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九)復仇

番外(十九)復仇

我心裏也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告訴易北辰那張合約的事情?如果告訴易北辰,我就等於背叛了歐陽琛,可是如果不告訴他,我又於心不忍。

「葉輕。」正想着,他卻忽然叫我。

「嗯?」

易北辰驀地抓住我的手:「如果可以,你還願意跟我走嗎?」

「北辰你說什麼……」

我徒然一驚,還來不及說什麼,下巴已被人用力地扳起,緊接着有什麼溫熱卻炙烈的東西覆在我的唇上,狠狠地撕磨,彷彿要將我的血和骨都一併吞進肚子裏。

「北辰,你放手,你放手!」我嚇得不輕,本能地揮起拳頭去捶他的胸膛。可是易北辰卻偏偏不放手。

我推不開他,只好用牙齒撕咬他的唇,咬到舌尖都泛起一股苦澀的鐵鏽味,連着心也跟着苦澀。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又為什麼要突然這樣激烈地強吻我?

「你愛上他了是嗎?」也許是被啃噬的痛了,易北辰終於鬆開我的唇,他看着我,緊緊攥住我的肩膀,「葉輕,你愛上他了是嗎?」

「愛與不愛又能怎樣!」我被他問得急了,「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跟他……」

易北辰握緊我的手,一字一句說的急切而誠懇:「你跟誰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跟他!」

「對不起,北辰,是我配不上你,」我被他弄迷糊了,撥開他的手說,「但是你說的對,我愛上他了,或者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愛,我只知道,除了他,我心裏再也裝不下別的人,除了他的身邊,無論我再呆在哪裏,都不會覺得開心。我這麼說,你懂嗎?」

易北辰根本不聽我的,他死死扳住我的肩,劇烈的搖晃着,近乎是低吼:「不懂的是你!葉輕,你根本什麼都不懂,愛上他你只會受傷!」

我咬牙,想讓自己鎮定一點,眼淚卻依舊不受控制地紛紛滾落:「北辰,我跟你,已經結束了,早在那年你去美國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至於歐陽琛,不管我跟他是個什麼結局,這都是命定的,誰也攙和不了,誰也改變不了。」

我頓了頓,看到他神色里深沉的痛,只覺眼睛似被什麼刺了一下,但還是說:「我懷孕了,孩子是他的。他愛這個孩子,我也是,只要有這個孩子在,就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

易北辰的神情倏然僵住了。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然……他會擔心的。」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我打開車門,轉身想要下車。

眼淚,卻猶如清泉般洶湧地奔流而出,浸濕了雙頰,也浸濕了我的心,我顧不得擦,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

北辰,對不起,對不起,可是只有這樣,只有我們徹底斷了,歐陽琛才有可能放過你,你也才有可能擁抱屬於自己的幸福。

這輩子,我們曾經情深如許,奈何又緣淺如斯。忘了我吧,忘了我你還是那個陽光下最英俊粲然的男子,你會有溫柔的妻子,健康的孩子,幸福的家庭,哪怕這個家裏不再有我。

但是,請你一定要忘了我,一定一定要忘了我!

……

回家的時候歐陽琛不在,朱管家說他去了外地,要晚兩天再回來。

躺在床上,眼看着天光一點點黯淡下來,我忽然止不住眼淚,可嵐走了,北辰也走了,在我荒草叢生的生命里,就只剩下媽媽、孩子,和歐陽琛了。

上蒼,如果你還是仁慈的,即便你還是殘忍的,也請您務必要仁慈一點,哪怕你只仁慈這一回,也要請你,讓我守住這三個在我生命中最珍貴的人。從此一家人,一條心,再也不分開。

歐陽琛不在的這兩天,海濱城發生了許多事情,其中最轟動的,莫過於遠夏高層被頻頻揭發各種醜聞逃稅、行賄、甚至走私、買兇殺人,這樁樁件件混雜在一起,簡直是罄竹難書、令人咂舌。

由於媒體的推波助瀾,此事在民間流傳甚廣,對海濱城的房地產業甚至政府形象都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據說,還有人向中央遞交了一封長達五十八頁的匿名檢舉信,中央對這件事極其重視,甚至專門派出專案調查組,協同紀檢、監察、海關、公安、檢察、法院、金融、稅務等部門協同辦理此案。

一夜之間,各大新聞媒體鋪天蓋地都報告此事,遠夏股票跌停,公司大樓被查封圍堵,與行賄案件有所關聯的官員、公職人員皆被革職調查,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而周百雄則對一眾罪行全盤否認,他聲稱如果沒有證據這些就都是莫須有的中傷。但是遠夏數年來在業界中強取豪奪慣了,早已四面樹敵。牆倒眾人推,在這個特殊時期,業界同行非但無一人幫遠夏,明裏暗裏還都放了不少冷箭。

現如今,只要證據確鑿,坐實他的罪,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離臨盆還有兩個星期,上午歐陽琛打來電話,說晚上會回海濱陪我,讓我先自己去醫院做例行檢查,然後回家收拾收拾東西。

我聽他的話,下午乖乖去做了檢查,胎兒的身體狀況良好,我也很放心。回家的時候我看到車庫裏多了輛車,知道是歐陽琛回來了,一顆心也跟着雀躍,迫不及待地跑上樓去找他。

推開二樓卧室的門,裏面黑涔涔的,沒有一絲聲息,莫名的,我忽然覺得忐忑。我走進去,按開門口的燈,明亮的光無孔不入地耀滿整間屋子,裏面卻沒有人。

「歐陽?」

我將腦袋探向隔間叫了兩聲,沒有人回應,我覺得奇怪,就把包順手放在門口的桌子上。再往前走兩步時,我卻發現床旗上竟整整齊齊地擺着十幾張照片。心裏突然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我慌忙走過去,把那些照片一張一張地撿起來,一顆心也咚地一聲猶如沉入湖底。

這些照片……

這些照片竟全都是我和易北辰相擁相吻的畫面!

可是這些照片,又怎麼會在這裏?歐陽琛呢?他是不是全都已經看到了?

「很精彩吧?」

驀地,身後傳來一記近乎陰詭的笑,我本能地回過頭,在看清歐陽琛的面容時,手卻不由得一抖,掌心裏的照片也如紙蝴蝶般散落了一地。

歐陽琛卻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他低頭,隨手撿起兩張照片,只是其中一張上我微笑的臉龐,冷眸輕挑着說:「怎麼每次你和他在一起時,都笑得這麼燦爛,嗯?」

「你派人跟蹤我?」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忽然就覺得心如刀割,「你還是不相信我?」

見他不言不語,我激動地大喊著:「到底要怎樣,你才能相信我,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到底要怎樣,你的心裏才會沒有憎恨,沒有陰影,沒有懷疑和卑鄙!」

歐陽琛一瞬不瞬地看住我,臉上的表情象是被針刺了一下,而後,他倏然轉身,慢慢吐出兩個冰冷的字:「你走。」

我怔了一下,他背對着我佇立在那裏,看不出表情,頎長的背影里卻寫滿孤寂。

「歐陽琛?」我忽然想,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便走上去拉他的袖口。

歐陽琛並不理我,他只是自始至終、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我不甘心,用力地扯住他的手臂,叫他的名字,他終於霍然回頭。他看着我,扳住我的肩膀將我推到門口:「你沒有聽到嗎?我叫你走!」

剎那間,我也惱了,一把關上房門,我轉身往樓下跑,身後沒有門開的聲音,也沒有腳步聲,他沒有追我,也沒打算挽留我。

「葉小姐!葉小姐!」

院子裏的老鍾看到我跑出來,匆忙追上我,邊追還邊向我解釋:「如果您還有空的話,請聽我一句話,歐陽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無論他說什麼都不是有心的,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並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冷冷地說:「他既然心情不好,那就讓彼此都好好冷靜冷靜吧。」

「葉小姐。」老鍾追了兩步,面有焦慮。

我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孩子就快出生了,我不想跟他吵,也不想跟他鬧。」

「那我送您去您原來的公寓吧,等歐陽先生心情好一點了,我就讓他來接您,」老鍾誠懇地看住我,「您放心,下周一是您入院的日子,他不會不管您的。」

我垂眸,看着自己的腳面,並沒有反對,一顆心卻隱隱作痛,他不會不管我,還是不會不管我們的孩子?還有,老鍾說他心情不好,這又是為什麼呢?

老鍾見我沒有異議,就自作主張去車庫開了車子出來。

「老鍾,蘇青……」上車后,我靜默了半晌,象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忽然遲疑着開口,「蘇小姐,她最近怎麼樣了?」

老鍾注視着前方迢遙的路,聲音有些低沉:「她過世了。」

心口驀然一震,我回頭,望着二樓緊閉的窗扉:「什麼時候過世的?」

歐陽他……一定很傷心吧?

「大約一周前,」老鍾扭過臉,深深看了我一眼,「葉小姐,您還打算走嗎?」

我微咬住唇,心象是被千縷蠶絲一團團地堵住,半晌過後,我還是說:「走吧,他現在大概不想看到我,等他心情好一些了,我再回來。」

我怎麼能跟他的蘇青相比呢?我還是有這個自知之明的,與其留下來讓人生厭,倒不如暫時離開要來的清凈。

回到公寓足足有半個星期了,歐陽琛都沒有來看過我,我常常一個人坐在窗口望着天空,南方的大雁開始陸續飛往蒼涼的北境,我知道,春天已然來臨。

有次,我下樓去散步,卻意外碰到了周晉雅。

當然,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某人蓄意這麼做,我根本懶得理她,只想繞過去,誰知對方卻不依不饒地堵住我的路。

我無可奈何,只好停下來冷笑:「周大小姐不去關心自己爸爸的安危,跑來找我做什麼?」

「你巴不得等著這一天吧?等着我父親出事的這一天?」周晉雅眉目間並不見幾分憂愁,相反,還夾雜着絲快意,「可惜你要失望了,我們周家沒有那麼容易倒,而你所期盼的人,也並不值得你去期盼。」

我不由得抬起眼眸認真打量起她:「你什麼意思?」

「被趕出家門的滋味,不好受吧?」周晉雅靠近我。

「原來你這麼關注我。」我不適地向後退開一步,語氣卻並不軟弱。

「想不想嘗嘗,眾叛親離的滋味?」周晉雅輕笑着湊近我,而後擦着我的肩膀揚長而去。

那時候春風吹過綠意蔥蘢的枝頭,沙沙沙地響,我的胸口卻一悶,我所期盼的人,除了歐陽琛,還能有誰呢?

緊接着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去醫院看望自己的母親,可是還沒進病房的門,就看到聽到一記熟悉的女人聲音。

我心裏一慌,推開門就闖進去:「周晉雅?你來做什麼?」

媽媽一見到我,慌忙坐將起來:「輕輕,你實話告訴媽,你真的做了歐陽琛的情婦?你們根本就沒打算結婚是嗎?」

心口驀然變得緊俏,我冷冷看向周晉雅,對方卻怡然自得地坐在媽媽的床頭:「阿姨,其實你根本沒必要怪葉輕,葉輕這麼做可都是為了你呢。你也不想想,如果不去做歐陽琛的情婦,如果不為他生下這個孩子,葉輕哪裏有錢來為你治病?」

「輕輕?」媽媽聽得眉頭大皺,她一瞬不瞬地凝視着我,目光中滿是沉痛。

也許是被望的心虛了,我心中大恨,忍不住一把推開周晉雅:「周晉雅,你少在這兒胡言亂語!」

「我有沒有胡言亂語,你自己心裏最清楚,」周晉雅滿不在乎地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來,又裝腔作勢地捏起我的手腕,「嘖嘖,怎麼連個婚戒都沒有呢?」

我嫌惡地甩開她的手,警告她說:「你少管閑事。」

媽媽偏巧把周晉雅的話全聽進去了,她激動地坐起來,抓住我的手:「輕輕,如果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媽媽,媽寧願一死了之,也不能這樣拖累你啊。你快告訴媽媽,她說的這些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媽,你說什麼呢!這樣不吉利的話,怎麼能說出口!」我撫慰地拍著母親的手背,柔聲勸說着,「我和歐陽琛的確還沒有結婚,但是我肯生下這個孩子,並不是為了他的錢,媽媽,我是為了他這個人。我……」

我還想再說下去,卻無意中看到周晉雅倏然睜大的眼眸,我輕揚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緊接着轉身,歐陽琛正從門口緩步走進來。

「歐陽,你怎麼來了?」

我站起來,熟赧地幫他褪去身上的外衣。歐陽琛則體恤地推開我,自己動手把衣服脫下來掛在旁邊的衣架上,又拉起我的手說:「你懷孕了,就別讓自己那麼累。」

我笑着搖頭:「不累,這些我都做得順手啦,你猛一下讓我閑着,我還真不習慣呢。」

歐陽琛微微蹙起眉頭,一臉嚴肅地說:「又不聽話了是嗎?」

我先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又扭過頭孩子似的窩進母親的臂彎,笑說:「媽,你看他,不就是懷個孕嗎,這也不許做,那也不許做,真是比你還啰嗦呢。」

媽媽原本正傷心地落淚,被我們這麼一鬧,不由得也怔住了。

歐陽琛也不惱,只是緊挨着我坐下來:「剛才走的那麼急,也不知道等我回來一起看看你母親。」

周晉雅難以置信地瞧著舉止親密的我們,就像瞧著一對外星人般。也是,她以為我們已經鬧崩了。

我笑笑,像只溫柔的小貓般,靠在他的肩頭說:「你這不是來了嗎?」

歐陽琛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媽媽,又看了眼周晉雅,抽回手,從衣兜里掏出一枚戒指,套在我的手上:「你瞧你,戒指也忘記戴出來了。」

「懷孕了,指頭也跟着粗了,戴着不舒服嘛,」我收回戒指套到指上,又撒嬌似的沖他一笑,「不過這倒落人口實了。」

周晉雅臉色微變,歐陽琛又對媽媽說:「我的戶籍在國外,手續辦起來還有些麻煩,倒是讓葉輕受委屈了。」

媽媽看看驚慌失措的周晉雅,又看看眼前這個穩重誠懇的男人,不由得破涕為笑:「不委屈,不委屈,只要你好好待我們輕輕,只要你對我們輕輕是認真的,這些就都不算什麼的。」

她頓了頓,又扭過頭,指向周晉雅:「可是,這個女人剛才說……」

歐陽琛順着她的指向望過去,彷彿第一次看到周晉雅般,他沉着聲音吩咐值班醫生:「張醫生,你們醫院是怎麼做事的,這裏是葉小姐母親的病房,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也能隨便闖進來嗎?」

張醫生聽了連連點頭,一面低聲抱歉,一面走過來扯住周晉雅的手臂,想將她扯出來。

「歐陽琛?」周晉雅將眼睜得大大的,她不信地推開張醫生的手,還想再衝上去質問,但是很快,她又被身後的醫護人員給拖了出去。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多看她一眼,我只是握緊歐陽琛的手,心裏是滿腔焚烈如火的快意。

該還的債,該報的仇,全都是時候算清了。

在醫院又花了好些功夫,我才向媽媽解釋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媽媽聽得直搖頭,反覆叮囑我孕期不宜操心過多,我都一口答應了。

臨走的時候,我和歐陽琛剛剛走出電梯,周晉雅就像瘋子一般衝過來,想要揪住歐陽琛的衣領,卻被尾隨而至的老鍾給攔下了。

我不甘心,扒著老鐘的手臂,大聲地質問:「歐陽琛,你把我爸爸怎麼樣了!」

這件事該怎麼說呢。

是我和歐陽琛下的一個連環套。由周晉諾向她打保票,說歐陽琛一定有辦法把周百雄安全送出國,她不相信,因為她知道歐陽琛和我的特殊關係。她怕歐陽琛向著我,反而壞了大計。直到那天,她把照片送到歐陽琛的手中,滿意地看到他出離憤怒的樣子,又得到他言之鑿鑿的許諾時,她才敢相信歐陽琛,把送父親出國的事情交付於他。可是呢,歐陽琛根本就沒和我鬧翻。

至於她的父親。

歐陽琛攬住我的肩,手背微微抬起,露出一隻名貴的手錶:「算算時間,差不多警察應該剛趕到海關,足夠把你父親和那一噸走私煙,逮個正著了。」

周晉雅大驚,幾乎是不能置信地看住他:「晉諾說過你有辦法幫我爸爸逃到美國的,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你和晉諾的關係又那麼好,你怎麼能出賣他的爸爸?」

我窩在歐陽琛的肩側,懶懶抬眸:「如你所願,那一噸走私煙,正是周晉諾的主意。他說了,如果只是抓到人,依舊沒有證據能搬倒周百雄,沒有證據,憑你們周家在海濱的威望那些握有更多線索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呢,人贓並獲就不一樣了。」

說這些話時,我字字鏗鏘有力,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彷彿在心中演練過千萬遍一般。是的,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如今周晉雅所經受的這一切,遠不足我數年經歷的十分之一,我又怎會再心軟!

「你不是……你不是被歐陽琛趕出家門了嗎?為什麼這件事連你也知道?」周晉雅霍然抬頭,一雙眼睛發出刀子般的冷光,狠狠剜在我身上。

「趕出家門?」我與歐陽琛對視一眼,「如果你不是多此一舉,拿照片挑撥我和歐陽的關係,我也想不出這一計。所以,我該多多謝你,謝你給我這個機會,讓你嘗一嘗,這眾叛親離的滋味。」

周晉雅低頭略略一想,眼睛恨得血紅,踉蹌走了兩步,指着我的鼻子說:「賤人!你們聯起手來騙我!」

歐陽琛大概是不耐煩了,轉眼對老鍾使了個眼色:「把這個瘋女人攆得遠一點。」

老鍾得令,二話不說地下手拉扯住周晉雅,想把她拖出去。我冷冷地看着,忽然從心裏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倦,我轉身微靠在歐陽琛的肩頭,四肢就像被這種倦意浸泡著,不知歸處。

「葉輕,你會後悔的!」

身後,周晉雅還在不依不饒地詛咒我,原本清雅的嗓音已變成一種瀕臨崩潰的沙啞:「今天你所做的一切,你一定會後悔的!」

這樣夜梟般凄厲的聲音不斷地從耳畔傳至心窩,把那些積壓在心底多年的鬱憤統統都喚醒了。我終於忍受不住,一把推開歐陽琛的手,轉身快步走到周晉雅面前:「後悔?我的人生里沒有後悔這兩個字。況且,只要看到你痛苦,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我為什麼要後悔?」

我頓了頓,想到自己地獄般的過去,想到可嵐的死,媽媽的病,甚至想到和歐陽琛的這段虐愛,滿心滿肺都是無法熄滅的火:「從四年前你拿着那三十萬來找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對自己發誓,你從我這裏拿走的每一分、每一毫,我都會加倍要回來。」

周晉雅抬眸仔仔細細地打量着我,就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忽然,她啞然失笑起來:「你不要得意了,你以為躲在歐陽琛的身後就能安全無虞了嗎?你以為他是真的愛你嗎?葉輕,他連自己都……」

「一切才剛剛開始呢,周晉雅。」

我打斷她輕慢的言語,冷笑:「我受過的冤屈,媽媽的傷,可嵐的命,這一樁樁一件件,通通都會報應在你身上,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你父親,接着就是遠夏,再然後是你,你等著瞧吧。」

……

雖是入了春,細雨瀟瀟,到底還是帶着縷凄清的寒意。這樣的寒透過車窗的細縫,躥進我的肌骨深處,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一切如你所願,你還在煩惱什麼?」歐陽琛的聲音清冷如窗外的雨,肩側遂即搭來一隻溫厚的手掌,車窗也被人關上了。

心底有驟然升起的慌亂,我回首,深深看住他,小心翼翼地探尋:「你會覺得我狠毒嗎?」

歐陽琛像哄孩子似的摸摸我的頭頂:「只是沒我想像中那麼柔弱。」

「那就還是狠毒嘍?」我不依不饒。

歐陽琛伸手攬我入懷:「如果你也算狠毒的話,那我們正好是天生一對。」

那是,比起狠毒,我哪兒比的過他呀?我忍不住一笑,很快又沉默下來,一時間,車子裏靜極了,彷彿能聽到雨滴一點點潰散在玻璃上的細微聲響。

嘀嗒,嘀嗒,嘀嗒……

這樣單調的聲音擾得我心煩,我抬頭,又看了一眼神情淡然的歐陽琛,終是忍不住,將一直想說的話脫口而出:「你說過你不會幫我的,我沒想到……」

短暫的沉默后,歐陽琛摸摸我的臉,似是嘆息:「因為你說過,你不想自己的寶寶帶着仇恨出生,我也不想你帶着仇恨把他生下來。」

有一點奇異的暖,像火花般蹦開在四肢筋骨里,我垂眸,忽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你心情最不好的時候,我卻不能陪在你身邊,還要你勞心勞神地做戲給別人看。」

握在我掌心的手又緊了緊,頭頂,那記低醇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件事為你也不為你,你就不要多想了,現在周家敗落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你的心愿達成了,就要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

明明是好話,非要說得跟冰刀似的,我在心裏白他一眼,又賭氣似的想要把手指上的戒指褪下來:「這個戒指,還你。」

歐陽琛沒說什麼,只是無聲地把戒指按回掌心裏。車終於開到了我暫住的公寓,天色已有些晚了,陰沉沉地還在下雨,好像是誰添堵的心事。

老鍾打了傘躬身,等着我們出來拿行李,我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歐陽琛,便輕輕推開他,轉身準備下車。

可是歐陽琛卻突然按住我的手,幫我重新把戒指戴回去,不輕不重地說了句:「戴着吧,挺好看的。」

心臟彷彿被細細密密地小針扎一遍般,我愕然抬頭,似是不確定地叫他:「歐陽琛。」

「嗯?」歐陽琛也抬頭,他看着我,眼神那麼幽深明亮,彷彿是天邊最閃爍的星,卻依稀寂寥。

「沒,沒什麼。」我咬唇,微微掙脫他溫厚的掌,下車走了兩步。

剛走了兩步,我就再也受不了,轉身衝過來,一把抱住了他。

我抱住他,隔着腹中一個小小的生命,卻抱得那樣緊,彷彿用盡了此生的力氣:「歐陽……我不知道我想說什麼,也不知道我該說什麼,但是我想你懂的。這一切來得太快太好,就像做了一場夢,我怕……」

雨絲細斜,歐陽琛伸出手,捂住我的臉把我摁進他的胸膛:「那就什麼都別說。」

我的眼淚默默流下來,帶着滾熱的溫度,浸濕了他的襯衫。我感激,真的很感激,感激那天歐陽琛看到照片的時候,並沒有真的懷疑我,感激生命中最沉痛的每一刻,他都沉默而堅定地陪伴在我的身邊。我感激上蒼,把這個男人賜給我,儘管,曾經的他是痛、是傷害、是無法琢磨的禁忌,可是此刻的他是那麼真實,真實到肌膚相貼,心心相印。

曾經以為灰姑娘變公主,就是所謂的童話,可是到今天我才明白,他是我孩子的爸爸,我是他孩子的媽媽,這已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美的童話。

所以,我不在乎了,過往的一切,無論是痴惘的、錯亂的、還是痛苦揪心的,我通通不在乎了,我只要這一刻,我只要眼前的他。

哪怕只有一刻,哪怕只有眼前!

撲通撲通,彼此的心跳聲那麼近,歐陽琛緩緩托起我的臉,低頭,深深地吻下去。

舌尖輕而緩地相互撕纏着,夾着眼淚的咸澀味道,流入心中卻甘之如飴。起初我還顧及老鍾還在,尷尬地想要推開他,可歐陽琛卻姿態強硬地緊箍着我的腰,讓我半分也動彈不得,我偷偷睜開眼瞥了瞥老鍾,發現他早已背過身去,佯作去看遠處的風景。我在心中暗笑,看住歐陽琛的臉,剛想回吻他,卻驚然地發覺前方的另一抹身影。

身體在倏然間僵住了,我慌忙間推開歐陽琛,小聲說了句:「……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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