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陽謀,坑的就是你們

第306章 陽謀,坑的就是你們

北極閣正殿內,朱延平佈置好一桌酒菜,等人。

幕府親軍環衛新營駐地,陳子龍挑破腳上血泡,拿着一葫蘆燒酒洗着腳板,敷藥。

環衛新營只是小營編製,主管這支新軍的趙驍騎只是部將。

板着臉,趙驍騎巡視各個營房,披風拖在地上,趙驍騎不時拍拍臉上,驅趕蚊蟲。

昨日一戰,這些士子們總算是理解了戰事的恐怖,更知道了打仗是怎麼回事。

還以為一交火就會死傷成片,結果步軍打的進退有據,頂在最前面所產生的傷亡,比他們還低。

趙驍騎進入陳子龍所在的營房,揭開帳簾看着靜悄悄一片看書的士子新軍,道:「奉將令,宣讀委任。」

一名名新軍放下手頭工作,下了通鋪站成兩排。

卷開委任軍令,趙驍騎念道:「鑒於環衛營丙隊隊官張彌陣前失措,有失軍威。是故,奪張彌隊官之職,發配伙隊,以觀後效。丙隊第三甲長陳子龍沉勇幹練,為環衛營先登勇士,授藍旗,接替丙隊隊官一職。大明天啟五年四月乙亥日,車騎將軍朱延平令,令止。」

張彌臊紅了臉,與陳子龍一起跟着趙驍騎前往本營中軍改簽軍籍堪合。

打發了張彌,趙驍騎握著毛筆在本營典軍吏書寫的堪合屢歷上畫押,握著毛筆感覺比刀還要重。

手續辦完后,趙驍騎道:「車騎將軍召見,跟隨這位樓將軍前去便可。」

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趙驍騎也是今日剛調到環衛營,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為的就是壓住這些他眼中的讀書老爺。

陳子龍坐的筆直,收好軍籍堪合和委任狀后,起身告辭。

幕府親軍正軍將是何沖,兼任驍騎營正營將。驍騎營原有七部,現在又多了環衛一部,作為親衛部的補充力量。

樓靖邊就是親衛部將,與陳子龍算是很熟的人,一路淺談著戰事觀點,登上北極閣兩丈高石階,與兩名道門劍手打了個招呼,樓靖邊送陳子龍進入大殿。

朱延平在北極閣的貼身護衛,全由道門負責。

北極閣由前後兩殿和東西配房及鐘鼓樓組成,前殿中供真武大帝塑像,像高八尺,上懸「位極天樞」牌匾。神像左右候立龜蛇二將,大帝眥目舉劍,殺意凜然。

左右配房中配祀青龍、白虎、風伯、雷公、仙曹、雨師、電母、四天君等十八尊道教民俗泥塑彩繪神像,殿之東西兩壁上繪有關於真武大帝的傳說故事壁畫。

至於後殿內,則供奉真武大帝父母塑像。

北極閣築於高台之上,氣魄雄偉,古樸典雅,登臨閣中高台,舉目遠眺,群山連綿,風景秀美,俯首視瞰,樓閣煙樹,景色如畫。

一片夜色中,陳子龍忍着腿腳不適登上台階,回頭張目,只見周邊營壘重重,燈火通明,如鏡湖水輕輕蕩漾,荷葉遮不到的地方倒映着星月、燈輝。

「標下陳子龍,拜見車騎將軍。」

朱延平正撥弄炭火盆,幽藍色托著鐵板,一排手掌長小魚滋滋作響,冒着香氣,抬頭看一眼:「坐吧,找你來就是問問這段日子軍旅近況,順便交代一些。」

陳子龍坐到朱延平對面,端著酒碗看朱延平倒酒,身姿筆直:「將軍,在真武廟吃酒,不怕大帝責罰?」

「怕什麼?大帝若在意這等小節,那就不是大帝了,再說,我不是也給大帝留了一份兒?」

給空碗倒滿酒,朱延平端著轉身放到供台上,裝模作樣道:「下臣車騎將軍朱延平,出征聞香妖人,適逢歷城,前來恭拜玉京尊神。」

放下酒碗,朱延平右臂橫胸,行了個軍禮,就算是完事了。

返回座位,朱延平夾了一條烤魚盛盤,推給陳子龍,道:「王家寨之戰,是我授意虎大威催促新軍上陣。你們有傷亡,有怨氣,都在我的預料範圍內。一支軍隊是否強大,操訓、戰陣配合、軍械只是保證強大的前提,真正的強軍,要有隨時面對戰爭、並不懼戰爭的戰心。」

「王家寨之戰,只是山東戰事的開頭小菜,戰事進展由我們控制,你們的傷亡也在虎大威的控制中。接下來的曹濮之戰,沒人能控制進度。讓你們經歷一回實戰,接下來的戰事中,你們也會有個心理準備,不至於倉促上場,被人一戰全殲。」

「說說,這一戰你最大的感受。」

朱延平端著酒碗,與陳子龍示意,小飲一口。

陳子龍捏著筷子撥弄盤中烤魚,將一條條魚刺剝離:「大兄的話,讓小弟糊塗了。小弟反倒覺得強軍源於戰陣配合和軍械,虎將軍指揮下,全軍兩千弟兄各有司職,有條不紊。王家塢堡眨眼間就破了,短兵相接時連像樣的抵抗都無,就降了。」

「是這樣,可他們是老軍,有你們所沒有的一顆戰心,所以他們才能將一件件軍械的作用發揮出來。而你們,不行。這也是讓你們湊上去挨箭、見血的原因,為的就是淬鍊新軍的膽魄。」

朱延平撥弄烤魚,搖頭道:「軍隊就像一個人,本來也就是人。有戰心,有強健體魄,有軍械,有糧草才能戰。你們是幾十年來第一支全是讀書人組成的新軍,怎麼訓練你們,各處也沒個章法,只能一步步摸索。」

「尋常的軍隊,給與軍士想要的無非是溫飽、錢財、女人、高官,再佐以苛嚴軍法壓迫。他們心中有戰鬥的想法,外有軍法壓迫,這就解決了戰心、戰意的核心問題。而你們不一樣,你們這些新軍人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現在的文人又富有抗爭精神,素來輕視律法,不重軍紀。論意氣用事,你們與江湖上的草莽極為相似。往常的激勵、壓迫軍士的手段,對你們沒作用。」

「好在,明經義而知廉恥。你們有着更為寬闊的眼界,對榮譽的追求遠比其他軍隊看的要重。所以王家寨一戰,你們再怕,也沒有潰敗,這一點我非常滿意。」

示意陳子龍吃魚,朱延平邊吃邊說:「隨着火器發展,戰爭的形勢越來越依靠火器。將你們培育成騎軍、銃手還是步兵,都是一種浪費。徐光啟翻譯的《幾何》,我準備在新軍中推廣,學好術數,才能做個百發百中的神炮手。這個安排,如何?」

炮兵?這可是車騎戰法的核心火力輸出,是車騎合軍之所以存在的根本。

陳子龍認真思考片刻,道:「大兄,隊里不少人都是奔著指揮步騎而來的。若改編為車兵,恐怕會有不滿情緒。」

「他們這是看史書看多了產生的病,太把自己當回事。王家寨一戰,王家流矢稀鬆,他們尚且惜命不肯上前,又怎麼能指揮步騎?步騎戰法短兵相接,最重勇悍。讀書人想法多,缺少這種決死奮戰的勇氣。」

「況且,我是主將,還是他們是主將?軍中最重尊卑,指揮體系層次分明,這才是一支軍隊。新軍思維活躍,個個都是將種,所缺不過經驗。讓你們當炮兵,就是歷經大戰,便於積累經驗。若是改成步騎,幾場大戰打下來,你們這五百人能出五十個將,已是滔天大幸了。」

朱延平握著筷子,另一手端著酒碗飲一口果酒,繼續說:「各方面,將這些人託付給為兄,不是讓他們來送死的。不論怎麼說,都要給各方面一個滿意的答覆。他們能學多少,就是他們的事。至於你,我另有打算。」

頓了頓,朱延平緩緩道:「你與阿武是我弟,有些話我不瞞你。我擋了無數蛀蟲、奸賊的發財路,想殺我的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這些人學成以後,早晚會和我們交手。或許,他們出師之日,就是決裂之時。」

「大兄,當今世道雖有小厄,可也不至於同室操戈呀?」

陳子龍一臉愕然,他相信朱延平的話,只是不願意相信而已。

「會,為兄南北奔波,只見各處民不聊生,各衙門有司故作不知,得過且過。京東百萬饑民,山東民變一起爆發,可見一斑。當今天子聖明,如此器重為兄,為兄如今只為天子與萬民活路而戰。可大勢如山崩,非人力所能改,我也只能聽天命,盡人事。」

「總之,束手待斃不是我會不會的事,幕府上下前程維繫於我身。我認命等死,車騎幕府軍不會。這官民矛盾,各方利益之爭壓的了一時,壓不多了多久。我讓新軍學炮兵戰術,的確是一番公心,可你要注意。」

陳子龍坐正身子,喉結輕微蠕動:「大兄請言。」

「炮兵戰術的確是今後戰爭的核心,可炮兵過於依賴各軍種配合,對後勤依賴十分之大。一支軍隊攻擊力是否強大,取決於炮兵。而炮兵是一支十分消耗銀子的軍種,對各方面的要求太高了。」

「我大明從開國之時,便注重火器,軍中也是崇尚火器之利。火器威力取決於質量、訓練和補充,而此時人人貪利,炮兵建設又涉及方方面面,能插手的人太多了。我這裏炮兵之所以強大,則在於張家灣工坊,也在於為兄斬斷了無數蛀蟲的口舌。」

「記住,他們學走炮兵戰術不可怕,因為各方面捨不得砸銀子搞炮兵。就算主事的願意砸錢,辦事的方方面面也會想着法子侵吞。所以,你當炮兵隊官的時候,不要只專註於炮兵戰術,多學學各軍種協同作戰。」

「你有足夠的天賦成長,更有很多人所沒有的一顆良心。將來……我若不幸,車騎府軍上上下下的攤子,還需要一個有良心的人來執掌。」

「大兄?」

「吃吧,涼了就變味兒。回了隊里,你研究炮兵戰術與《幾何》就好,他們對你可關心的緊,自然會有樣學樣。等新炮運抵,就改編炮兵,到時候你可以當個把總。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陳子龍拿着筷子躊躇,問:「大兄的志向是什麼?」

「那你呢?」

「大兄的志向若是為百姓,為治世,阿弟自然跟大兄是一樣的。」

朱延平抿嘴一笑,搖搖頭:「倒是機靈,志向這種東西只是催人上進的力量源泉。以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我只能給你一句話,我不會對不起我自己,也不會對不起跟着我的弟兄們,也不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君不負我,我不負君。」

君,是哪個君?

上面那位,還是指每一個人?

陳子龍端著酒碗飲一口果酒,沒再言語。

真武大帝神像怒目,手中伏魔劍高舉,殺氣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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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霸大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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