階梯上移動。而我則趕緊迫上去。

「喂!你快告訴我呀!到底是誰殺了小茹他們!」

上了階梯,我的身體再次沉人黑暗之中,只看得見幾步之前紅髮朦朧的一身紅影。不論我如何奮力追趕,都無法縮短我跟他之間的距離。

那是一道漫長的階梯,漫長得完全麻痹了我的距離感。從醒來的那間房下了階梯,然後再從另一處上來……現在就算出了階梯看到的是地球的另一側,我也不會覺得驚訝。

好不容易,一道光芒灑下--那是一塊被裁剪成方形的夜空,夜空中透出了月光。我感覺到外界的空氣流動。原來我一覺睡到了晚上。

紅髮在出口前回頭,他背對着碩大的月亮,腳底下卻沒有拉長的陰影--這是因為他沒有實體。但我仍在他這個動作中停下腳步。

「其實,之前有一點我也弄不明白。就是夏海的事。我知道是誰殺了夏海,但怎麼也想不透這個人殺死夏海的理由。不過今天,你去了一趟研究室,我倒是想通了其中的關聯性。」

「夏海被殺的理由……」

我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彷彿要從身體中遊離出去,同時扶在牆上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不管理由是什麼都好,告訴我到底誰才是兇手?」

「這需要我說嗎?你早已察覺到了吧。」

這傢伙還把問題丟回來給我?

「你少啰唆!叫你說就說!」

紅髮男的影子消失在洞穴外頭。我追着他衝上最後幾段階梯。視野忽然變得開闊了。

眼前是一個廣場。沒錯,這條路一直延伸到小區外的公園內,看來曾母他們一直在暗地裏進行挖掘的工作。

廣場四周圍繞着深邃的森林,冰冷的月光灑在草地上,映照出黯淡的青灰色,群樹的影子在草原間伸展蔓延著。整片草地沿着平緩的坡度往高處延伸。

而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山頂?

環顧四周,樹林頂端儘是漆黑的夜空。我從方才下了樓梯再往上爬的距離推斷,這大概是公園的一處小山包頂。

覆滿青草的平緩斜坡上,整齊地立着三塊方形巨石。這些石塊非常詭異地排成一列,向前方地勢較高的方向延伸。

「這是他們特意做的墓園呀。真是壯觀。」

紅髮站在最前面的一塊石塊前方說。我一邊聽,一邊跟着走上去。

「你看,最前面的這三塊還是新的。看來下面躺着的就是丁禹琪跟艾欣茹了……說起來,方朝不要多久也會躺進來。以曾瑤的權利,向軍方要取三具無用屍體真是手到擒來呢。」

我伸出顫抖的手摸著其中一塊墓碑。

這些墓碑上什麼也沒刻,直順的表面溫度非常冰冷。

我抬起頭,看到黑暗中一排墓碑,之間隔着相同的間隔,不斷地向前延伸,彷彿看到了這個供奉虛的怪物家族的歷史。曾母的家族一直以來,從擬定的容器中挑選其中一人,捨棄其他人的歷史。

此時,我忽然看見斜坡上方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活動,我像是彈簧一樣趕忙衝過去。我踩過腳下的石頭和銳利的草叢,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腳掌劃出了一道道傷口。很痛,但好像也已經麻痹了。

這個不斷在活動的黑影輪廓逐漸變得清楚……是人,兩個人蹲跪在我的眼前,蹲跪在巨型石塊鋪設而成的一個大舞台上。

「森楠!」

我對着那頭大叫。

其中一人聞聲抬起頭來。風聲颯颯地呼嘯著,那一頭過肩黑髮被風撥亂。是森楠沒錯。

「森楠……」

她站起來,兩步、三步踉蹌地走過來倒在我的懷裏。透過一身黑衣,她的身體散發出異常的高熱。一直以來高傲冷漠的森楠,居然變成這樣……

「曾母她……」

我抬起頭,看到石塊砌成的舞台上還有另一個人影。這人趴倒著,一頭黑色長發鋪散在石塊上,身體不斷地抽搐著。她背上的白衣綻開了一道裂縫。

這、這怎麼回事?

曾母背上的皮膚像是從內部向外迸開一般外翻,那道裂縫之中什麼也看不到。沒有脊椎,而是一片什麼也看不見的黑色。她甚至沒有流血。

我茫然地看着這個彷彿昆蟲褪皮之後留下的空殼。

就在這時候,我放在森楠背上的手忽然傳來異樣的觸感。

有東西!有東西在動!有東西在森楠的背上攀爬著。

「啊、啊啊……啊啊啊……」

森楠張著嘴,伸出了舌頭呻吟著。

「……江、江賢……我、我……好難受……」

「森楠?森楠!」

忽然間,森楠雙手掐住了我的頸子,以一股非比尋常的力道將我勒緊。

「放我出去!把我從這個骯髒的身體里放出去!」

我猛然一陣戰慄。這、這人是誰?

「我被陷害了!我被關在這個身體裏面了!」

我的頸子忽然傳出一陣燒灼般的劇痛。我想將森楠的手拉開,但她的手指卻反過來嵌進了我的手。劇痛之中,我的手傳出了燒焦味。我壓抑著哀嚎將她撞開。森楠的身軀被我撞得在草地上翻了一圈。

我站起身,口中慌亂的呼吸聽在耳中彷彿是遠處發生的事。我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看到被她抓住的地方像是被強酸腐蝕了般,烙上了一塊紅色的燒灼痕迹。我發着抖,看着腳下蜷縮著痙攣的女子。

這人不是森楠。

她是披着森楠外皮的怪物。

這怪物……

這怪物的名字……

這怪物的名字,就叫作虛嗎!

「放放出去!放我出去--」

這頭怪物扭動着頸子抬起頭來大叫着。我無法動彈。

這時候,紅髮用我的嘴開口了。

「江賢,吻她。」

……什麼?

「照我的話做就對了。現在不趕緊抑制住她身上的排斥反應不行。你得把她當成你的妻子。你要成為讓虛安定在新身體里的安定劑。這個身體本來就已經不適合虛了,要是再這麼放着不管,那隻虛會從這個身體裏面迸出來的。」

我來回望着紅髮和森楠痛苦扭曲的臉龐。看來我沒有時間猶豫了。我抱住了森楠的肩膀,抑制住她掙扎的動作。

這個吻帶着濃濃的血腥味。她在我懷裏不斷地抽搐著,終於氣力耗盡,不再有任何動作。我帶着沉痛的心情,讓森楠纖細的身體橫躺在草地上。

把她當成,我的妻子……

「我不知道你到底用這種方式在不同的女人身體間活了幾百年,但你也真是太脆弱了吧?」

聽到紅髮說的話,森楠……不對,是虛。它抬起頭看着我,以及紅髮。那雙眼睛帶着強烈的恨意。

「不過這個身體就是條死巷呀。我想你也察覺到了吧。但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這個身體大概不是子宮受損,就是無法排卵;反正這個身體是不可能懷孕的。」

我聽着自己口中說出的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不孕症?

「對呀,記得森楠房裏放的那個咒物嗎?就是放在針線箱上面的那東西。」

我想起來了,那是用白線縫合的條瓜……是那個東西嗎?

「對,就是那東西。條瓜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徵物。這是流傳在四國的地方性咒術﹒用以祈禱女人恢復處女之身,或者是治療不孕症。方法就是在條瓜上嵌上一條縫線。森楠若不是自己察覺到的,就是聽了夏海提到了檢查結果,所以她才會用這種補破瓜的咒術,將渺茫的希望寄托在這種咒術上。」

森楠……她竟然會在意這個……可就算森楠在不近人情,她始終是個女人啊……

「不過這些年來,已經衰老退化的虛卻沒有察覺到這身體根本是個死巷。其實本來虛應該要在祈禱會中藉由占卜選出最適合移居的肉體,像這種不能懷孕產子的女孩根本不可能被選上。不過虛的嗅覺退化了……江賢,你記得印度蛇木嗎?」

我茫然地點點頭。那是蘇璃在素描簿上畫的有毒植物。

「印度蛇木的根含有利血平成分,會引起嗅覺障礙。不過這其實只是沒有根據的迷信罷了。吃了印度蛇木的根會導致嗅覺失靈,這種愚蠢的迷信在現實中是不可能成真的。不過蘇璃藉助『式』將這種概念置換進去。只要有這種認知,迷信也可以成真。所以這頭怪物嗅覺就被破壞掉了--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占卜可以順利舉行,結果也是一樣。因為……」

因為……除了森楠之外,曾母家族所供奉的這隻虛別無選擇了。

「就是這麼回事。」

我……紅髮蹲到了森楠的身邊。

森楠現在身體里又裝進了一個怪物,奄奄一息的。我輕撫着她不斷發出痙攣的頭部。

「不過,這祭出這個式子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那些人既然有能力動用到中央方面的高層,那不是直接把這隻虛做掉就好了嗎?所以呀,祭出這個式子,應該是為了捕獲它吧。」

「捕……獲?」

我勉強自己咽下這個辭彙。

奇怪?我覺得呼吸困難……這明明是我的身體。而紅髮操弄着我的身體講出了這麼多話,我卻怎麼也無法發出聲音……這跟那時候一樣,我的身體……

「詳細情形你就自己問祭出式子的當事人吧。為什麼要用有毒植物置換石榴,破壞虛的嗅覺,又殺害夏海,以免不孕症的報告外泄,再殺了另外三個人,讓虛別無選擇地移居到不孕症的身體上……你自己問她吧,她馬上就要來了。」

身後傳來鳥類振翅的聲音。

我回過頭。

坡道中央站着一身黑色的人影。

這人肩上有着兩顆黃色的光點。風吹之下,她的一頭長發在風中搖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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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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