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離魂8

第三百二十三章 離魂8

姥爹從老竹椅上坐了起來,指了指牆邊的椅子,說道:「別跪著了。起來坐著吧。」

李嘉豪坐到了椅子上。

姥爹說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李嘉豪誠懇點頭道:「馬老秀才請問。」

「那我問你,你覺得世間的惡能不能全部消滅?」姥爹問道。

李嘉豪不假思索回答道:「當然能!我放下所有,潛心跟著師父修鍊玄黃之術,就是為了消滅厲鬼惡魔,還乾坤一個清凈。」

「厲鬼惡魔並不是憑空而生,它們也有它們的產生之理,就如河岸邊的野草一般,割了一茬,還長一茬,你如何消滅得清凈?」

李嘉豪豪氣萬丈道:「如果它們就如河岸邊的野草,那割一茬的手段太溫和了。當然不能消滅它們。如果讓我來處理這些野草,我會一把火將它們全部燒掉。」

姥爹道:「你沒有聽說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嗎?來年春天,河岸邊仍然會有野草長出來。」

「那我將野草連根拔起,斬草除根。」李嘉豪一臉正色道。

姥爹道:「野草何其多。窮其一生,恐怕也無法將每一根野草都連根拔起吧?再說了,拔去舊草,還會長出新草。」

李嘉豪憤憤道:「我知道為什麼畫眉村還有邪物了!人人都說畫眉村有個實力高強的馬老秀才,這裡不可能有邪靈。原來是你不忍心對付邪靈,任其生長發展,所以才讓我找到這裡來了!人人都以為馬老秀才是正氣凜然的人,與邪氣勢不兩立,形同水火。沒想到你確實如此懦弱的人!」

姥爹嘆氣道:「這個道理都說不通的話。後面要說的即使說出來也沒有意義了。你不會聽的。」

李嘉豪的態度再次扭轉回去,冷臉對著姥爹。他說道:「是的。你不用說了。原以為你我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沒想到卻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您接著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說完,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大門口走去。

當李嘉豪剛剛跨過大門的時候。姥爹底氣十足地說道:「你既然學了一些玄黃之術,那魂善魄惡的基本道理你應該懂得。你自己的魂魄中有善有惡。善者,救人濟世也;惡者,揚名逐利也。你既然要清除世間所有的惡,你可以把你自己心中的惡魔殺死嗎?」

李嘉豪在門檻外面站住了,背對著姥爹。

姥爹站了起來,他的身體有點虛弱,微微搖晃。說道:「我將你所說的邪物留下來,也是因為我的人生經驗告訴我要這麼做。你有『知』,卻『行』得不夠,我無法跟你解釋清楚。你我現在的對峙,就如昨日在屋檐下因為冰錐而對峙一樣。你堅信你所認識的世界,卻不知道世界不會按照你認識的那樣存在。我所做的事情你認為是錯誤的,是因為你沒有經歷我這樣的人生。」

李嘉豪側了一下頭,似乎在用眼睛的餘光看著姥爹。

「善與惡,魂與魄,陰和陽,都是相生相剋。善不一定一直是善,惡不一定永遠是惡。還是那句話,它們如一個個的球,相互碰撞,相互干擾,最後偏離自己的軌道,到達不同的目的地。我看出來了,你是善良正直之人,年輕氣盛,辦事激烈。但是有時候,壞事的人不是那些藏污納垢的人,正是你這種盲目正直的人。希望你最後不要變成了你想消滅的那種邪惡勢力。」姥爹語重心長道。

李嘉豪緩緩將頭重新轉了回去,輕嘆了一聲,然後抬起腳離開了。

李嘉豪剛剛離開,外公就從裡屋走了出來,憂心忡忡道:「他會聽你的話嗎?」

「但願會吧。」姥爹望著李嘉豪的背影說道。

第二天村裡就傳開了--李嘉豪離開了畫眉村。

有人說他是被邪靈嚇走的,有人說他已經制服了邪靈,有人說他已經挖到了寶藏,也有人說他空手而歸。眾說紛紜。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姥爹知道他為何離開。

姥爹繼續跟小米修鍊離魂之術,防範小米的魄做出重大的錯誤。另外,姥爹又精心維持著這個家,將小米的血絲玉鐲子當做傳家寶傳給了外婆。後來外婆又傳給了舅媽。要不是再後來舅媽和舅舅吵架,一氣之下摔碎了血絲玉鐲子,可能它還會傳下去。

這樣過了幾年,媽媽到了婚嫁年齡,嫁到了我爸爸這邊。

外公非常反對媽媽和爸爸的婚事,他認為爸爸這邊太窮了,媽媽過去之後會受苦。

其實爸爸這邊以前也是富有人家。在解放前,爸爸的爺爺是本地的一個大地主,有良田百畝。後來在劃分貧下中農的前幾個月,爸爸的爺爺突然因為賭博將家產輸得盡光。最後爸爸的爺爺被劃為貧農,免於遭難。

在爸爸和媽媽結婚之後,爸爸才從畫眉村的老人口裡聽到一些前輩們的秘密。有老人說我爸爸的爺爺之所以在恰好的時間裡將家產全部輸光,全是因為受了高人指點,提前做好了避免災難的準備。而那指點迷津的人,自然就是畫眉村赫赫有名的馬老秀才。

至於馬老秀才為何指點爸爸的爺爺賭博輸光家產,沒有人知道。

但是爸爸和媽媽猜測,或許那時候姥爹就知道他和那位大地主之間將來會有親緣關係,所以給他指點,讓他不至於走投無路。

爸爸媽媽這麼猜測,是因為姥爹從來不反對他們兩人在一起。

每次媽媽要去爸爸那邊,外公就會拿著挑柴的柴杠攔在路上。但是姥爹看見了就會說外公:「王母娘娘的銀河都不能攔住牛郎和織女,你一根柴杠能攔得住?」

姥爹知道外公的愛女之心,所以也不責怪他。

最後爸爸和媽媽終於修成正果。

爸爸跟媽媽結婚之後,就常常去畫眉村了。以前他是不太敢去的,因為外公反對。

爸爸常常見到姥爹和一個外村的妙齡女子在村裡村外東遊西盪,私底下里問媽媽這是怎麼回事。

媽媽沒有給爸爸解釋。

爸爸很長一段時間裡以為小米是馬家的親戚。

後來我出生,姥爹賜給我桃木符。等媽媽抱著我第一次去畫眉村的時候,姥爹把我看了又看,興奮地抱著我說:「這孩子將來是拿筆杆子的。」

我上學後果然在作文方面相對有些優勢。所有科目中語文成績是最好的。媽媽每次看到我語文試卷的分數,就會說:「你姥爹早就說了,你是拿筆杆子的,將來肯定是坐辦公寫文字的人。」

後來我考上了東北的一所工科大學,學的是工科專業。爸爸想起姥爹的話時就說:「你姥爹還是說錯了,看來你以後要跟鋼鐵機器打交道了,不會跟筆杆子打交道了。」誰料到在我畢業之後幾番迂迴還是走上了與文字相關的工作道路。

而我弟弟出生之後,姥爹苦惱道:「這孩子恐怕是孟家山來的。」

解放之前,孟家山是遠近聞名的土匪聚集地,那裡的土匪常常出來騷擾附近的村民,弄得民不聊生。姥爹的意思是,我弟弟會像土匪一樣霸道又調皮。

果不其然,弟弟從小就調皮搗蛋,脾氣暴躁,常常在外惹禍,使得很多家長來我家裡告狀。長大之後脾氣性格還是沒有很大的改觀。

有時候弟弟犯了錯,媽媽便拿姥爹的話來說他:「你姥爹早就說了,你就是孟家山來的土匪!你是要害死我啊!你是要折磨我啊!」

我見媽媽這麼說弟弟,便會在她消氣之後勸她不要這麼說。縱私序圾。

媽媽不服氣,反問道:「我又沒說錯!」

我便說,我成這樣,弟弟成那樣,很可能是從小受了心理暗示,並不一定是姥爹的預測。我總被誇,所以想表現好,達到大人期待的那樣,並且認為自己本該那樣。弟弟總被罵,他認為自己真的是孟家山的土匪轉世,所以破罐子破摔,不學好,不聽話。要是你誇他,說他本性是好的,說不定他就不會調皮搗蛋了。

媽媽不信我的話,依然我行我素,在弟弟做錯事的時候還是那麼說。

弟弟滿了二十歲之後,忽然變得好了很多,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到處搗亂。

媽媽這才跟我說,其實姥爹托外公跟她說過了,說大曾外孫像小米的魂,小曾外孫像小米的魄。對魂就是要誇,對魄就是要罵。如果對魄也誇的話,魄會做出更多惡事來。如果不常常嚴厲對待小曾外孫,他二十歲之前很可能做出殺人放火的事情來,到時候會萬劫不復。

姥爹自己就是這麼對待小米的魄的。

第一回在姥爹家的大門口遇到小米的魄時,我看到姥爹用那麼惡劣的態度對待一個小女孩,確實覺得姥爹做得太過了,還為小米的魄抱不平。這一如我聽到媽媽責罵弟弟的時候產生的惻隱心理。

我以我的觀點去看世界,就如那個李嘉豪。我缺少那麼多的人生經驗,理解不了大人們為什麼要那麼做。

當小米的魄被姥爹禁錮在後園裡之後,我看到姥爹對她又是一副溫和的態度,我更加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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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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