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墨蓁最近很煩。

煩惱的事情軍務倒在其次,那幫人被她一番收拾,倒也不敢再有什麼動作,彈劾她的摺子倒是越來越多,皇帝總是留中不發,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煩惱的是那些風花雪月的事。

倒不是關於她和南喬淵的,她跟三殿下最近春風得意,相處極為融洽,除了他那個小王妃天天過府來找她,纏著她這個准夫君大獻殷勤之外,也沒什麼不順心的。

但其他人不順心。

譬如墨玉臣這個死斷袖,他喜歡織錦,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突然間就莫名其妙看對眼了,一路來了長安就死活不走,有種要在她這安靖王府安家的打算,偏生織錦對這檔子事深以為恥,明明心裡有那麼點貓膩,就是不肯接受,每次見了墨玉臣,除了躲還是躲。

最後那死斷袖愁眉苦臉求到她這兒,她哪懂這回事,所謂情情愛愛,不論男女還是男男,在她這裡都是一樣的,最終都要發展到床上歡愛的地步,於是直接就是一句:「睡了不就好了。」

後來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之後,墨玉臣早已跑沒影兒了,她差點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其次就是逃婚的墨大姑娘和追蹤而至的大表公子。大表公子向來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在墨門待慣了,這凡界看不入眼,若不是為了抓他逃婚的未婚妻,也不會輕易下山,此次抓到了,又因為墨蓁病情在長安耽擱了這麼長時間,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回去了,可是墨大姑娘不肯。

大表公子倒是可以直接將她抓回去,可若非心甘情願,這一路上肯定要生出諸多波折,這對向來求簡潔快捷的大表公子來說簡直就是一件無法忍受的事,於是大表公子二話不說,將大姑娘往墨蓁跟前一放,留下兩個字:「勸勸。」

大公子有命,墨蓁不敢不從,便也真的勸了,很直接就是一句:「你說他好不容易想娶你了,你怎麼就不肯嫁了?你以前不是死活鬧著都要嫁給他嗎?」

墨大姑娘扭扭捏捏的道:「那時候不是不懂事嗎?我年紀那麼大了,爹娘又催著我嫁人,我自己也急了些……可他又不喜歡我,我嫁給他做什麼?」

墨蓁摸摸鼻子,很心虛的道:「可是你一直都知道他不喜歡你啊。」

「那是以前。」墨芷蘭大姑娘重重的一敲桌子,然後冷哼道:「那時候光想著嫁人了,嫁都嫁不出去了,還有什麼心思想那些情情愛愛的,嫁人生子才是正經……可是真要成親的時候,我又不願意了,嫁給一個不喜歡我的人,我能有什麼幸福?再說,其實我也懷疑,我到底喜不喜歡他……」

「咦?」

大姑娘難為情的道:「我不是說了嘛,那時候光想著嫁人了。我爹娘說他是個如意郎君,他也的確是個如意郎君嘛……那時候那麼多女的搶他,我就想著先將他給搶到手再說……」

墨蓁:「……」

這真是一個令人啞口無言的……理由啊。

大姑娘更難為情了,拉著她的手道:「蓁姐姐,我曉得我太貪心了些,可我也沒辦法嘛……以前就想著要嫁給他,可真要嫁了,心裏面總是膈應著……你別誤會,我不會膈應你。我就是覺得,覺得……哎呀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我覺得我這次下山下對了,山下有這麼多男人呢,不一定都是壞的嘛……」

「譬如?」墨蓁瞟著門口的一個人影,試探性的問。

墨大姑娘大大咧咧的道:「譬如就那個姓葉的,我就覺得他不錯,至少對我……好……」

她領子突然被人提起來,拎小雞一般拎走了,大表公子扔下一句話:「我現在就綁著她離開,不用送了。」

墨蓁摸摸自己後腦勺,總是有一種發涼的感覺。

南喬淵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賊兮兮的道:「我瞧著你表哥似乎也不是不喜歡她,瞧剛才那醋味兒,隔老遠都能聞見了。」

墨蓁淡淡一句:「男人不都是這德行?圍在身邊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等人沒了又覺得憤怒,想著要奪回來。」

這話里對男人成見頗多,三殿下難得沒有反駁,反而順著她的話道:「這話說的也是,你說我以前得不到你,才惦記你惦記了這麼多年。不過,真要說起惦記的那個,吶,他以前不是喜歡你嗎?」

墨蓁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如果從你小時候開始,就有一個人指著一個女孩子一遍遍的對你說,你長大了是要娶她的,你長大了是要娶她的,你要對她好一點,你要對她好一點……一說就是十幾年,你覺得你會怎樣?」

三殿下仔細一想那場景,頓時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

「老爺子魔音灌耳,催化人心的功夫非同小可。表哥自小就覺得他長大了是該娶我的,娶回來的是娘子,娘子是需要好好疼愛的,不論做什麼都是可以原諒的,所以他潛意識裡也就這麼認為。我當時懷了身孕回到墨門,老爺子差點把我給活活打死,還是他擋在我面前說要娶我……」

這是長久以來的潛意識裡的責任,怕無關乎愛情。

而這些年追搶如意郎君的事情上,墨芷蘭這個恨嫁的大姑娘是搶的最厲害的,圍在墨玉和身邊的次數也最多,大姑娘性情爽朗,正合該是配大表公子的人,這被人追捧的久了,也就成了習慣,突然間身邊沒人了,便會渾身不自在。

一提到懷孕,三殿下的小心思頓時就上來了,擠眉弄眼的對她道:「那你表哥還真大度,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敢接受?吶,當時很多人都嘲笑他來著吧?」

「是啊,很多人都罵他死心眼兒……」墨蓁回過味兒來,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這語氣怎麼這麼奇怪?」

三殿下就是有一種自己的兒子差點被別人認了,而他這個當親爹的面對兒子卻只能聽人叫一聲叔叔那樣無比心酸又無助的感覺。

他心酸了,也就委屈了,拽著墨蓁的袖子道:「阿蓁,你瞧,大哥和二哥都有兒子了,就我沒有……」

墨蓁不動聲色的道:「然後?」

他更加賊兮兮的道:「你給我生個唄。」

墨蓁皮笑肉不笑,推開他湊過來的臉:「別開玩笑了,我是個男人,男人怎麼能生孩子。」

南喬淵目光一黯,很快又恢復如常,繼續拉著她袖子,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道:「那我給你生個也可以啊。」

墨蓁:「……」

府里的兩樁風花雪月她覺得頭疼,但很快,又有一樁風花雪月的事傳到她耳朵里。

這樁事沒什麼大不了的。用織錦的話來說,不過是靜女和蕭玦幽會的事被偷偷跟蹤的李氏發現了,然後瞞不住,鬧了出去。

李氏發現的時候,那兩個人正躲在小樹林里卿卿我我,你儂我儂,情話說了一籮筐,什麼天長地久地老天荒,李氏在暗處聽著忍不住掉了淚,發出的動靜驚醒了那兩人,蕭玦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李氏哭著奔了出去。

再然後,自然是鬧得人盡皆知。

當時蕭輒並不在,只有瑞安能夠做主。瑞安從來就看不慣那狐媚子,忌恨心強,這次抓了她把柄,哪能那麼容易放過,當即命令下人將靜女給綁了,給她安上了一個放蕩無恥,勾搭大公子的罪名,關進了柴房裡去。

府里下人畏懼瑞安之威,又想著二夫人做出這種事來,老爺回來必定要大動干戈,不會輕易放過,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將靜女及她身邊的侍女扭綁了關進柴房裡去,要等著蕭輒回來處置。

瑞安卻是不肯等的,就怕蕭輒見了那狐媚子一時心軟,再鬧出什麼事來,便想要立刻絞死她,蕭玦在旁邊苦苦哀求,被瑞安甩開。

但最終靜女還是活的好好的,乃是府里曾受她恩惠的下人見勢不對,去通知了蕭輒。

蕭輒回來后,聽說事情經過,果然大怒,不僅一腳踢開靜女,還拔出劍來想要砍了蕭玦,瑞安撲上去攔下,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靜女身上,說蕭玦是被人勾引,本身是無辜的。

墨蓁摸著下巴問:「後來呢。」

「後來能如何?」織錦回道:「相爺要靜女解釋,她卻一直流著淚沉默不言,大公子也不說些什麼,只有瑞安郡主一個人在旁邊自說自話,相爺最後也不忍心,將兩個人都關了,這不,眼下還沒什麼動靜呢。」

墨蓁冷笑:「既然不忍心,就代表事情還有機會,那蕭玦怎麼說?」

織錦嘆了口氣道:「相爺沒回來的時候,大公子還為靜女開脫,可相爺一問,主子知道大公子的脾性,是萬萬不敢違拗相爺的,只能一直保持沉默……」

「他性子懦弱,我也知道,這次觸怒蕭輒,他自保尚且來不及,哪裡還敢再說些什麼。不過這樣未必不好。」墨蓁想了想,道,「這件事我也不好插手,你且只管告訴靜女,她若是個聰明人,便該知道為了保命要做些什麼?感情這東西,好是好,可有時候,便是最靠不住的。」

……

靜女被關了一天一夜,未曾進食未曾飲水,早已是虛弱至極,跟她關在一起的玥兒有武功底子,倒是還好一點。玥兒坐在角落裡,看著旁邊此時此刻依舊在哭泣不止的靜女,撇了撇嘴,道:「夫人,再哭可要昏死過去了,到時候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奴婢可幫不了您。」

靜女依舊抹著眼淚,恨恨道:「死了倒是好的。也好過整日在這裡生不如死。」

玥兒不屑一笑:「生不如死?夫人怕是沒見過什麼叫做真正的生不如死。夫人莫非還當那大公子是您的良人?」

靜女渾身一僵。

「您是沒瞧見昨日里老爺發怒問您時大公子的臉色,那可是一句話都不敢說的,扔下您一個被老爺逼問,不管您死活。啊,這就是夫人您看上的良人?是曾經跟您山盟海誓約定要天長日久地老天荒的情郎?這是一個情郎該做的?」

「你!……」

靜女被她一席話說的怒上心頭,可是一想起昨日里她跪在蕭輒面前頻頻朝情郎探去的目光,情郎卻始終低著頭不曾看她一眼,當下心中一涼。

玥兒也不再說些什麼。

入夜之後,靜女已經餓得發昏,幾欲昏死,柴房的門卻突然被人打開,她精神一振,抬眼看去,卻發現蕭玦正偷偷摸摸的進來,手上還拿著一個包袱。

本來閉著眼睛的玥兒當即醒轉,卻還沒來得及開口,蕭玦三步作兩步過去一記手刀劈昏了她。

然後他蹲到靜女面前,先從包袱里掏出來兩個饅頭還有一壺水,遞給她急聲道:「快,快點吃。」

靜女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管那是生涼的饅頭,奪過來就往嘴裡塞,吃的太急不小心被噎住了,蕭玦將水遞給她,她勉強才咽了下去,咽下去后卻不吃了,看著蕭玦眼淚嘩啦啦的流下來,整個人都撲進他懷裡。

蕭玦亦是心痛難耐的抱住了她。

兩人都知道眼下不是哭的時候,靜女很快就止住了淚,從他懷裡退出來,一邊擦淚一邊問:「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也被……」

蕭玦噓了一聲,仔細聽了一下外面的動靜,才輕聲解釋道:「是母親將我放出來的,我好不容易等到天黑,終於能來見你了。你……你沒事罷?」

他這一問,靜女又想到這兩日受到的苦楚,忍不住又哭了,卻搖頭道:「沒事,我還好……」

「那就好。」蕭玦心下鬆了一口氣,卻又急急的對她道:「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否則會被人發現的。可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也不放心……父親他,他這番生了大氣……我不能再讓你留在這裡,」他將帶來的包袱塞給她,道:「這裡面是一些金銀細軟,是我匆忙收拾出來的,你拿著,離開這兒……」

靜女手裡拿著包袱,整個人卻愣愣的看著他,半晌被他催逼的急了,才吶吶問道:「你什麼意思?」

蕭玦卻道:「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那麼多。你必須先離開這兒。父親如今還在生氣,我怕你會出什麼事,你還是先離開這兒好……外面的人我會引開,出去之後會有人接應你,然後安排你躲到別處去,等父親氣消了,我會去找你的……」

靜女大驚,問道:「那你呢?若是你父親知道……」

「我與他畢竟是親生父子,他如何都不會拿我怎樣。更何況,還有母親護著我,我不會出事的。」

靜女卻低著頭不動,半晌看著他道:「那我要這樣躲躲藏藏一輩子嗎?一輩子見不得人?」

蕭玦安撫她道:「我知道這樣委屈了你。可是靜女,你得清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只有你出去了,父親找不到你,等到他死了心,那時候我們就能夠在一起了。」

「是啊,一輩子偷偷的在一起,見不得光,永遠都要被人看不起……」

「靜女,你怎麼了?是不是魔怔了?」

蕭玦見她如此,有點擔心。

「是啊,我是魔怔了。你為什麼就不敢跟你父親說,說你喜歡我?為什麼就不敢跟你父親爭論,把我一個人扔在那兒,不論他如何逼問我,都不肯為我說句話,還要任由,任由你母親,將我玷污成一個放蕩無恥的賤人……說什麼為了榮華富貴,恬不知恥的去勾引你……這些話你聽見了嗎?為什麼當時不幫我……」

「靜女,」蕭玦辯解道,「你知道我父親的脾氣,我如何敢……他是我父親,你是他的女人,鬧出這種事來,我……我……」

靜女冷笑道:「你就是個懦夫!你什麼都不敢!不敢與你父親作對!不敢抗衡他,對,你說的對,我是你父親的女人,說不定你也瞧不起我,從未將我放在過心裡……說的也是,我身份低賤,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你青睞?想必,」她伸手撫摸自己的臉,「你看上我,也不過是因為這張臉罷了……」

蕭玦立刻反駁道:「你怎麼能這麼說,靜女,我對你乃是真心的……」

「真心?」靜女低聲喃喃道,突然兩眼放光,抓緊了他的手,「那你去找你父親,說你喜歡我,說你要和我在一起,讓他成全我們,你告訴他,我不是你母親說的那種女人,我沒有干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

「不,不……」蕭玦掙開她的手,滿頭大汗,「靜女,父親會殺了我的,他會殺了我的……」

「怎麼會?你是他兒子,他怎麼會殺你?」

「不,不行……」蕭玦將包袱往她懷裡一塞,「你走,快點走……」也不待她反應,自己倒是先跑了出去。

靜女手中的包袱掉在地上,她怔怔的,半晌卻笑了,玥兒此刻醒了,看著她道:「這樣的男人,怕也不值得夫人你交付真心罷?」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火光大作,伴隨著蕭玦的驚叫聲,傳來一聲怒喝:「孽子!」

靜女大驚。

外面蕭玦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哀聲道:「父親,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樣,您聽兒子解釋……」

蕭玦上前一腳踢翻他,拔出劍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大半夜鬼鬼祟祟跑到這裡來,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瑞安撲上來攔住他,大哭道:「你竟是要殺了你兒子嗎?他是你親生兒子,為了一個女人,你連兒子都不要了嗎?這件事玦兒本是無辜的,是那個女人勾引了他……」

蕭輒喘著粗氣,怒道:「胡說八道!靜女一向知書達理,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你就知道袒護她!袒護那個女人!怎麼就不肯信你兒子說的!玦兒,你自己說,是不是那個女人勾引的你,說啊……」

靜女屏住呼吸,聽著外面的動靜,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心便提的越高,半晌后,蕭玦的聲音才輕輕的傳了進來:「兒子一時鬼迷心竅……」

靜女身子一顫,往後退了一步,鬼迷心竅?

玥兒倒是不急,冷笑道:「夫人,您可看清楚了,這就是男人,貪生怕死,哪裡配做您的良人?」

靜女久久的保持著沉默,一言不發。

玥兒又道:「夫人,眼下可不是傷心的時候,老爺很快就會進來,你說,大公子若真的說了是您勾引的他,老爺會如何對您?」

靜女冷笑:「抵不過一死,還能如何?」

玥兒笑道:「夫人,主子讓您來這裡,可不是讓您談情說愛的,我想您應該沒有忘記吧?主子於您有救命之恩,您便是這樣報答她的嗎?」

「那我還能如何?」

玥兒淡淡道:「也不需要如何?夫人,您瞧您這張臉,長的可真是美。主子說了,這事兒不需她插手,也不需要您說些什麼,只要有這張臉在,我想老爺是不會傷害您的。」

蕭輒不可能任這樣一張臉在他眼前消失,只要靜女稍後做夠適當的姿態,便能夠得到蕭輒的憐惜之心。

「至於是什麼姿態,夫人應該不用奴婢提醒了罷?」

……

「如何?」

墨蓁剛從軍營回來,一到府里就問起了織錦。

織錦臉上掛著一抹諷刺的笑:「人倒是沒事,被關在園子里不許出來,反倒是大公子,受了好大一頓責罰,據說相爺還要尋個時機,將他外放出去,輕易不能回長安。」

「哦?」墨蓁覺得很詫異,很快又反應過來,笑道,「靜女的確是個聰明人,知道該做什麼姿態才能引起蕭輒的憐惜之心,不至於受到傷害。」

「是啊。對於和大公子的事,她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一個勁兒的哭,臉上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委屈,最後竟然還要以死以證清白。當然,沒死成,被相爺給攔住了。」

墨蓁冷笑,「那我不枉我讓人將這消息透露給李氏了?這女人,總要學會吸取教訓,才能明白男人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蕭玦怯弱,對她只是一時迷戀,尚且沒有達到不顧一切的地步,稍微有了點阻力,就停滯不前,甚至還會放棄。如此也好,死了心,就能死心塌地的給我辦事,要不了多久,我還需要她幫忙呢。」

「是。」織錦繼續道,「不過大公子受了責罰,被相爺趕走,瑞安卻不肯依,當時就鬧起來了,最後鬧到了康王府,您知道,康王一向疼這個妹妹,也疼他那些外甥,哪裡肯讓人受一點委屈,這次,可是鬧出亂子來了,康王和相爺之間,也有了隔閡。」

「這二人本就沒有一心過,不過是表面上好看。蕭輒這個人有野心,卻也自視清高,向來不肯同康王同流合污,這二人是互相不待見。不過聽說,康王如今和徐家也是來往甚密。」

「是。」

「這是要謀大事嘛。就沒有人找過蕭輒?」

「有是有。不過相爺一向不假辭色,我們的人聽相爺和康王密探,兩人談不了兩句話就散了。」

墨蓁思忖了一會兒,方冷冷一笑,「蕭輒想要明哲保身,不欲摻和進這事里去,也不想想別人同不同意。他不摻和,那我就將他推進去,一著不成,我還有後手呢,我就不信,這堂皇相府,不致傾覆!」

織錦沉默的跟在她後面,快到房間時,他又道,「對了,主子回來前,慕王妃來過,說是求見主子,我想主子應該是不願見她的,便讓人拒了。」

墨蓁道:「她來找我,也就是為了蕭玦的事,我不耐煩操心這些,拒了也好。最近朝中的事越來越多,太后和徐家也快忍不住了,如今哪怕只要有一點火星,這葯桶,就得自己炸了。」

這話說的沒錯,皇帝前日剛剛撤換了由慕王一派人掌管的三分之一的禁衛,慕王沒絲毫推拒的就交了,他底下的朝臣可不樂意了,一小半搖頭晃腦的離開,剩下的不願背叛的找到了太后那裡去,太后實行安撫之策,讓他們稍安勿動,一面又急急招了徐國公入宮。

徐國公去見太后前,先去見了皇后,太子如今尚且在東宮禁足,至今沒有被放出來,皇后心急如焚,又找了自家父親商議,徐國公尚且無法,只道:「為父如今自保尚且不得。」

皇后頹然的坐在鳳座上。

徐國公見她如此,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鬼鬼祟祟的上前去,壓低聲音對皇后道:「女兒啊,你也看得出來,陛下如今是鐵定了心的要收拾我們,你說,他怎麼還會讓你兒子繼續做太子呢?」

皇后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揮揮手讓宮人們都退下,然後問道:「父親,您這是什麼意思?」

「傻女兒,你這還聽不明白嗎?」

皇后當然聽得明白,只是不敢相信而已,「父親,您的意思是,是……」

剩下的話她卻不敢說,徐國公的膽子比她大,眼見四下無人,也沒什麼顧忌:「徐家若是完了,哪還有什麼太子不太子的?陛下的意圖您還看不清楚?女兒啊,為了徐家,為了你,也為了太子,有些事可等不得了啊……」

皇后怔怔的坐在鳳座上,似是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徐國公見到太后,也將這番話說了一通,其實在太後跟前,這話他說了不只是一次,太后每次的回答都是稍安勿躁,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可是這一次,他卻道:「太后,在如此下去,我們在京中的人都要被陛下收拾完了,到時候就剩下一個空殼子,就算是想做些什麼都做不了啊?」

「可是哥哥,如今若是……您可有萬全的把握?」

「朝中很多人臣都聯繫過,都是和我徐家脫不了干係的,包括康王那裡,太后別忘了,他手中還有京衛呢。若是慕王肯……此事不難,只是可恨了那蕭老兒,死活不應……」

太后聞言心思電轉,面上卻笑道:「相爺那裡,哀家會讓人去勸勸。到底是站在一條船上的,船翻了,他還能安穩的站著?」

「是,太后。」徐國公笑眯眯的道,「若此事成,太子即位,太后您,可就是太皇太后了……」

太后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她哪裡想做什麼太皇太后,她只想做個太后,讓她兒子做皇帝,那皇帝的位子,本來就是屬於她兒子的。

不過……

她看著徐國公離去的背影,臉色有點陰沉。

她想讓自己兒子做太子,可在她哥哥眼裡,一個外甥未必比自己嫡親的外孫來的親近,且太子幼小,若登了基,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才是人生美事,若換成她那不好控制的兒子,只怕徐國公不是那麼心甘情願。

太子……

她眯了眯眼,忍不住喃喃道:「太子……」

太子被禁足在東宮,沒有皇帝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太子也出不去,這時間久了,外面有風聲風語傳來傳去的都是要廢太子的傳言,這宮裡是爬高踩低的地方,見太子失勢,伺候的宮人難免就怠慢了許多,膳食倒是不缺,只是送來的時候,都已經生涼,小太子身體弱,吃了難免肚子疼,且最近氣候轉冷,夜間宮室里都燃起了炭盆,小太子睡覺的時候,卻還是只蓋著兩層薄薄的被子,常常被凍醒,喚人也無人應。

他每日里都在抄書,這是他父皇給他布置的功課,說什麼時候抄好了,什麼時候就能出去,他雖然日子過得有點苦,但對這功課還是認真對待的,且,他也不覺得有多苦,因為每到晚上換值的時候,從東宮某一處小牆角里,四皇子都偷偷的給他帶好吃的。

眼下時間又到了,太子趁著人不注意,七拐八歪的到了那處小牆角,聽見牆外面敲了三聲,立時將遮擋著的東西扒拉開,現出一個能容小孩子鑽過的小洞,一隻小手先提著一個食盒遞過來,太子將食盒往旁邊一挪,四皇子的小腦袋又冒了出來,緊接著整個人特別靈活的鑽了進來,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髒東西,沖太子露齒一笑:「皇兄。」

「噓。」

太子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拉著他,到了一處更隱秘的牆角,然後兩兩坐了下來,太子早已是餓壞了,迫不及待的打開食盒,見裡面有自己最喜歡吃的燒雞,頓時兩眼放光,毫無形象的就啃了起來。

「皇兄,你慢點,我又不跟你搶。這些東西都是你的……」

太子一邊啃一邊點頭,不多時就將燒雞啃完了,肚子撐撐的,他一邊拍一邊笑,四皇子也陪著他笑,笑著笑著,太子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扭捏的道:「上次那事兒,你別放在心上,我知道不管你的事兒,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他說的是上次兩人比劍他掉下檯子摔昏的事情。那事情他醒來之後聽說了,知道母后冤枉了四皇子,心裡特別故意不去,可母后卻不許他去見四弟,他想道個歉也是不能。

四皇子擺擺手,也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沒事了。那次也是我失手,才不小心碰到皇兄的,皇兄不怪我就好了。」

太子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他這個四弟,自小聰明可愛,最受父皇喜歡,他每每看著四皇子同父皇在一塊兒,心裡就嫉妒的要命,以前也不喜歡他,還想著若是他消失了,父皇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四皇子對他一向敬重有加,將他當做哥哥看待,是他沒有一個兄長的氣量,往往得理不饒人,還因為母后的話跟他保持了更大的距離,現在想起來,就覺得自己特別小心眼兒,如今他被禁足東宮,連母后都不能來看他,東宮的下人們對他極為苛刻,有好些個還偷偷摸摸的背著他說什麼太子要被廢了,好幾次都被他聽見。好似整個世界都將他給拋棄的時候,還有這麼一個人關心著他。

他對四皇子堅定的道:「等父皇不禁我足了,到時候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好不好?」

四皇子搖頭笑著說:「不行,母妃說了,這宮裡的東西,都是皇兄的,我不能要。所以我也不要。」

太子懨懨的道:「你是不是想著我可能要被關一輩子了?所以你要什麼我都不能給你了啊?」

「怎麼會?」四皇子瞪大雙眼,「我昨天去見父皇,想讓父皇解除皇兄禁足,可是父皇說,皇兄做錯了事,就得受到懲罰。我問父皇那什麼時候能將皇兄放出來,父皇還說,等皇兄知錯了,就會放出來了。皇兄,你向父皇認個錯唄。」

小太子唇角抽抽,他上次就是被父皇罵了,不服氣才頂撞了幾句,錯早就認完了好嗎?可是父皇還沒有把他放出去。

他有點憂心的道:「你說父皇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麼會呢?」四皇子的眼睛瞪的更大了,「父皇最喜歡皇兄了。昨天還問皇兄在東宮怎麼樣了。而且,我前兩天還碰見了墨蓁姑姑,姑姑說,等皇兄在這裡待夠了,就可以出去了,還說父皇不會不要你的。」

太子還想說什麼,四皇子突然噓了一聲,又仔細聽了一陣,緊張的小小聲道:「皇兄,有人過來了,我先走了啊。等我明天再過來看你,給你帶好吃的。」

說著就提著食盒跑到那個小洞前,鑽過去跑了。

太子還沒來得及喊他一下,就聽見不遠處找他的下人,一聲一聲的喚著:「太子?太子?……」

他不得已,只得偷偷跑了回去,下人們找他不到,回去一看,見他尚在寢宮,連忙過去問他剛才去了哪裡,他不耐煩的道:「本宮出去走走,還要跟你們報備嗎?」

……

四皇子一路回到了傅貴妃的宮裡,傅貴妃正在正殿門口等著兒子回來,一看見他,連忙將他抱了進去,將他身上收拾乾淨,問道:「如何了?有沒有被人發現?」

四皇子咧嘴笑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沒事,母妃,孩兒很小心的。」

「那就好。」傅貴妃鬆了口氣,摸著他的頭,「沒事了,去洗洗,然後睡吧。」

四皇子點點頭,很乖的跟著嬤嬤去了。

四皇子走後,傅貴妃的貼身大宮女很不解的問:「娘娘,太子如今失勢,您為何還要讓殿下和他交好?若是讓人不小心發現,報到陛下那裡,難保會龍顏大怒啊。」

傅貴妃瞥了她一眼:「你懂什麼?」她嘆口氣,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在自言自語:「太子總歸是太子,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大宮女沒有聽懂,不過她覺得,她家娘娘一向聰穎,很多人看不明白的事,她都能看得明白,娘娘既然這麼說,那肯定是沒錯的。

只是沒多久,東宮裡突然傳出一件事來,說是太子中了毒,形勢非常危險。

皇后心急如焚,急忙請了皇帝旨意,皇帝也迫不及待的帶了太醫過去,太醫滿頭大汗,把著太子的脈象只說是中毒之症,至於要如何解毒,得要先知道被下的是何毒。

太子雖被禁足,但往來衣食都是經過專人查驗的,不會有一點問題,皇帝當即派人去查,一番查探下來,竟不知怎的就查到了四皇子的頭上。

傅貴妃聽說以後,頓時大驚,手中的茶盞一下子落在地上,摔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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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非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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