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回家

蘇小沐當天晚上莫名失眠，她都不曉得自個到底在意的是什麼。於是第二天頂著一雙熊貓眼來到班級門口，正好同穆宇琛走了一個對臉。

她緊張兮兮的站住身子，沖著他的方向喊了聲早上好……然後就看到衝上來兩個男生，簇擁著穆宇琛同她擦肩而過。穆宇琛似乎也沒有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蘇小沐覺得很丟臉，埋怨自個想太多。

或許人家昨天就是出於同班同學要互相幫助的原因，才對她伸出援助之手。

一定是這樣子！

啪的一下，駱安用課本敲她的後腦，大聲道：「嘛呢，戳在班級門口處擋道？」

蘇小沐恢復神色，捂著頭抱怨道：「你怎麼那麼煩，說過很多遍不要用書打別人頭。」

駱安對此置若罔聞，繞過她走在前面，道：「昨天為什麼不等我！」

「又不順路，幹嘛等你？」蘇小沐抱怨道。

駱安剛要蓄勢待發的敲她頭，突然整個人的氣質就變得安靜。好看細長的手掌停留在半空中，左手略顯局促的揪著袖子，越過她看向後面，道：「伊伊，早啊。你今天居然沒遲到……」

徐伊伊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嘟著嘴巴說：「我遲到又不是有意的。起得來自然不遲到！」她挽住蘇小沐胳臂，拉著她說悄悄話走掉。

蘇小沐回過頭給駱安留下非常同情的表情。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啊啊啊啊……

高中時的喜歡和長大后的喜歡不一樣。

特別簡單純粹，就是願意同誰誰在一起，討論課業，爭論某個觀點，然後兩個人呵呵呵的哄堂大笑便已經足夠。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藏在心底，很迷茫，似乎自己也不清楚這到底是為什麼。

沒多久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

高一年級七個走讀班，一個住宿班，共計不到四百人。

穆宇琛年級第一，秦雨晴年級第十，班裡第三。班級第二被徐伊伊拿下，於是她再次成為了秦雨晴假想的競爭對手。

駱安是班裡第十五，年級第七十名。因為一中是市重點中學，去年的高考升學率百分之百，本科達標率近百分之九十。所以只要考進年級前一百五，基本就可以保證考上北京的一類重點本科大學。蘇小沐的目標不高，考上北京的二本大學就知足，也算是了卻母親心愿。

她英語成績班裡倒數第三，語文卻拿下了作文最高分，單科班裡第十的成績。令人倍感驚喜。

總成績蘇小沐是班裡第三十三名，年紀二百七十名。雖然看起來不高，卻足以令她感激涕零的快要燒高香了。這個成績好歹屬於不起眼的位置。

許嘉琪比較倒霉，班級倒數第三，是班裡后五名里唯一的女生，年級排名在三百五十以後。立刻受到女生們的排擠。

蘇小沐怕她傷心，主動約她下學一起走。

入夜後，許嘉琪推著自行車和蘇小沐走在一起，說：「我想轉學。」

蘇小沐愣住，道：「為什麼呀。一次期中考試而已。改天你和我一起上晚自習吧，我幫你補習數學和語文好嗎？只要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許嘉琪鬱悶的嘆了口氣，說：「我和你不一樣。你好歹是考進來的……你中考成績在九中算前三了吧，到了一中如此拚命也不過是將將進入三百名。我真的覺得我不是學習這塊料。」

「琪琪，條條大路通羅馬啊。你別輕易放棄，我們一起努力唄。」

許嘉琪目光複雜的看著蘇小沐，道：「沐沐，你不嫌棄我嗎？你會不會覺得和徐伊伊那種人在一起更有面子？我看她平日上課也老傳小紙條，卻總能輕而易舉就得到高分，還是校園名人。」

蘇小沐愣住，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想法，不由得樂了，說：「傻瓜。她底子好，學起來輕鬆而已。但是高一第一學期真的看不出什麼，我覺得咱們要做到先不掉隊，然後蓄勢待發！」

許嘉琪咬住唇角，道：「哎，那我明個開始和你一起自習。」

「喂喂……」一道明亮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二八山地車好像風一般的從兩個女孩身邊劃過，然後又發出一道尖銳的車閘聲，停了下來。

「我去，你能不能別這樣！」蘇小沐捂著耳朵，太刺耳了，讓她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駱安大長腿一伸下了車，歪著頭看向他們說：「說什麼悄悄話呢。」

「關你何事？」蘇小沐沒好氣道。

許嘉琪眼睛亮亮的，笑著說：「小沐要幫我補習功課。」

駱安愣了片刻，立刻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說：「蘇小沐，你都自顧不暇還給別人補習！」他話音剛落，發現兩個女孩的臉色都很差。駱安猛的想起許嘉琪的成績，有些尷尬的怔住。

他猶豫片刻，鼓勵許嘉琪道：「那個，一次小考而已。有差距才能進步的。」

這算安慰人么？蘇小沐無語的挑了下眉眼。

許嘉琪卻點了點頭，目光定定的看著他，信誓旦旦道：「我一定會努力地。」

蘇小沐見她重拾鬥志，心裡稍微踏實一些，說：「好吧，我要穿衚衕了。你們兩個都騎車走吧，不用陪我繞遠。」

許嘉琪還沒說話，駱安就替她決定道：「沒事兒，送你到家附近，我再騎車走。」

「嗯，先送你回去……」許嘉琪附和道。

蘇小沐沒法拒絕他們的好意，只好任由兩個人跟在身後。其實她挺喜歡一個人回家的。可以讓整個大腦沉澱一下，想想白天學到過什麼，在心裡溫習一遍。

不像是現在，還要和他們聊天……尤其是略顯聒噪的駱安。

「小沐，伊伊生日快到了，你送她什麼？」

「啊？」蘇小沐一愣，說：「徐伊伊幾號生日？」

「12月12日。射手座。」

許嘉琪見他目光認真，調侃道：「你不會連徐伊伊的血型都知道吧。」

駱安一怔，如實道：「她AB型血……」

蘇小沐愣住，說：「在對待徐伊伊的事情上，你也是蠻拼的。」

「嘿，因為我也是AB型血……」

「有沒有搞錯，不是說AB型血的人雙重性格，十分變態嗎？」許嘉琪揚聲道。

駱安不屑的切了一聲，說：「不帶這麼嫉妒我們的啊……」

蘇小沐沒接話，眼看著就要到了她家那條衚衕口處，回過頭道：「我快到家了。你們走吧。」

駱安揚起下巴，故作不快的說：「蘇小沐你也太沒勁了吧。好歹送你到家門口，不請我們進去喝口水嗎？」

蘇小沐身子一僵，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許嘉琪知曉蘇家的情況，急忙替她解圍道：「駱安，小沐的姥姥身體不好，一直卧病在床……」

駱安哦了一聲，說：「那算了，我們走了。衚衕蠻黑的，不用送進去嗎？」

蘇小沐急忙搖頭，生怕他繼續跟著自個。

駱安見她一臉謹慎的樣子，沒來由的笑了，連漂亮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隙，只看得到一雙深邃的墨黑色的瞳孔：「瞧把你緊張的！好像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

蘇小沐尷尬的瞥了下唇角，說實話，她不太想讓同學來她的家。倒不是怕其他人嫌棄他們家窮，而是不希望好朋友總是用一副同情的目光看著她。

她不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不好，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憐憫。這世上誰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努力改變未來的命運。這或許就是母親一直堅持讓她讀高中的原因吧。

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以來，原來被看成是鐵飯碗的接班工廠效益越來越差，開始出現了下崗制度，她的媽媽錯失過高考機會，此時才會看的越來越明白。未來的社會，沒有學歷根本不成……

蘇小沐低著頭踹著小石子思索著什麼，家門口的路燈下面，站著人都沒有發現。

「小沐。」

蘇小沐嚇了一跳，抬眼望去，昏黃的路燈下面是個高壯男孩。

她捂住胸口，抱怨道：「嚇死人啊，陳曦。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曦是她在九中時候的學長，兩個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後來發現陳曦的爺爺居然是他們家老街坊陳大爺，一直以撿廢品為生的老頭。陳曦特別照顧她，還放過話，蘇小沐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所以沒人敢輕易招惹她。

陳大爺也挺可憐的，他家本是靠廢棄品發了筆小財，兒子便拿錢去賭，被人騙了不說還沾了毒品，最後犯事兒進了監獄，連媳婦都和人跑了，消失不見。

一貧如洗的陳大爺只好再次開始撿廢品，生意漸漸好起來，他們拿出全部家產買了一塊空地，放著一些金屬類垃圾。為了多賺點錢，陳大爺自個把撿回來的電線都包掉，將銅絲和塑料分開，一部分賣給生產銅米的工廠，外面的塑料再賣給廢塑料廠，據說收益還不錯。

陳曦看著她，面露躊躇，道：「我爺爺說你姥姥年歲大了身體不好，以後不讓姥姥送垃圾過去。」

蘇小沐愣了下，自動腦補道：「我明白了，你來取垃圾。」

陳曦點了點頭，說：「已經取完了，看到你一個人低著頭往家走，也不曉得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蘇小沐笑著說。

陳曦性格挺好的，就是他媽媽跟人跑了這件事情對他打擊有點大，有些沉默寡言，不善言辭。但是也正因為這個性子，沒人敢惹他。俗話說不叫的狗會咬人，陳曦打架出手可狠了，衚衕里的小混子都不敢惹他。

「你在一中……挺好的吧。」陳曦悶了半天，問道。

蘇小沐嗯了一聲，說：「很簡單的學習生活。」

「我看你都胖了。」陳曦悶笑一聲，黑寶石般的眼睛亮亮的。

「是有點養膘……不運動么。你現在上職高？」

陳曦搖搖頭，道：「我不上學了。爺爺年歲大了，我要幫他經營公司。」

「啊，你們成立公司了？」

「嗯。現在政府鼓勵經濟發展，我們註冊了個小公司。我爺上次帶我去看了好多客戶的工廠，其實他們的規模都不大。我也是才知道廢舊行業利潤這麼大。」

蘇小沐茫然的看著他，完全聽不懂啊。

陳曦似乎看出來了什麼，淡淡的笑了下，說：「搞不好你大學畢業后還會給我打工。」

噗嗤，蘇小沐也笑了，道：「好呀。」

良久，一陣沉默。陳曦拎起腳邊的黑色大號塑料袋，說：「我先回去了。有事情去沈笑哥的遊戲機廳尋我。我在給他看場子。」

蘇小沐愣住，不認同的盯著他，道：「沈笑？他可是進過局子的人，你別和他走太近。」

陳曦見蘇小沐關心自己，忍不住笑了笑，說：「你放心吧。主要是我們公司剛起步，就我和爺爺根本鎮不住場子。廢舊行業沒背景不成，可是我還太小，只能暫時藉助下沈哥的名頭。」

「反正你遠著點他……」

「嗯嗯，我知道了，啰嗦的小沐。」

蘇小沐笑了笑，說：「那我先回去啦。」

陳曦哦了一聲，道：「你現在課業忙，趕緊回家吧。」

蘇小沐揮了揮手，走了兩步又回來揮了揮手，剛轉身就聽到陳曦叫她。

「蘇小沐！」

「嗯？」她回過頭，怔怔的看著陳曦。天色漸暗，路燈下的人影特別清晰。

「沒事兒。」良久，陳曦道。

「哦。」蘇小沐轉過身，步伐微微有些慢了下來。

「若是有人尋你麻煩，就告訴我。」陳曦忽的又大聲道。

蘇小沐停下來，轉身又揮了揮手，說：「知道了。」她猶豫片刻，大步跑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