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傀儡登基（1）
崇王府在那日不了了之的衝突后，安靜了不少時日。
林瀟瀟待在府里如坐針氈，心頭眼皮無時不刻在突突地跳，跳得她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她知道邱茹婠看形勢比自己聰明，可卻不願低頭求人，請她幫忙，也不屑和下人說道，即使心急如焚也絕口不提方畢泙被關押進刑部大牢的事情，寧願自己干著急，着急到嘴巴上火生泡也還是固執地一個人焦慮。
與其說她驕傲到放不下面子，倒不如說她真的是個蠢貨，關鍵時刻竟沒有一個明智的選擇，日後悔恨也怨不了別人。而她，從來都不是個聰明人。
邱茹婠許久沒有得過方畢清的消息，心中也是擔憂，只怨自己已在局中又是明處，稍有動作便容易被當做靶子……而今，崇王府的靶子還少嗎？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可要是沒把握出了事，難保不讓畢清悔恨。邱茹婠心頭千般思慮也只能先按下，如今只有保得自身平安才是上策，只要宮裏的那些人不把這府上的人放在眼裏就好。
如今世子方畢明閑賦在家，雖說之前的事被先皇按下，但難保十四皇子登基后不會被有心人翻出來，再做文章；雙生子待在菱雙院裏閉門不出，卻也是因為生意深受打擊，少了幾分快意；崇王爺至今還和一乾重臣被圈在宮裏，怕是要等十四皇子方畢霈登基之後，承認了新皇帝才會被放出來；至於林瀟瀟……邱茹婠嘆了口氣，只要她安安分分地不鬧事，想來也沒有人想搭理她，就是不知道方畢泙還能活多久……那余公子連小余公子都沒有放過，又怎麼可能放過方畢泙呢？
想來還是要敲打一下門房，不要什麼消息都往林瀟瀟那裏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方畢泙真死了，林瀟瀟那瘋子不亂來才有鬼！
邱茹婠一想起來就覺得頭疼不已，很快就正了心神，叫身邊的大丫鬟去給院子裏的下人傳話，所有人都皮緊點兒！
余公子此時確實沒有關注宮外的興趣，擺弄著討好自己的小皇帝，倒是有幾分帶着嘲諷的自得。這個朝廷換不換姓又怎麼樣，還不是任由自己玩弄於鼓掌之間，連這個不日登基的小皇帝都要對自己搖尾乞憐。
他看着跪趴在自己腿上，眼睛亮晶晶的十四皇子，看着他一臉諂媚地做出一副親近姿態，不由從躺椅上坐起身來，勾起小皇子的下巴，細細端詳了一下臉面：「還好……」只可惜長得並不怎麼勾人，想來他那早早死去的母親也不見得有多漂亮，不然還不被死去的皇帝惦記了。
余公子覺得自己有些怪異了，大概是在水明長公主跟前呆久了，自己看人的時候也會專註於容貌了。他大概是有幾分嘆息，幾分遺憾，突然間就伸出拇指在十四皇子那唇上柔和地摩挲了幾下，看着那唇瓣上變幻深淺的顏色，眼神有些迷離：「你……如果乖乖的，我就保你能在皇位上活下去。」
方畢霈起初還覺得有點親切的感覺，陡然被碰了嘴唇，心裏受到了無比驚嚇，他雖然沒什麼眼線，但也曾聽說過余家父子的荒唐事迹，聽着余公子那軟靡到骨子裏的聲音，胃裏頓時就翻騰起來。然而他不敢表露什麼，他知道面前這個人是他最重要的靠山，惹怒他沒有好處，只得暗自忍了下去。
十四皇子是個只有六歲的孩子，可也是個正常的男孩子，就算他沒有什麼大智慧，卻也知道被宮女拉拉小手抱一抱也比被個男的這樣碰觸好。無他法，他只能乖乖應了聲：「我一定會乖乖的。」心中那以為自己找到依仗的孺慕之情卻淡去了。
誰也不知道，京城裏這波瀾后的一時安靜之下又有多少安濤洶湧，每日都有人在探查暗殺對壘，每日都有人死去……平頭百姓生活在京城裏，雖然不曾深入局中，但也嗅到了不尋常，許多人早早就歸了家門，栓了門不再外出，店鋪酒樓甚至花樓都慢慢提早了關門的時間，賺錢什麼的早就不是必要的事情了，唯有保住命才是要緊。
京城的衙門根本不敢插手去查這些事情，衙門裏的人知道，這其中肯定是牽連了數個位高權重的人，他們不敢找死，只敢在知道有屍體沒人收拾的時候悄悄把屍體收斂了，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些日子裏也沒有人敢因發現屍體而報官，衙門也就緊緊閉了大門，只當不知。
京里的氛圍不對，邊境的異族也察覺到朝廷不穩，蠢蠢欲動間多次試探，大有想要趁這個方氏王朝混亂的期間幹上一仗、撈些好處的意思。唯獨還算好的是，戍邊將士隔得要遠些，就算受到些影響，也可以拿「將在外」說事，還是抵擋了數次偷襲。
余公子並不是沒有想過要把整個方氏王朝擊垮，邊疆將士也不是不想動一動的。奈何，他不知自己怎麼對這個十四皇子很有耐心，陪着這蠢貨弄了不少蠢事，耽誤了不少時間和機會。他有時候一人獨處時，也不禁會懷疑，難不成真是在那女人的床帳待久了，違心委身於那個女人的時候也叫自己對長相漂亮又聰明的人多了幾分噁心？不然怎麼會對這個相貌平平愚笨到無可救藥的小皇子多處忍讓？
余公子想着又叫門外的宮女把十四皇子叫來，又叫人把剛縫製好的將要用於登基而穿的龍袍冕旒都送過來。
十四皇子方畢霈聽說自己登基的東西都做好了，心裏是分外開心的，進門看見余公子旁邊擺的托盤，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就像是看見了夢寐以求又求不得的寶貝。他知道自己就是要從泥潭裏爬起來，站在所有人的頭頂了！
余公子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光，揮退了侍立在屋裏的奴才，讓他們關上了門。這才拉過十四皇子，格外和善地說道：「還有三日你就要登基了，先來試試合身不。」
十四皇子沒多想，乖乖站在余公子面前，滿心歡喜地任由他屈尊降貴地為自己換衣服。
水明公主入幕之賓數不勝數，卻只有餘公子能奪取她長久的寵愛，此中之道，余公子自然精通。他若有意，便沒人能逃脫。
去除純白的裏衣，換上明黃的裏衣，余公子的指尖有意無意間碰觸到了方畢霈的肌膚，那冰涼間帶起的顫慄是方畢霈從未接觸過的。余公子為他層層穿好衣物，系腰帶時彷彿要將他整個擁在懷裏。最後戴好冕旒的時候，余公子輕輕地系好繩子，理了理珠簾，舉止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十四皇子方畢霈看在眼裏，心底浮出一絲異樣，感受有些難以言明，明明心裏很排斥他這樣的舉動，可是看見他溫柔體貼地為自己更換衣袍的時候，他頓時生出些怪異的想法：要是這個人是個宮女多好，等以後當了皇帝，不就能……方畢霈沒敢再想下去。
余公子便叫他走兩步給自己看看，或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又搖搖頭叫方畢霈停下，又親自動手把這一身行頭給換了下來，只說是要再送去改改。如此一來，十四皇子方畢霈接連三日都在余公子這裏試了好幾次修改後的衣服，次次都是余公子親自為他更衣。
看着余公子溫和賢淑的模樣——對，賢淑，方畢霈是這樣形容的——方畢霈覺得自己彷彿看見了不曾見過的母親，又像是看見了一個比伺候他的宮女還盡心的女人，在最後一次由余公子給他穿戴好后，突然就像情緒失控了一樣抱着余公子放聲大哭起來。
余公子被他突然大哭抱着，有一瞬間的恍惚，心頭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輕輕環在小皇子背後拍了拍，安撫道：「馬上就要進行登基大典了，別哭了……」
十四皇子方畢霈在他懷裏抽噎著問他：「我要是待會兒做得不好，你會不會怪我？」
「按著步驟，一步步做好就行了。」余公子拍了拍他，才輕柔地推開他，替他擦了擦眼淚，等他平和了些才叫宮女進來服侍。
十四皇子看着他的舉動，看着他走出門的背影，眼中的淚光不再晶瑩，神色變得有些晦暗陰沉，他漸漸低下頭，不讓進來服侍的宮女看見自己的變化。
傀儡小皇帝的登基大典比較倉促，雖然有幾分昭告天下的意思，但也遠遠比不上前幾個皇帝登基時候的排場。
方畢霈謹記之前了解的步驟，也無心關心他踏上台階后，下面的人有幾個人是真心擁護自己的，只是在上了祭台後，目光緊緊看了坐在皇位旁的余公子，生怕一個不察人就不見了。
一步步做下來，方畢霈覺得自己似乎比自己想像的聰明許多，他一步都沒有做錯，可是當他瞄見余公子看過來的眼神，不知怎麼心裏有了一絲緊張。他想，這個人應該沒有發現吧。
當先皇器重的萬公公宣讀完登基詔書，祭台下的文武百官皇親國戚下跪山呼萬歲的時候，異變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