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不早不晚

顧先生很少笑。

因為他不愛笑。

不愛笑與不會笑是兩個概念。前者你可以理解為高冷，後者……你可以理解為面部神經麻痹。

顧維在面對媒體的時候，總是會擺出一副優雅又得體的微笑，極為虛假的那種，可是大家都知道他的笑容是虛假的，但是又都會說「顧先生的笑容真是好看」。

不信，你翻開手邊最新一期的《經濟周刊》，上面碰巧有關顧先生的採訪，還刊登的有他的照片，笑的和親和大使一樣……恨不得立刻讓人頒發他一個最美微笑獎。

他嘴唇翹起的弧度就像每一個精緻的模特在面對攝影師時都會露出的一樣，而此時，他微笑的對象不是攝影師，不是媒體，也不是一切可能會影響他收入或者名聲的人。

所以我有點不太適應。

要知道，一個不愛笑的人突然朝你笑的很完美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不是「啊，他竟然對我笑了」，而應該是「完了，這回玩脫了」。

他問我，「你還知道其他男性的反應？」

遺憾的是，我不是太知道，但是作為成年人……誰都不是一張純白的紙，我猶豫了兩下，還是選擇了搖頭。

很顯然，如果這個時候我選擇點頭的話，我敢打賭，今天晚上我不用睡覺了。

可是顧維的臉上並沒有露出我意料之內如釋重負的表情，他眯著黑色的眼睛，尾音輕輕上揚，反問我「嗯？」

縱使他不會管我太多，但是某些方面卻小氣的很。所以我才會覺得稍稍有些不公平，我翻出舊賬，掰著指頭和他算一筆賬，他一聽，頭就疼了，一隻手捏著眉心往上揪了兩下。過去我問過他究竟有過幾段戀情，我已經坦白告訴過他，我就那麼一段，與他相比，我的就是一趟春遊，而他的就是萬里長征。他沒有同我講述完，因為某些因素，他講到一半就結束了……才一半，就好幾個了，我嘴角抽搐地想，經歷了這麼多女人，卻只是學會了做飯，真是令人沉痛的過往經歷。

他聽著聽著，眉頭絞在了一起，我才講了兩分鐘，就被他打斷了，「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的問題，而不是我的情史。」

我攤開手表示，我都搖頭否認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卻拿他過去的事情誘惑我，假如我的答案令他滿意，他可以給我講述一段他過去的事情。

我翻翻眼睛，就算我最近很好滿足，也沒有好滿足到如此地步，我冷笑一聲，「你也太……」

話未說完，顧先生沉著嗓子說，「兩件。」

我沒出息地默了默，「好，成交。」

後來我終於明白了顧先生做生意，尤其是投資女性喜愛的電影為什麼總是不會失敗。因為他實在太理解女性的那點心思了。我們對於「打折」，「買一送一」這樣的字眼沒有任何抵抗力，無論是人，還是物。

我編不出多麼驚心動魄的謊言，哪怕是初戀……我也沒有穿過他的襯衫在他眼前亂晃過，最初戀愛的時候，大家都年輕稚嫩，拉拉小手，接個吻，似乎便是所能承受的極限，至於年齡再大一些，他忙他的工作，我忙我的工作，見一次面，也只是三言兩語，連擁抱都變得奢侈，哪裡有時間動這些小心思。

我小聲地為自己辯護完之後，將責任最終推到了某位女性朋友的身上。

顧先生抬了抬眉毛。

我不知道他將這個細節記了下來。

至於他與他的朋友交流關於各自女人每天都在想什麼這個又俗又深刻的話題，那就是屬於他們的事情。

我最後認真地發誓，我對於其他男性的反應，全部得益於國際上的成人教育片。

剛剛緩和了表情的人這會兒又板起了臉。

他低沉著嗓子問我看那些做什麼。

我想了想告訴他，因為要觀察女人的神情，有的時候總要有為藝術獻身的準備。

他斜眼看著我，「為藝術獻身？」

我給他舉了個例子，一部很經典的電影，他一聽便釋然了。

我鬆了口氣，卻在聽到他釋然的理由之後，又有點憤怒，他說：「程暮，你想多了。即便我想捧那時候的你，你也拿不到那種角色。」

「……」我沉默著，將他的輕視記在心裡，想著將來某一日里一定要報復回去。

我還沒有設想好遙遠的某一日里，自己要怎樣報復這個弱點不多的男人時，他已經開口問我想知道什麼。

很有顧氏風格，什麼事情都像做生意一樣。

也就因為他總是保留一些，導致我每多知道一點時，就覺得有點新穎，總不會膩。

不知道這是不是顧先生故意的。

我最想知道的是他與那位吳小姐的故事。

說我俗套也好，我本來就不怎麼高雅。

說我不自信也好，都結婚了還總是計較前任的事情。

可我控制不住內心裡的那麼一點好奇。

我剛說出口，就知道他不想提及這個話題，他高深莫測地盯著我，直到手機突然響了，才打破了沉默，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起身出了房間。

我仰面躺在床上，有點後悔不該問出剛才的問題，但是它又像是永遠剷除不掉的藤蔓生長在心裡，輕易拉扯一下就疼。

我笑了兩聲，一隻手搭在眼睛上。

看來我還沒有顧維長情。我現在已經可以平心靜氣地與別人說起最初愛過的那個人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人離開后，就會將他的種種缺點忘掉，只留下他曾經的好。

與我一牆之隔的顧先生在走廊上接起電話，電話那頭的男聲輕描淡寫地告訴他，他不能再幫他往下查了，他的聲音很飄，像是站在陽台上在與他通話，「我準備回去了，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上面就來了電話，本來想幫你查完，現在看來是你運氣不太好。」

「好，我知道了。」顧維掛掉手機后，在走廊上又站了一會兒，才重新推開門。

不管信與不信，我都開始相信，生活是一個喜愛熱鬧的導演。

顧維回來之後，躺在我的旁邊，我們兩個人都靜靜地盯著天花板上的燈光。我有些奇怪地翻個身，盯著沉默發獃的男人，他一向珍愛時間，商人似乎都是這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錢，他很少會花大片的時間出神，而這次卻一直看了十分多種，才開了嗓子：「有些事情，糾纏久了，就累了。」

他第一次與我講起那段過去。

怎麼說呢，就像一個五十集的青春偶像劇，一向克製冷靜的人也有那麼一段……青春往事。

糾纏久了，就會累嗎。

我不知道這是所有男人的通病，還只是他一個人的毛病。

他竟然問我，「你們女人，是希望男人事業有成，還是希望男人一直陪著自己。」

我盯著他有些睏乏的面孔，頓時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這真的太矛盾了，而我們的生活永遠都面對著二選一的艱難選擇題。假如年輕的時候，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有什麼比兩人廝守到老更幸運的事情？沒有了。

在一起后，我們卻發現，我們畢竟不是電視劇里的主角，我們都是再平凡不過的人，為了愛人，為了房貸，或者是為了一件衣服，一個包，或者一輛車，甚至一頓晚餐，而要努力去工作的平凡人。

我眼圈有點紅。

將顧維的問題綜合在一起，似乎才是每個女人想要的答案。

可是沒有哪個人一開始就能將這兩件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不是每個人都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人。

即便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人，他們也要默默地將精力分給工作，所謂的不勞而獲從來只存在於故事當中，那些光鮮艷麗的人的背後，付出的永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覺得自己有點幸運。

我遇到他的時候不晚也不算早。

早一點遇到他，我大概同吳小姐一樣，無法忍受自己的男人沒日沒夜地將所有的精力都分給工作。

晚一點遇到他，那麼大概就又是一個第三者的故事，一個沒什麼人氣的演員與投資者的爛俗故事。

所以我還是有些幸運的。

因為我們相遇的時機恰好不晚不早。

儘管我們的故事還是和俗套的電視劇一樣。

顧維探過身子親了親我。

我這個時候應該感動才是……可是晚上我們吃的菜里有洋蔥，所以我沒忍住就乾嘔了兩聲。

顧維：「……」

我特別鎮定地抹了抹嘴角，「可能是懷孕了。」

他冷冷地：「如果沒有懷孕，我不介意將床頭櫃里你放的東西都丟掉，幫你懷孕。」

他指的是我擱在床頭櫃抽屜里的避孕套。

我學著他的腔調：「親愛的，我們要響徹國家的號召。」

他還是那副冰冷的模樣，一字一句告訴我，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按照規矩來。

大概是與蔡明明呆久了，我忍不住抬高聲音，聲音有些尖銳，就像電影里包租婆那樣的：「等哪一天我在婦產科門口等你，我們就要第二胎。」

別以為我沒有看到他不動聲色地朝我翻了一個輕輕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