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臨場發揮

雖然他曾固執地認為，顧安然才是他一生中最愛，但現在，他方才意識到，其實他對顧安然，只是越得不到而越想得到的心理作祟；而對寧寶怡，不知不覺中，他早已付出了真心。

想不到一個人要認清自己的感情，竟是如此的困難，而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認清感情的那一刻，也是這段感情必須結束的一刻，這樣的悲壯，是他無法接受的。

「放開我……別再碰我……求你了……」寧寶怡閉上眼睛，使勁拉開他的手，「你這樣做，只會讓我的罪孽感越深。算我求你，放過我吧……」

林浩然哭著搖搖頭：「不……」

他將寧寶怡緊緊抱在懷裡，和她一起低泣不止。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卻更不敢鬆開手。他怕他一旦鬆手，他就會永遠失去了她。

寧東成推著輪椅緩緩駛過來，向著寧寶怡伸出手：「寶怡呀……到爸爸這裡來……」

寧寶怡卻咬牙道：「我不要你的同情和憐憫！」

寧東成無奈地收回了手，哭得比剛才更傷心了。

寧東慶也跟著走了出來。

「浩然……」

他剛出聲，卻被林浩然粗暴地打斷：「別叫我！」

寧東慶不以為然道：「不過是個女人。至於嗎？」

林浩然惡狠狠地吼道：「你給我閉嘴！」

寧東慶也怒了：「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是你爸爸！你居然敢這麼跟我說話？你懂不懂分尊卑的？！」

林浩然冷哼一聲，說：「我沒有爸爸。我爸爸早就死了。我再壞，都算還有人性，而你，根本不是人！」

「好！」寧東慶大手一揮，「以後就算我死，我也不會留一分錢給你！咱們以後，就當從來沒見過！我只當沒生過兒子！我們走！」

他一聲令下，走廊上的保鏢跟著他揚長而去，只剩下抽泣不止的三個人，依然無法釋懷。

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寧東成轉念一想，撥通了孫彥蓉的手機。

手機響了很久，孫彥蓉才懶洋洋地接通了電話：「喂？」

寧東成說：「孫彥蓉，我是寧東成。」

孫彥蓉冷笑一聲：「你醒了？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寧東成強忍內心的厭惡，說：「你現在馬上過一趟，寶怡出事了。」

「寶怡出事了？嗬，寧東成我告訴你，你想見我，甭拿女兒說事！我不會上你當的！是不是你現在手殘腳殘，你的大房太太不管你了，你就想到要我來照顧你後半生了？我告訴你，別作夢了！人家不要的垃圾，我才不會要！我這兒又不是廢品收購站！……」

不等她說完，寧東成已憤然掛了電話。

他的胸膛大起大伏，淚水滾滾而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妻子就是妻子，三兒就是三兒。

方依柔哪怕跟他離了婚，劃清所有界限，卻還是承諾支付他後半生的所有開銷，包括住院治療的全部費用；而那個女人，那個他連名字都不想再記起的女人卻……

這一刻，他心中的悔意，一點不比林浩然少。本來，母慈子孝，他曾經擁有一個多麼幸福的家，而他卻親手摧毀了它。咎由自取，真是不能怨任何人啊。

就在他心潮澎湃，追悔莫及之際，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根本沒有抱希望這通電話是孫彥蓉打來的。所以他接電話的時候，根本沒有掩飾淚聲。

「爸爸！」寧正熙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你怎麼出去了？你才剛剛開始恢復，不能到處跑的啊！你現在在哪裡？」

「正熙……」聽到兒子的聲音，寧東成再也控制不住，像個孩子般大哭起來，「你快過來，你妹妹，出事了……」

寧正熙和顧安然趕到的時候，林浩然還抱著寧寶怡，低低飲泣。他們坐在地上，茫然望向某處，眼神的渙散，直接暴露了心靈的創傷。

寧正熙已從父親那裡獲悉了消息，現在看到這對曾經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男女在此刻的脆弱，他的心也很不好受。

落到這樣難堪的境地，換了誰都承受不起，更何況，他們是真的愛了。

「寶怡。」寧正熙向寧寶怡伸出了手，一如剛才寧東成的努力。

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他再憎惡她，也無法割捨這份親情。

寧寶怡蒼白著一張臉，臉上突然現出一絲笑意：「寧正熙，你現在終於看到我的下場了，還在這裡假惺惺做什麼。是不是還要落井下石，讓我永世不得翻身，你才能一解心頭之恨？」

寧正熙輕輕嘆了口氣，說：「如果我真的如你所想，我又何必過來，接你回家呢？」

「家？……」寧寶怡茫然呢喃，「現在還有哪裡是我的家？……」

寧正熙說：「你可以到我那裡去。或者，我可以再重新給你置一處房產。照顧爸爸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只希望你每周能來看他一次就夠了。」

寧寶怡卻搖搖頭，直往林浩然懷裡縮：「不，我哪兒都不去。」

「那你想怎麼樣？總不能在這裡坐上一輩子吧？」寧正熙有些急了。

寧寶怡的淚又淌了下來。是啊，她想怎麼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想和林浩然永遠在一起，但這已是不可能的了。她現在心裡空空的，不知所措。如果能這樣和林浩然緊緊相擁，坐到地老天荒，那該有多好了……

見無法勸服妹妹，寧正熙又把目光投向了林浩然。

「……」他沉吟了半晌，終於喊了一聲，「大哥。」

林浩然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突然有了一絲光亮，但這光亮，很快就黯淡了下來。

「呵，想不到我們斗生斗死，斗到最後，卻是兩敗俱傷。倒叫小人白撿了便宜。現在寧東慶拿著股權轉讓書去律師行辦手續了。你不去阻攔他，還在這裡耗著做什麼。」他慢慢悠悠地吐出這句話，嘴角現出的笑意，只會讓人更加心酸。

「錢財不過是身外物。你我兄弟一場，有今生沒來世的。就算你不領情，我也要做盡我的本份。」寧正熙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拉他起來。

林浩然看了他一眼，面容上似乎有所鬆動，卻又很快垂下眼瞼，不為所動。

寧正熙長長嘆了口氣，回頭轉向了顧安然。他現在，真的沒有辦法了。

顧安然心領神會。

剛才她腦子裡一直在考慮著如何才能化解這場危機。看到勸解根本無能為力，她也頗感大傷腦筋。

靈感有的時候就是一秒鐘的靈光乍現。她低頭仔細斟酌了一番，這才上前道：「林浩然，你別傻了。寧東慶說你是他兒子你就是他兒子呀？什麼憑證都沒有，你為什麼要相信他？」

林浩然聲音暗啞，苦笑連連：「他知道我們父子才會知道的細節，他不是我父親是誰？」

顧安然又轉向寧東成：「爸爸，您也覺得他們是父子嗎？」

寧東成不敢回答。早在他第一次見到林浩然的時候，他就有這樣的感覺。那雙眼，太像了。

顧安然頓了頓，又問：「那您能確定，寶怡真是您的女兒嗎？」

寧東成一怔。

寧正熙覺得她過份了，當即上前扶住她，壓低聲音道：「安然，別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說八道。」顧安然掙脫他的手，轉頭對寧東成說道，「寶怡的母親只是你的情人，不是妻子。在你不在她身邊的時候，你又怎麼知道她會跟什麼人來往？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況你一向待她不薄。但為何現在她會對你如此絕情？你難道一點都沒懷疑過嗎？我也是女人，我若真愛一個男人，我會對這個男人永遠忠誠，就算我和他之間會有矛盾，但永遠都不會走到形同陌路那一步。除非，我移情別戀了，或者，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他。」

林浩然的眼睛突然一亮。他猛地把寧寶怡轉過來面對著他，心中燃起了希望：「寶怡，你好好想想，你小的時候，你媽有沒有帶你見過別的男人？」

寧寶怡卻沒有他預期的那樣激動。她目光吊滯，勉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了……我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沒試過，怎麼能就這麼放棄呢？」顧安然趁熱打鐵，「人總歸要有一點希望的。更何況，我也不相信寧東慶會做出這麼喪心命狂的事情來。也許他早就知道些什麼，只是他故意沒告訴你們罷了。奪走寧家的全部財產都不足以解恨，他就是要看著寧家的人一個個崩潰掉，才能滿足他那變態的報復心理。」

寧寶怡有些動搖了。她看著林浩然，卻依然做不出決定。

寧正熙趁機道：「你們兩個別猶豫了！我爸爸不好好在這兒嗎！不光寶怡要驗血，浩然也要驗血！這個世界上長得像的人也很多！什麼可能都會有！我也不相信一個人為了報仇，會連失聯了多年的兒子都不放過！」

林浩然緊緊握住寧寶怡的手，懇求道：「寶怡，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們一個機會，好不好？」

寧寶怡還在猶疑不定：「要是……結果還和現在一樣呢？……」

林浩然凜然道：「我就終身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