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關關難過關關過

第八章 關關難過關關過

錄音機里先是緩緩流淌出一段音樂,也不知這磁帶是翻錄的還是原版的,傳出的聲音質量很差,有些嘈雜,有電流聲和空氣流動的聲音,想來錄製環境就比較差。

音樂很是和緩,有鼓有笛,我一聽就知道正是當時進入瞎子記憶里他臨死前聽到的那段音樂。聽起來有點像鄉間小調,又有些像佛教音樂,說輕快不輕快,說端莊不端莊,聽著這音樂,有種錯覺,似乎進入一個香火繚繞的家居佛堂,雖虔誠卻透著不正規。

正想著,音樂漸漸低沉,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很柔和,字正腔圓,透著有板有眼,她一字一句說道:「親愛的兄弟姊妹,在人世間受苦受難的兄弟姊妹,我們能夠很輕鬆很愉快地成佛,脫離紅塵的煩惱,讓身心得到最大的解脫和放鬆。人活著,就會飽經苦難……」

我正津津有味地聽著,解鈴「啪嗒」一聲關了錄音機。

「怎麼不聽了?」我問。

「瞎子臨死前聽這樣的東西,你不覺得怪嗎?」他反問我。

被他這麼一說,我聯想起瞎子自殺的詭異,心裡有點發毛。「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瞎子參加了某個邪……」

解鈴擺擺手:「如果真是這樣,這件事就麻煩了,也更複雜了。」

他站起來踱了兩步:「不能耽誤時間,我們走。」

我們到小區外面打了車,去的地點居然是三里墩。這地方是本城新開發的城鎮,就在市區邊上,典型的城鄉結合部,現在整日大修土木,風塵滿天,出租司機到了傍晚都不愛去這個地方,那裡犯罪率特別高,人渣滿街走,藏污納垢。真沒想到解鈴帶我來的地方是這裡。

我們在一處公園門口下了車。這座公園依山而建,修了不到兩個月,許多設施都沒完工,大晚上的也沒幾個人,遠處亮著星星點點的燈。

一陣風吹過,滲出陣陣涼意,我只穿一件短袖衫,有點冷了,撫著肩膀跟在解鈴後面。

他輕車熟路進了公園,黑燈瞎火的領著我深入腹地,周圍光線很暗,他領的路又是繞圈,白天我估計都得暈更別提這大晚上了。我實在忍不住問:「這是上哪?」

他奇怪地說:「和你說過了,我們去拜會三太子啊。」

當時他那麼一說我以為開玩笑呢,沒想到還真有這回事。我咽下口水:「你沒開我心吧?三太子?哪吒?」

我呵呵笑了,這地方說句不恭敬的話,大晚上的也就打野戰的狗男女站街的小姐嫖客能來,就算真有哪吒,人家大羅金仙能鑽這地方來?

解鈴也不廢話,對我說,到了就知道了。

我們又爬了一會兒山路,這座公園山也不高,海拔估計也就一百來米,就是個土包子。山上鋪好了現成的石子路,我也沒個方向,就是悶頭跟著解鈴走。正走著,他一把拉住我,神色有些嚴肅:「我給你的項鏈還戴著吧?」

我摸了摸,說還在。

解鈴道:「再往前走就到了三太子的道場。因為三太子最是親民,也神通廣大,感召力極強,所以周邊的孤魂野鬼都聚到道場附近,對於它們來說接近三太子是天大的福緣,可對普通人來說,它們就是很麻煩很恐怖的存在。一會兒你跟著我走,不要問東問西,也不要隨便亂看,進了道場大門,就沒事了。」

讓他說的,我心怦怦亂跳,看著黑漆漆的夜空,趕緊說我會小心的。

再往前走,石子路漸漸稀少,一片荒山野地,山坡上不時還出現零星的墓地。夜風如水,溫度降得很快,冷得我嘶嘶吸著涼氣。

氣氛變得有些詭異,我和解鈴誰也沒有交談,他在前面大步流星走著,我緊緊跟在後面。他走得很快,完全沒有照顧我的意思,我已經很累了,氣喘吁吁,可有種預感,只要稍微停下喘口氣,解鈴就會迅速消失在夜色茫茫的山路里,他根本不會停下等我。

我只能咬著牙跟著,成天坐辦公室,體力跟不上,此時腿肚子隱隱作疼,只好強忍著。這些倒也罷了,現在困擾我的就是口渴,不知為什麼,喉嚨像著了火,這時候要有一瓶甘甜的礦泉水,我能美出鼻涕泡來。

解鈴忽然毫無徵兆地放緩腳步,他從挎包里掏出一沓金銀箔紙。我停下腳步,正好趁機休息,彎著腰扶著膝蓋看他。

他把這沓箔紙點燃,找了塊石頭壓在山路的中間。箔紙冒出滾滾的青煙,我輕聲問:「在山裡見了明火,很危險吧?」

他看看我:「你想的很周到,沒事,這種箔紙是特製的,點燃后不會見火,邊燒邊冒煙。這裡陰魂太多,它們也不容易,這些算是買路錢吧。」

我們慢慢往前走,他給了我一把紙錢,邊走邊撒,囑咐我一定要注意數量,沿途都要撒到,如果能一直撒到道場門口那是最好的。

這大晚上,陰冷陰冷的,我像個神經病一樣走著山路撒著紙錢,身體止不住地哆嗦。

我們緩緩向前,轉過一道彎,我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好像有座什麼建築。大概二十多分鐘后,我們終於走到了地方,等看仔細了,我簡直大跌眼鏡,這就是三太子的道場?

這裡好像某個庄稼院的後院,後門敞開,院子不大,收拾得挺乾淨,放著曬的魚乾,幾輛自行車。穿過院子,裡面是一座大瓦房。這座平房臨著後院這一面沒有砌牆,完全大開,就像是升起了卷閘門的大車庫。裡面燈火明亮,人影閃動,看著久違的人氣,我心裡安生不少。

有人端著瓷盆出來倒髒水,一眼看到我們,迎了過來。

這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娘們,一副城鄉結合部的土鱉扮相,滿臉皺紋,過來就笑:「呦,這不是解鈴嗎?」

「李嬸。」解鈴呲牙笑:「小輝在嗎?」

「遇到麻煩事了?想請三太子?」李嬸問。

「是。相當麻煩。」解鈴說。

「趕緊進去,小輝就在裡面,這位是?」李嬸上上下下打量我。

「這是我的朋友,也是苦主。」解鈴倒不避諱我的身份。

李嬸沖我笑笑:「小夥子挺好,就是缺了股精氣神,性情太軟弱,要勇敢一點。」

我和這位李嬸素未平生,今天是第一次見,她這一搭眼,就能把我性情說得八九不離十。我頓時肅然起敬。我這個人說句實在話,一向軟弱,最大理想是當個好好先生,希望每個人都能說我好。我這二十幾年,純粹就是為別人活的,整天小心謹慎,自己都覺得窩囊。

李嬸真是不見外,走到我身後,「啪」一下打我的後背:「大小夥子,把腰板挺起來!做人堂堂正正,那些邪魔歪道就不會往你身上沾。」

我心悅誠服,這李嬸真是氣場十足,打我的動作既親密又不過分,根本沒有陌生人之間的隔閡。這一巴掌打得我渾身暖洋洋的,晚上走山路那股陰氣全都消散。

解鈴笑笑沒說話,帶我往裡走。來到瓦房門口,借著裡面的燈光,我看到房檐上方掛著一個木頭牌子,灰底藍字,寫著三個非常漂亮的巨大楷書:行德宮。

下面懸一大匾,上面題的字更是氣魄非凡,居然寫著:保我蒼生。

好傢夥!這得多大的口氣。

兩側掛著對聯,刻在泛著亮光刷著黑漆的上好木頭上,每個字都有A4紙那麼大,寫的是龍飛鳳舞,氣魄雄渾。我慢慢吟誦,上聯是:關關難過關關過,下聯是:處處隨緣處處緣。簡單易懂,朗朗上口,我念了幾遍,對聯里滲透出的那種超脫情懷,誦完了真是回味無窮。

走進屋子,裡面擺著一尊巨大的神龕,像個大壁櫥,上面擺著個白色的三足香爐,裡面插著長香,徐徐燃燒著。下面神龕洞里放著一尊神像,這個洞里沒有光,也看不出這是什麼人。

神龕放在屋子的正中,前面是個供桌,擺滿了祭品,瓜果梨桃之類。還有不少人,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似乎彼此都不熟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共八九個。

屋子裡就兩把椅子,滿屋子的人包括老先生都站著,只有兩個人有資格坐著。一個是年輕小夥子,長得又瘦又白,可面目清秀,看起來陽光燦爛,比韓國什麼流行組合的偶吧也不遑多讓。他光著上身,露著一身排骨,下面穿著牛仔褲,赤著腳,正翹著二郎腿和眾人嬉笑說鬧。

還有一個是長得極凶的中年人,他光著上身,腦袋一根毛也沒有,澄明瓦亮,滿臉橫肉,一身的戾氣,看起來就像黑社會的。

可能是我的錯覺吧,坐在椅子上的這兩個人都透著一股香火氣。這種感覺很難描述,一看他們,就感覺像那種成天和神神鬼鬼打交道的神漢,身上有一股邪邪的勁。

瘦白的年輕人一看到解鈴,大叫一聲,站起來,狠狠給他一個熊抱:「上哪了,你多少日子沒來了。」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解鈴說:「小輝,我手頭有個公案非常複雜非常麻煩,想請三太子看看。」

小輝錘了他一拳:「我就知道。」他舉起手揮揮,屋子裡人靜下來都看他。他嗓音很尖,高聲說:「今晚請三太子。」

「哦~~」所有人都鼓掌,歡呼雀躍。

這裡的氣氛既熱鬧又古怪,我看得納悶,又不敢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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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間那些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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