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四年之後
是她嗎？
隔着一扇玻璃門，和整整四年的間隙，白斐然並不確定，此時，那個一手提着果籃一手環抱着一大束滿天星正朝他走來的女子，到底是不是秦牧妍？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法院，她站在被告席上，而他，就坐在第一排離她最近的位置。
在那樣漫長的審訊過程中，他們只有過一次短暫的目光相接，她眸光平靜，她的視線只在他的身上短暫的停留了兩秒，然後，匆匆移開。
也許是張皇，也許是不安，又或者，是難以啟齒的羞愧。
因為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帶着荒唐的冷笑，他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觀眾，看着她的痛苦掙扎，覺得快意。
因為終於等到了報應，那種快意卻像是天火，幾乎將他的心，灼燒成為灰燼。
他沒有想到她竟然已經出獄，他也沒有想到過，他們竟然會在醫院重逢。
也許他應該走開的，但他看着她的身影，他的腳卻像是生了根般，竟然動彈不得。
有一種情緒從心底躥生出來，那情緒比仇恨更深刻，比憎惡更細緻，那是滾滾的天火，和四月的流星交織而成的憤怒和冷嘲，艱難的爬過漫長的四年時間，那情緒終於一分分凝固，成為此時，他眸中，化不去的寒冰。
她穿過那扇玻璃門，離他越來越近，她不知道是在想着什麼，還是懷裏的滿天星太多，遮擋了她的視線，她竟然一直走到他面前，才認出他來，愕然停住了腳步。
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四年的時間，彷彿只是轉瞬，他的音容宛然依舊，她細細凝視着他的面容，四年了，他卻幾乎沒有任何的變化。
牧妍一時呆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她向來不夠聰明，又不太懂得變通。她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僵直的身體才緩和了一點兒，她嘴角牽起一絲無可奈何的淺笑，終於淡淡的跟他打招呼，「白先生，好久不見……」
她頗用了一些力氣，才維持着平靜的語調和淺暖的笑容，跟他這樣招呼。
他嘴角此時，也帶着一絲笑意，只是那笑，寒如冰霜，嘲諷而厭惡。
「我還以為，你這樣子的女人，會下地獄呢，原來，竟然只在監牢裏待了四年么？」這是四年之後，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他帶着高高在上的嘲諷和咒怨，冷冷的注視着她。
他那樣惡毒的語氣令牧妍有片刻的驚愕，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若是此生再見，他必然是會這樣對待她。
他恨她，她知道。
牧妍面色平和，似乎並沒有受他的話語影響，她維持着那一絲淺笑，語氣淡然，「本來還想問一問，你好不好，現在看來，你應該是很好了。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她禮貌的點頭，作了道別，正準備離開，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卻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牧妍對他的舉動雖然意外，但卻並沒有驚慌，也沒有掙扎，她只是平靜的看着他。
這平靜，彷彿，真是遇到舊友，無謂的寒暄一般，他的怒火，卻從心底躥燒了起來。
「就這樣嗎？！」他鄙夷的看着她，他的手上用了力，牧妍只覺得手腕處傳來一陣疼痛，他彷彿是要將她的手腕捏碎一般，「秦牧妍，就這樣嗎？」
那疼痛令牧妍皺起了眉頭，她偏過頭來看着他，認真的，專註的，平靜的，彷彿是不認識般。
其實，相隔了四年，一些東西，到底還是變了。他看起來成熟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雖然他也才不過三十一歲，但身上她曾經所熟悉的那種明朗已經褪去。
五官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瘦了一些，顯得臉的稜角更分明，不算大的雙眼卻神采熠熠，薄唇抿緊，下頜僵硬，是帶着怒和恨的。
她曾經最喜歡的，就是他抿唇的動作，每次她惹他不快，不管是爭吵，還是冷戰，面對她的怒火，他總是緊緊的抿唇，隱忍沉默，帶着縱容和寵溺的眼神看着她。
那抿唇的動作和隱忍的眼神，每一次，都像是消防滅火器般，能瞬間熄滅她的怒火。
他似乎並沒有放手的打算，堅持着，等待她的一個答案。
牧妍收回了念念的目光，嘆了一口氣，帶着真誠和悔意，認真的對他說了一句「對不起」！
雖然遲了四年，她欠他的這一句對不起，但她是真心的，雖然現在道歉，已經彌補不了任何，可這是她虧欠了他的，如果不是今天偶然遇見，或許，她不會有機會對他說出這三個字，但既然遇見了，她該做的，還是要做。
「對不起？！」但他卻對她的歉疚和悔意抱着懷疑，以一種冰冷的嘲諷給與回應，「這就是全部嗎，秦牧妍，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全部嗎？你在監牢待了四年，難道還以為，殺了人之後，只需要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和洗白一切嗎？」
他看着她的目光，帶着高高至上的審判，彷彿她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
那目光令牧妍心涼，她低下頭來，帶着低沉的心酸和無奈，「我虧欠白先生的，我當然知道，一句「對不起」遠遠不夠，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也知道，我剛從牢裏出來，現在幾乎一無所有，你想要的彌補，我根本拿不出來，所以，放了我吧？」
放了她？！
他看着她低眉順目，彷彿是服軟，他覺得好笑，她難道還天真的以為，他還是以前的那個白斐然嗎，只要她用一張委屈的面孔和姿態面對着他，他就會心軟嗎？
可笑！
他冷冷道：「放了你，秦牧妍，你想得太多了。」他突然湊近她，冰冷的聲調里摻雜着一種微妙的萎靡和狠戾，他咬着牙，說：「既然現在你已經受完了法律的審判，那麼，從現在開始，好好的領受我給與你的道德的懲處吧！」
他像是一個邪惡的法官，對着她的罪刑宣判，他那樣狠戾的神情是牧妍所陌生的。
她帶着一種慌亂的心悸直直的看着他，他嘴角的冷嘲像是冰雕一般，閃著高傲而輕蔑的寒光，牢牢的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