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章 皇甫聖華獨白

「啪！」那一日，姬太子最後落下的那一子，聲音尤為響亮，時至今日，我依然記憶猶新。

「皇甫太子，你輸了。」

他抬頭，笑容從容而明亮，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取得勝利的喜悅，就在那一刻，我知道，對於這一場對弈，他和我的想法一樣，我們都將這局棋當成了我們在戰場上的一決高下，棋盤，便是戰場，而每一顆棋子，便是聽從我們指揮的大軍，最終，兩軍對壘，他贏得了勝利，而我節節慘敗。

我掃了一眼桌上自己僅僅吃掉的他的三座城池，卻被他奪走的九座城池，不由輕笑起來，「我確實輸了，你贏了十五座城池。」

「其實，你本來不用輸得這麼慘烈的，是你一開始貪念太重，巴山一帶的幾座繁華城池你都想要，一會兒捨不得放下這個，一會兒又捨不得丟下那個，最終便只保住了三座城池。」

「呵！這大概便是所謂的顧此失彼，得不償失。」

我想，當時與他對弈時，如果我沒有一直想着這是個難得的比試機會，既然我與他不能在戰場上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對決，那麼這一局棋，我無論如何也要使出全力贏過他，說不定，我和他還能打成平手。

「好了，眼下天色將亮，你可以和你的夫人回去了，我會囑咐弓箭手讓你們離開。」

雖然想與你多相處一些時日，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與其相處得越久，對你的感情越深，倒不如那時便讓姬太子帶你走，以免感情太深分開時心太痛。

雖然，截至那時，我還不曾體會過心痛的滋味，但想來應該是不好受的，而事實證明，確實不好受……

我欲起身，姬太子卻叫住了我，「皇甫太子，你急什麼？有些話我還未說完，等我說完了你再走不遲。」

我重新坐了下來，示意他有話直說。「有什麼話，姬太子不妨直言。」

「十五座城池裏，我只要九座，餘下的六座我會還給你。」他語聲平淡地說道，好似他要給我的只是幾個饅頭，而不是世間梟雄擠破腦袋寧願犧牲萬千將士也想霸佔的城池。

「你確定？」我猜，我當時的表情應當很吃驚，應該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態。

「自然確定。」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你怕對付不了赫連錚？」

以他之力，我相信赫連錚對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他這麼做，可謂十分讓人不解。若不是了解他的本事，我極有可能認為他是個傻子，大抵只有傻子，才會將自己贏來的東西拱手讓人。

「自然不是，我姬無為如何會怕他赫連錚！」

他答得囂張而又狂妄，一如從前的他，一如那日他闖入我府中時自信而又坦然，連絲毫要謙虛的意思也無。

「我只是覺得，領土越遼闊，便代表責任越繁重，每日耗在朝政上的時間也越多，陪伴家人的時間便越少。於我而言，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與其多多佔領城池每日為過多的國事操勞，不如多陪伴家人。」

我微微詫異。「在你心裏，江山不及家人重要？」

「是。」他答得斬釘截鐵。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所謂的家人，便是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在他心裏，你和孩子比江山重要。

我皇甫聖華活了二十一年，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對我說江山不重要的，我的那些個兄弟，在他們眼裏，除了權勢什麼也容不下，他……還真是一個特別的人。

「姬太子，你還真是與眾不同。」我如實道，不曾隱瞞心裏的真實想法。

「我很好奇，既然你如此珍惜與家人相處的時間，那你為何還要大費周章的奪回皇位，為何不直接和木蘭姑娘歸隱山野，做一對快活的神仙眷侶？」

「宮家欠我姬家那麼多條人命，這筆血債無論如何也要還吧？何況，木蘭她身份特殊，我若不奪回皇位，我如何能保她一世安然？即便沒有姬家與宮家的血海深仇，為了她，就算逆天行事，我也會奪一個天下來守護她。」

他說得很是坦蕩，當時的我卻很震驚，忍不住問：「哪怕她腹中懷着別人的孩子，你依然如此愛她？你能容忍她生下別人的孩子？」

早在鄴城時，見你和姑蘇讓爭執，我便已經懷疑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後來見你體態發生變化，我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關於那個孩子，我曾經猶豫過，到底是讓你生下來，還是暗地裏動手腳讓那個孩子意外流失。

我曾經想過，如果你生下孩子，我能不能做到用平常心對待他，公平對待他和我的其他子嗣，我想了許久，意識到縱使我心胸再開闊，恐怕也難以做到真正的公平，見姬太子這般愛護你，我忽然很想知道，如果換做是他，他又會如何做。

「誰說她腹中的孩子是別人的？」他當時凝著眉，顯然對我的說法很是不悅。

「當初，小樹林里……發生了一些事，我和宮太子都知道。」我委婉地暗示他。

「呵！你們誤會了，當時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的臉色緩和了許多，「而且，就算真發生了什麼，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同樣會視如己出。」

原來，那一日什麼也沒有發生，無論當時還是現在，我都慶幸什麼也未發生，因為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那樣的傷痛太過沉重，我不希望你有不好的回憶。

與此同時，我不得不承認，果然我對你的情意及不上他，所以我無法做到像他那樣愛你，以及你腹中的孩子。

「說了那麼多，我們言歸正傳，為了方便以後管轄，我們便以巴山為界，巴山以南歸你，以北歸我，等我奪回姬家的江山後，我們便合力攻打西越，你意下如何？」

「很好。」無論怎樣劃分，我都不會吃虧。

「我這人從來不管別人閑事，不過既然我們已經是盟友，我不得不以盟友的身份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的那些個兄弟不是善類，你若想坐穩大梁的天下，勢必不能對他們心慈手軟，否則他們遲早會成為你的隱患。在我對付宮冥夜的期間，其實，你正好可以放開手腳地收拾他們。

至於你的二皇兄，他敢對我的夫人無禮，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過他，如果哪天你發現他暴斃家中，還望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有人替你解決一個大麻煩，你樂得清閑，何樂而不為呢？」

最後，我們達成一致，我給他六個月的時間奪回皇位，但其實，以他的能耐，我相信根本不需要六個月。但你身懷有孕，我希望在你生產之前，他能陪伴在你左右，直到你坐完月子，孩子滿月。

之所以不能讓他陪你太久，是因為赫連錚不是等閑之輩，若給赫連錚足夠的時間休養生息，那我和他即將面對的，會是一支難以對付的猛虎之師。

現在，一切如我預料的那般，他只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便光復大成，改國號西夏，而你，是他的皇后，他此生最愛的唯一。

蜻蜓曾對我說過，若有朝一日，我能遇上一個讓我心動的女子，便試着敞開心扉去愛，身為大梁太子，圍着我轉的女子何其多，但直到現在，能讓我心動的卻只有你一人。

若問我是何時心動的，我會告訴你，那日在鄴城街頭見你奮不顧身救下素不相識的孩童時，才是我真正心動的時刻，在那之前，你於我而言，只是一個貌美而又特別的女子，我對你只有簡單的欣賞，從未動過任何綺思。

我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在那一刻心動。也許，是被你救人的舉動所震撼，因為往常的你，看起來冷冰冰的，似乎不是一個會在危急時刻以身犯險救人的人。又或許，是因為救人的那一剎，你身姿太過迷人，打開了我緊鎖的心門……

如今，除夕將至，你有他的陪伴，想必是幸福快樂的，至於我，對你的喜歡似乎比分別時多了一些，或許是因為再難相見，便會忍不住想念故人。

這一生還很漫長，但餘生里，我想必再難遇上讓我心動的女子，待我登上皇位，我的后位，將永遠為你空懸，因為它，只屬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