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太天真

咦？

陸之夜的聲音？

蕭瑤掃視着前面那架搶鏡頭的機甲，畢竟不久前才打過一次，倒不至於忘記他機甲的外形。

只是對方……似乎刷了一層新塗料？

換成耀眼的紅色之後，陸之夜的存在頓時分明起來。如果說之前他的離群，顯得陰鬱灰暗，那麼現在，則轉變為一種火光般跳躍的銳利驕傲。

而機甲師，從不討厭高手的傲慢。

光屏上，瘋狂的傑克因為惱怒，而顯得面色陰鷙起來：「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們華夏人，打斷別人的表演，是一件相當無禮的事情么？」

然而轉瞬，傑克又露出扭曲的笑容：「但是沒關係，高貴的帝林伯爵永遠不會責怪一隻小蟲子。」

瘋狂的傑克抬抬手，切換了一個直播畫面。

幾乎是在畫面上赤紅機甲出現的一瞬間，陸之夜又射了一槍。遙遠的兩個星域，彷彿拉鋸一般你來我往起來。

周圍撲扇著金屬翅膀的蟲形攝像頭，紛紛揚揚的飛起，反射著光屏的亮源，像是驚擾的螢火蟲。與此同時，屏幕上機甲的身影若隱若現，游移不定，被間歇的雪花斷開，時而只有一團火光，若是不知內情，只怕還當是信號不良。

而陸之夜機甲的槍口，烈火似是連成一線，在飛蟲身上炸裂成一朵又一朵的焰火，彷彿有燎原之勢。槍火宣洩着他內心的暴烈不安，將所有目光聚焦在他一人之身，彷彿這是他獨有的舞台，其他人都成了背景板。

一直到最後一隻監視的飛蟲焚燒殆盡，灼熱的空氣與煙塵還久久不散。

土地炸翻成坑坑窪窪的一片，連不知隱藏在哪裏的播放設備都受到了牽連。瘋狂傑克的臉龐和聲音都飄搖起來，直到那些設備再也抵抗不住余焰，徹底黑暗寂靜下來。

靜謐之中，所有的機甲不約而同的打開了照明裝置，這一小塊地域頓時亮如白晝。

而所有人的中心，便是陸之夜的機甲。

「那些金屬飛蟲，很有可能是參賽的機甲師夾帶進來的。」蕭瑤卻在默默地戳著天樞的通訊，「我知道你認識樂光，快點去通知她——不只是和我對戰過的李修斯……以飛蟲的數量不是他一個人就能帶進來的，還可以調查一下早期被淘汰的人。」

「我已經意識到了。」天樞回復道，「有十幾個不起眼的機甲師都不在現場，包括李修斯在內。」

另一頭，陸之夜相當自覺的確立了自己的領導地位，與觀戰的研究員樂光進行私下交涉。

事態緊急，須臾陸之夜就得到了結果，並秘密接通了幾個通訊。

比他更快通知蕭瑤的卻是da和天璣。

da是個胳膊肘只往「媽媽」拐的竊聽小能手：「媽媽，他們在商量帶人進入控制核心。」

天璣則是嘲笑着陸之夜的英雄主義：「陸家那小子是不是以為虎軀一震，科學院的人就會答應這種無理要求？可是如果不是我們七殺在背後偷偷授意，誰會相信這麼個毛頭小子？」

陸之夜：「做好準備，我說三二一，就跟我一起離開。」

陸之夜：「三……」

天璣：「難道你不會覺得不甘心么？」

陸之夜：「二……」

天璣：「明明得到第一的人是你，結果這個人突然冒頭……」

陸之夜：「一！」

天璣：「這種萬眾矚目的時候，最後所有人記住的都只會是他……哎？！等等我……」

蕭瑤輕鬆的跟上領頭的機甲，da輕巧的展開光翼騰空而起。

蕭瑤回復天璣：「你是用手說話的么？這麼慢。」

陸之夜一邊飛奔一邊將所有人拉入了群組頻道：「最後面那個……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看中你什麼……但我希望你最好不要拖大家後腿。」

天璣：「……」

「以及，darkangel，」陸之夜冷嘲道，「智能機甲看起來也沒什麼了不起，你能用你愚蠢的程序把光翼關掉么？你是覺得我們的目標不夠明顯？！」

da私聊著蕭瑤嚶嚶嚶：「媽媽這個人好凶！」

蕭瑤淡定：「雖然你的設定是童音，但不代表你的心智真的只有兩三歲。」

da：「我才五歲。」

「但你在被改造成機甲系統之前，就已經在硬碟里呆很久了。」蕭瑤戳破它的小心機。

淪為背景板這種事情，蕭瑤倒是並不在意。

她的目的只有da的「監護權」而已，遭遇這種突發事件，她也不想的。更何況如果要加入七殺，低調行事會方便得多。

蕭瑤也理解陸之夜的舉動。

——看來他也不是傳言中那麼衝動無腦嘛。

至少這種時候，第一個抓住機會的人，是他。贏了，是整個華夏聯盟的英雄；就算沒能阻止，他也已經體現了一個卓越機甲師和合格領隊的資質。

陸鎮南的孫子，陸靖元的兒子……然而他的出身，卻讓如此有力的背景吝嗇於給予幫助，偏偏在外界又擔了二代之名。想來在系統內，一步步也走得甚是艱難。

萬一不僅沒能制止傑克伯爵，反而跟着浮空島一起沉海的話……

這種危機時刻，將行動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不也是相當合理的自救么？

蕭瑤看着前方陸之夜機甲的影子——紅色真是一個上鏡的顏色——她想。

研究員樂光給了他浮空島下方的部分地圖……並不全面，但至少包括了離他們最近的核心入口一直到中心區域的主要道路和重要節點。

蕭瑤對於樂光的許可權表示懷疑——研究員斷然不會掌握如此機密，她猜測這個泛泛之交的妹子，有很大可能亦是七殺的隱藏成員。

不過，現在這並不是關鍵。

通往控制中樞的隱藏艙門已經打開，而被陸之夜組入的精英成員——天璣、天樞、她和da，正站在門口。

入口是一條漫長無光的甬道。

身後的艙門關閉后，就徹底陷入什麼都看不見的境地。好在機甲並不依賴可見光，而且靠掃描確定各自方位。

「注意開啟反偵查系統。」組隊頻道中，其他人的發言都被關閉了，只聽見陸之夜一人的聲音在指揮，「對方肯定預料得到會有人進來，在交戰前要儘可能的避免被敵方發現……聲光電都注意不要泄露到外界，控制機甲的腳步聲，但速度卻不能慢下來！」

da來着浮空翼，但這種終於記得把酷炫的光效關閉了。它還用輕柔的合金纖維將蕭瑤的機甲咩咩一併吊起，帶着她一起悄無聲息的向前移動。

「我們是在和那個瘋子搶時間，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讓浮空島墜落，也許是下一秒，也許就是現在。」說話之間，陸之夜精神緊繃，腳下不停，說話間壓抑著對瘋狂傑克的憤怒。

「並沒有那麼快。」天樞自己徑直解開了禁言設置，毫不在意的打臉，「你太緊張了。你以為傑克是為了表現而啰里啰嗦表演誇張么？不……他在拖延時間，宣揚誇大自己的能力，掩蓋他的無能。說話越大聲的人，越是自卑可憐。」

蕭瑤側目——這是真的在諷刺瘋狂的傑克，還是對着陸之夜指桑罵槐啊？

「但願你說的是真的，」陸之夜冷冷道，「而不是不懂裝懂。」

蕭瑤自是知道天樞的底氣為何。

而且說到底，浮空島本質上就是一艘巨型星艦。破解獲取星艦的駕駛許可權，和獲得解除星艦所有防禦的許可權，其難度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

越是這種複雜大型的飛行器，防護措施就越嚴密。就算駕駛員技術真的渣到爛，它也有能耐開緊急措施接管操作，讓整艘星艦毫髮無損。

不過……

感受到接連不斷的震動，蕭瑤忍不住開口——貼心小棉襖da同樣幫她解除禁言——「我覺得……他們不一定要獲取最高許可權。」

現在的震感可不像是單純的駕駛不穩。

「截斷所有電源，浮空島自然而然，也會失去空中飛行的能力。」蕭瑤說。

而且，他們看起來已經在這麼做了。

天樞這時候居然還能輕笑出來：「看來，小傑克真的被激怒了。——暴力，果然是最有效的手段？」

天樞掐滅了一隻路過的裹着腐蝕液體的金屬飛蟲：「好了，現在有一個壞消息，有一個好消息。——他們大概已經發現我們了，以及，現在我們也知道他們在哪兒了。」

攻擊的轟鳴回蕩著，拐角處隱隱約約光影閃爍。

天樞越前一步，既超過了陸之夜機甲所在，又從容不迫的搶奪過陸之夜的指揮權：「直接進攻，全力發揮！他們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四周都是厚重的合金壁，管道和線路都深埋在里……從那些間諜機甲師的行為來看，如此雜亂無章的轟炸痕迹，他們一定沒有具體的結構佈置圖，至少，他們不知道主要能源和備用能源的連接位置！

天樞越發覺得好笑：「看來，成功真的沒有那麼容易複製。」

與當初精準掌握了浮雲塔施工圖的情況不同，如今的傑克只能動用埋藏在科學院內部的釘子和一些蹩腳的黑客手段，真正的核心要密，他根本沒有掌握！

天樞豎起炮筒，卻沒有射中任何一個潛入的敵方機甲師，反而——

射中了駕駛控制台！

「你瘋了！」陸之夜被奪取主控權時尚沒有說話，這會卻是直接將天樞當做了敵人暴怒起來。

但……

蕭瑤他們，其實都得跟着七殺長官戰隊……

蕭瑤和天璣還在對抗周圍的機甲師，乖巧的da則抽出無數根合金纖維捆綁住陸之夜。

——他肯定覺得自己被全世界都背叛了。

蕭瑤在心裏給這傢伙點蠟。

天璣更是一副「你蠢得不忍直視」的語氣，抓緊時間嘲諷報復回來：「放輕鬆，年輕人，你還是太天真了。」

被摧毀了控制台的浮空島，陡然直降，一副將要墜毀的架勢。

然而檢測到危險的安全系統迅速張開，選取了一方海面，利用反衝擊力平衡速度，迫降在海面上。

唯一的缺點可能是……

「快走！海水已經倒灌進來了！」洶湧的浪花衝擊著整個核心艙室，激撞得機甲們東倒西歪，艱難的逆流向外奔去。

到底身處浮空島的下半部分，浮空島最初的設計就考慮過海上航行，堪堪是浸沒到與島上地面水平的完美狀態。

援救部隊姍姍來遲，晃眼的探照燈照亮海面與島嶼。

瘋狂的傑克蒼白著臉，撤出自己的直播節目。重新回歸自由的紫微星域各節目頻道，被聯盟政府用新聞搶先，播報出安全的畫面。

漂流在海面的機甲內，天樞懶懶道：「放心，功勞還是你的，陸家小子。」

遙遠的天狼星，有人像看着死人一般，看著錄像中傑克伯爵的大花臉，比了一個殺戮的手勢。

見一次，殺一次。

唔……已經死了多少個傑克了？

誰關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