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真正的報應
聽到莫靖南的話之後，我本來扶著碗邊的手突然就哆嗦了一下，連帶著桌子上的筷子和杯子都一起打翻到了地上。湯漬倒到了褲子上也渾然不知，莫靖南剛要招手人服務員過來幫我收拾的時候，我卻直接攔下他的手臂，著急地問道，「那楊若熙現在人怎麼樣了？她……她真的……死了嗎？」
我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說話的時候，嗓音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腦海中浮現出楊若熙從小到大在各種不同的場合下，或驕傲或高貴或冷艷的身影。就在今天的幾個小時以前，楊若熙還隔著那欄杆對著我昂首挺胸的，怎麼可能會選擇自殺這種最為懦弱的方式來逃避現實的？
「沒有，聽說現在正在搶救，具體什麼情況還不得知！」莫靖南一邊站起來用紙巾幫我擦拭著身上的湯漬，一邊回應道。
我握著他的手不由地緊了緊，連指甲嵌入他的皮膚中都不自覺，有些顫顫巍巍地問道，「莫靖南，是不是我今天說的話刺激到楊若熙了？她怎麼會突然……楊若熙那麼要強好勝的人怎麼會去自殺呢？」
莫靖南看我那樣，就繞過餐桌走到我的身旁，蹲了下來，拉過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不停地搓揉著，耐著性子說道，「楊思宛，你聽我說，你先別急著把問題往自己身上攬。就像你曾經說過的那樣，楊若熙她不是紙糊的，她也不是個輕易就被別人左右了思想的人。相反，無論面對什麼人，什麼事情，她都有她自己準確的判斷力，她……」
莫靖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我給焦急地打亂了，我從他的手心裡抽出來自己的手，胡亂地撥弄著頭髮，「可是，為什麼她早不自殺晚不自殺，偏偏選在我今天見過她之後自殺？而且，我確實說了一些刺激她的話，我……」
莫靖南又重新地拉回我的手，平放在我的膝蓋上，「楊思宛，你鎮定點，你那個問題問得就很好。為什麼楊若熙她早不自殺晚不自殺，非要選擇在你見過她之後就自殺了呢？」
莫靖南跟著把我剛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我不由地轉過頭來盯著他的眼睛看，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你……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什麼意思，我想楊若熙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自殺，只會存在三種可能性：一種她真的是大徹大悟了，驕傲如楊若熙根本受不了牢獄之災，別說是二十年，就是二十天她都受不了。所以，不管你今天去還是沒去，總有一天她還是會走到這一步路的。第二種可能性就是她是故意選擇在你去了之後的這個時候自殺的，那樣，即使別人不說什麼，至少，你自己就過不了你內心裡的這道坎，就像你現在的反應一樣。而最後一種可能性就是……」
莫靖南說著話又突然停了下來，我接過他的話繼續說道，「第三種可能性就是，她只是用自殺的方式來要挾你去見她，無論這種要挾是通過羅蘭還是楊偉華抑或是我來傳達的。」
莫靖南沖著我點了點頭，我有些頹敗地搖了搖頭，「會不會是你想的太過複雜了？楊若熙現在都身陷囹圄了，還有必要玩出這麼多心思嗎？」
莫靖南沒有立刻回應我，我推了推他的手臂，催促他趕緊買單，我們去楊若熙所在的醫院看一看。莫靖南一邊召喚著服務生，一邊皺著眉頭問道，「楊思宛，你確定你現在就要去嗎？你別忘了，這個時候，羅蘭肯定會在場的。如果讓她知道楊若熙是在你去探監之後就跟著自殺的，別管是否真的跟你有關係，她恐怕也是要大鬧一番的。」
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莫靖南的話，「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可是，我現在不去的話，我心裡根本就靜不下來，我總覺得就跟是做夢一樣，楊若熙她怎麼可能自殺呢？」
莫靖南見我那堅持的架勢，便也沒再多說什麼，等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楊若熙的搶救手術剛剛結束，正聽見主治醫生跟獄警說著她現在的情況，「目前人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患者的求生慾望並不強，後期可能還是需要多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另外，剛被送進手術室的時候，她嘴裡一直念叨著『莫靖南』這個名字。如果是對她很重要的人，請讓家屬也跟著多做做思想工作。」
醫生說完之後，我突然間鬆了一口氣，有些軟綿綿地朝著莫靖南的方向靠了過去。的確如他所說，不管楊若熙是基於什麼原因而鬧的自殺，如果她真的就這麼離開了，我肯定過不了我自己心裡這一關的。
我四處察看了一下，竟然沒有發現羅蘭的身影，詢問了護士之後，才知道羅蘭剛剛在這裡哭暈過去了，此刻應該正在楊偉華的陪同下去打點滴了。我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莫靖南，試探性地說了句，「等楊若熙醒來之後，你去看看她吧，就像楊偉華說的那樣，給她點盼頭，至少讓她活下去吧，也不枉楊偉華這樣為她疏通關係，也當是你回報她對你的付出吧！其實，到現在為止，不論她恨我與否，我對她都談不上什麼恨意。」
「相反地，我突然覺得楊若熙才是一個悲情的人物，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贏了的人才能隨心所欲地說出『原諒』這兩個字。我和她這麼多年的對壘中，到目前為止，應該算是我贏了吧。但是，我是真的想說如果我輸了的話，我想我恨的人一定是你莫靖南，而不是她楊若熙。因為我所有的感情都是投注在你的身上的，而不是她楊若熙身上。其實，這麼一說，倒是體現了我才是楊若熙心目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似的！」
說到後來，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莫靖南用溫柔的眼神看著我，忍不住又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算是妥協地說了句，「好，讓我進去跟她談可以，但是，你得跟我一起去！」
我沖著莫靖南點了點頭，剛一轉過身來，就看到遠處應該是聞訊而來的羅蘭和楊偉華。羅蘭的手上還在打著點滴，正坐在輪椅上，楊偉華臉色也不是多好地在後面推著。見到我和莫靖南的時候，羅蘭的情緒明顯就激動起來，楊偉華喊了她一聲，她又慢慢地閉上眼睛朝著身後靠了過去。她撇過頭去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臉上清晰地掛著兩行淚水。
我把莫靖南往旁邊推了推，朝著楊偉華他們站立的方向走了過去，低下頭看了羅蘭一眼，才沖著楊偉華說了句，「對不起，也許我不應該去見她。」
楊偉華沖著我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我知道你是好意，算了……若熙她自己想不通的話，也沒有辦法，就這樣吧！」
「什麼叫就這樣吧？楊偉華，那個躺在手術室里剛剛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的楊若熙，才是你的親生女兒，什麼叫就這樣吧？難道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維護著這個小賤人嗎？如果不是她跟若熙說了什麼，我的女兒，我那麼驕傲的女兒她怎麼可能選擇自殺這種懦弱的方式來結束生命？她怎麼可能……」
羅蘭說著話，情緒就跟著激動起來了，連帶著手上的吊針都被她給拔掉了，還掙扎著要坐起來。但是，礙於雙腿恐怕是真的沒有力氣，最終也沒有站的起來。她懊惱地對著自己的膝蓋一通猛捶，忍不住嗚咽出來。
楊偉華難道的好脾氣召喚護士來給羅蘭重新插針，卻在他蹲下去摁著羅蘭的手臂的時候，被她一通打。楊偉華就那樣穩穩地蹲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任由羅蘭發泄著。我有些看不下去眼前的這情景，便轉過身看了莫靖南一眼。
正好有獄警朝著這邊走過來，說是楊若熙醒了，家屬可以過去看看，順便做做她的思想工作。羅蘭立刻抬起頭來，就要搖著輪椅朝著病房裡面衝去，我喊了她一聲，「你先等一下吧，也許楊若熙現在最想見的人不是您！」
羅蘭的動作僵硬在那裡，瞪了一眼之後，卻突然「噗通」一聲朝著莫靖南的方向跪了下來，腰杆子挺的直直地跪著。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楊偉華拉著她，她也不為所動，而莫靖南正冷著臉皺著眉頭看著羅蘭，「你這是什麼意思？起來吧，我受不起你這麼一跪！」
羅蘭卻執拗地保持著那個動作，「莫靖南，算是我這個做長輩的求你了，求求你進去看看我女兒，說點能讓她活下去的話。她對你母親做的那些事情，我替她跟你道歉，如果需要報應的話，我也願意替她來承受。但是，請你看在你們畢竟相處過那麼多年的份上，看在她也曾經真心實意地為你，為廖敏的份上，給她點活下去的希望吧，就算是騙騙她，也好！我羅蘭一輩子沒給人下過跪，就算是打碎了牙齒，也是往肚子里咽的，也從不求人。今天為了我的女兒，我就求你這麼一次！」
雖然羅蘭是跪在那裡的，但是，她說出來的話卻依舊給人一種不卑不亢的感覺。莫靖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其實，你不用做這些，我只會做我認為承受範圍之內的事情。而且，我之所以答應去見楊若熙，一來是因為她也許也真的真心實意過，二來是因為楊思宛，跟你這一跪沒有半點關係。你應該明白，要去安撫一個為了自己的私慾，把我生病的母親推向死亡之路的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任由你們在這件案子上鑽漏洞，找關係，已經是報答了楊若熙那不知道何時有過的真心了！」
說著，莫靖南就徑自先朝著病房的方向走去了，臨走前用眼神示意我跟上去。我看了跪在地上的羅蘭一眼，就想跟楊偉華一起把她給扶起來。可是，我的手剛碰到羅蘭的胳膊，她就一把把我推開了，冷冷地說道，「楊思宛，別對我展現出你多麼仁慈的一面，我不需要，也很厭惡。你知道嗎？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我女兒楊若熙真的就這麼走了，我就買一瓶硫酸，蹲守在你家的門口。我潑了你，讓你和莫靖南一輩子都痛不欲生之後，我再去找我的女兒去。所以，此時此刻，你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應該感謝楊若熙她活了過來了。我要是你的話，就好好地做做莫靖南的工作，讓我給楊若熙活下去的希望，這也是幫助你自己！」
我慢慢地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的羅蘭，真的是覺得好笑，「我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描述你了，你以為你這樣做真的是為楊若熙好嗎？其實，你對楊若熙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母親的愛，你只是試圖讓你的女兒來實現你這輩子的不甘心。我不知道你注意到一個細節沒有，楊若熙在別人的面前提到你的時候，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喊你媽了，她說的是『羅蘭』！你好好想想這意味著什麼吧？」
丟下羅蘭之後，我便朝著莫靖南走了過去，他還一直站在病房門口等著我。等我快要靠近的時候，他便伸出手要牽著我一起進去，我沖著他笑著搖了搖頭，「你一個人進去吧，我怕我進去再刺激到她。我不走，就守在病房門口，我也不會誤會你們什麼的，我知道在你這裡的人是我就行。」
說著話，我邊指了指莫靖南胸口的位置，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回握了握，低聲說了個，「好！」
然後，便轉身朝著病房走了進去，沒有關上房門，我從縫隙里看到楊若熙努力抬起頭來的蒼白的臉色。等莫靖南站立在她的病床前的時候，楊若熙便不由地伸出手，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沖著莫靖南笑了笑，輕聲地說道，「抱歉，讓你看到這麼邋遢的我！」
「沒什麼可抱歉的，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楊若熙也會如此懦弱的一面！」莫靖南的左手插進了褲兜里，有些不近人情地說道。
楊若熙的表情先是一愣，後來，又苦澀地笑著說道，「靖南，我知道這略顯拙劣卻又無可奈何的伎倆騙不過你的眼睛。或者你該說我勇敢，我要是不這麼做的話，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再來見我這一面的？」
莫靖南沒有立刻回應楊若熙，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直看到她臉上的淚水開始止不住，他才伸出手指幫她擦了擦，「楊若熙，別折騰了，你都折騰了這麼多年了，不累嗎？從現在開始，在沒有楊思宛的世界里，好好過著屬於你自己的生活吧！」
莫靖南越是幫她擦拭著，楊若熙哭地就越是洶湧，莫靖南剛要收回手的時候，她卻一把把他拉住，「靖南，我其實就是想要問問你，這麼多年了，你有沒有真正地愛過我？不是拿我當能夠刺激和報復到楊思宛的工具，不是因為我可以幫著你一起照顧廖敏，只是因為我是我，哪怕就是一天一個小時也好？」
莫靖南看著楊若熙，慢慢地一根一根手指地掰開她，直了直身體，反問道，「楊若熙，你在問這個問題之前，有沒有問過自己。你到底對莫靖南是愛還是對楊思宛的不甘心？如果我不是她愛著的人，你還會到現在都執著於這個問題嗎？」
莫靖南的話讓楊若熙徹底地陷入了迷茫中，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一邊流著淚一邊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所以，楊若熙，既然沒有死成的話，那就好好地活下去吧！也不枉費楊偉華和羅蘭為你那麼擔心，把楊思宛這個人從你的腦海里剔除掉吧！他們都認為我能給你活下去的希望，其實，並不盡然，你只要過了你心裡對楊思宛的那道坎，你也就算是重生了一回了！」
說著，莫靖南就準備轉身離開了，楊若熙卻在身後喊了聲，「莫靖南，你知道嗎？本來要割下去之前，我只是想著自己既然不好過，那我就讓你和楊思宛也不好過。可是，當我真的割下去，看著鮮血慢慢地從手腕上溢出來的那一刻，我是真的突然覺得解脫了，渾身一陣輕鬆的感覺。那一刻，我就覺得，其實，死亡也挺好的，再也不要去跟誰比，再也不用擔心沒有拿了第一怎麼回去應付羅蘭，再也不想天天盯著楊思宛有什麼，再也不用費盡心思的謀划，再也不用整夜整夜地做著噩夢卻在醒來之後，用厚厚的粉底遮住那些黑眼圈……」
「可是，也許連老天都覺得，就這麼讓我死去實在是太便宜我了。所以，莫靖南，你知道嗎？我覺得我現在完好無損地躺在這裡，才是真正的報應，我多想自己死了或者瘋了啊。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把你，把楊思宛，把羅蘭，把楊偉華，把顧晉城……把你們所有人，甚至包括那個讓我夜裡都不敢照鏡子的楊若熙，都忘了，徹底地忘了，！」
說著，楊若熙便再次閉上了眼睛，兩行眼淚慢慢地一路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