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流水淙淙,讓酆寅初的聲音變得模糊,「你說什麼?」

酆寅初知道流水聲會佔據部分聽覺,才沒那麼笨再說一回。結果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反倒是她一直喊著要他再講一次。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次。」濕轅轅的臉蛋就這麼在鏡頭前拉近,嬰兒般稚嫩的肌膚完全不見毛細孔,這可能是她全身上下唯一最美的優點。

「那種來路不明的物品,我不會用,你就不用多費心了。說吧,急着要我上線是想說什麼?實習受了委屈?我早說過要幫你安排醫院……」憑他的能力,就算她想待在知名醫生底下當實習生,也只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情罷了。

「我住在追遠街。」

天外飛來一筆莫名的對話,搞得酆寅初不知道要接續什麼,「全台灣叫追遠街的,應該不少於十條吧?」

幾乎每縣市都有民族、民權這些路名,就為了告訴他住址?

「這很重要!」蔣時鈺趴在桌上,「如果哪一天我出事,你一定要記住我住在追遠街!」

「出事?你到底在說什麼?出什麼事?」酆寅初忍不住皺起眉頭。

「你沒有聽見嗎?」蔣時鈺壓低嗓音,突然把燈熄掉。

「蔣時鈺?蔣時鈺?」心一顫,酆寅初捉住麥克風。

鏡頭開始劇烈晃動,酆寅初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蔣時鈺,你說話啊!隨便說句話都好!蔣時鈺?」

「你小聲一點好不好?」蔣時鈺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把揚聲器音量關小。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酆寅初在心中盤算著有誰在台灣可以聯絡,如果必要,非得請人去一趟她那兒不司。

「你可以不要說那個字嗎?」蔣時鈺咬牙切齒。天啊,她的雞皮瘩疙都跑出來了。

「你現在還有心情糾正我的遺詞用字?你最好仔仔細細說清楚你在搞什麼鬼?」

漆黑的背景搭配微弱的光線,尤其螢幕藍光就折射在她的臉孔上,一切是說不出的詭譎異象,再搭配她反常的行為,讓酆寅初決定了,目前在台灣的是傑汀,就讓傑汀跑一趟。

「又是那個字!你可以停止說那個字嗎?我現在渾身都在顫抖了。」

「到底是哪個見鬼的字,你不說清楚,我怎麼會知道?」該死!他在太平洋另一端擔心她的安危,她卻把重點放在無關緊要的文字敘述,難道他要七字成詩嗎?

「鬼,就是鬼字!」說完,她還緊張的東張西望,確定四下無「異」。

酆寅初怔忡著,一時無法回應。

坦白說,連前些日子參加醫學研討會時,剛好美國總統奧巴馬也出現在璺會裏,還和大夥兒話說家常,席間談到年底大選的支持問題。助選基金背後換來的龐大商業利益,大夥兒算是心照不宣,他當時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很自然的流暢應對,沒想到卻在這裏敗北。

「你是哪根筋有問題?這世界上壓根兒就沒有鬼,鬼只是人們作賊心虛下的捏造產物,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會認為有鬼,醫學是科學理論的實踐,這幾年你把書都念到牆上去嗎?」

「那是你沒有實際撞見!」

「你有?」

「當然……」蔣時鈺咽了口口水,「當然沒有!但這只是早晚問題。你知道嗎?那個租我房子的房東不老實,我早該知道天底下哪可能有這麼好康的事會輪到我,我這輩子連一千塊錢的統一發票都沒對中獎,怎麼可能用這麼便宜的價格租到環境清幽,地理位置好,連生活機能也贊到不行的房子,而且還是透天厝,這根本說不通!所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你住的屋子有前房客上吊自殺?還是前屋主燒炭自殺?」如果不阻止她的自言自語,酆寅初相信她可以講到明天早上。

「呸呸呸!你不要嚇我好嗎?我住14號,就13號的房子在鬧鬼,13號就是對門,對門耶!難怪第一天住進來,明明大街上艷陽高照,我卻覺得陣陣涼意襲身!」尤其是從背脊涼上來,這不是那個是什麼?

「按理來說,醫院才是鬼最多的地方吧!」

「所以我是復健科的啊!你有聽過復健師要輪夜班嗎?」蔣時鈺理直氣壯地說。

「我以為你是分數剛剛好。如果你很怕,為什麼關燈?」

「現在是農曆七月!」

「所以?」

「最近每過午夜十二點,就有一群小鬼探訪13號,玩試膽遊戲,有時候傳來的尖叫聲讓我跟着心驚膽跳,根本睡不着。」

「你好幾晚都沒有睡?」不太像,她的聲音太亢奮,「你把燈打開。」

「不要!」

「那我就下線。」

「用這種事威脅我,算什麼英雄好漢!」難得有聲音和影像可以一起壯膽。

「我數到三,一、二、三。」三字才落下,白花的亮光就反射在螢幕上。

果然眼睛泛著血絲,蔣時鈺只要睡眠不足,出現的不是熊貓黑眼圈,而是眼白泛著血絲。

「你要不要搬家?」

「不行啦!我都簽好合約,如果搬家,我的押金兩個月呢?」說到底就是錢,她念書的學費可是阿爸賣很多蓮霧和橘子換來的,更別提台北居大不易,基本的三餐溫飽都讓鈔票像流水一樣,一張千元大鈔只要換散,很快就消失在空氣里。

「我不會跟你收押金。」

「我是說房東,誰在說你!從頭到尾你根本沒有注意聽我在講什麼。」要不是手邊沒有筆,蔣時鈺早就學那位知名的證券老師丟出去。

笨蛋!

「你又在偷罵我!」光看錶情,她就摸清楚他沒出口的字眼……咦?不收押金?「你的意思是這房子是你的?」

總算反應過來。

「你買鬼屋附近?而且還黑心的坑我?你這算什麼青梅竹馬?枉費我對你這麼好,一年三節我是哪一次漏了向你請安?你要用這種方式來提醒我永遠記住你的存在?」蔣時鈺氣呼呼,不等他說話,快手按下OFF鍵。

怎麼有人可以笨得這麼徹底?酆寅初翻著白眼。如果要投資房地產,他大可加碼投資曼哈頓的商業大樓,怎麼算也不可能把錢投在台灣這座蕞爾小島,就算看準兩岸三地的局勢,也該先進軍大台北地區。果然單細胞生物是地球上最長壽的。

掛斷視訊Skype的蔣時鈺,一肚子氣到可以噴出火焰。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傢伙居然這麼陰險,枉費她一直芳心暗許。

反正他有美麗的蕾易絲就足夠,哪還記得什麼青梅竹馬這種酸澀到無法入口的人物。

也對,小時候曾經是玩伴又如何?哪比得上未婚妻親密?更何況他們也沒有相處多久,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的黏上去,仔細計算就會發現每次都是她主動聯絡酆寅初。

男人的基因最古老可以追溯到白堊紀的獨角蒼蠅,對喜歡的女人就像看見甜食一樣揮之不去,不喜歡的連睬都不睬一眼。

所以他們就只是尋常的朋友!

又來了!熟悉的尖叫聲,把肺都喊出來似的,平常會讓她發毛,但現在她正需要這種發泄!

憑着一股衝動,蔣時鈺腳踩着紅白拖鞋,身上穿的是磨出毛球的運動服,沒有半刻猶豫地衝到對門前,手推了紅色油漆已經斑駁的鐵門,居然咿呀的輕鬆開啟。

八成是剛才那群闖進來美其名試膽的小鬼做的好事。

不過鬼屋應該不用關門,誰會無聊到上門偷東西?萬一拿到沾染穢氣的東西,不就一身楣?

夜深露重,靜寂到呼吸的聲音都可以聽見,腳底每踩一步就出現沙沙聲,不管腳步落得再怎麼輕。蔣時鈺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如果想要尖叫釋放壓力,大可去看球賽臣。

她怎麼會挑這麼經濟實惠的事情做?腦袋永遠在奇怪的時候變得靈光。

突然,右邊的肩膀好像被戳了一記。

不對!這一定是錯覺,怎麼可能有人站在右手邊?這裏的隔局和她住的地方相反,右手邊應該是門。

「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氣若遊絲,就在右耳。

連回頭一探究竟的勇氣也沒有,啊的一聲扯開嗓門,氣灌丹田,蔣時鈺用盡吃奶的力氣尖叫,「鬼啊!」

鬼?鬼在哪裏?帶着極為興奮的眼神環顧四周,但她都還來不及問話,眼前五官十分清秀的女孩已經衝出大門,而且筆直朝對面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鐵門。

原來她是鄰居啊!這鄰居運氣也真好,第一次來探險就可以看見,不像她都來埋伏好幾個晚上,老是遇上有人喊鬼,就她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半個,運氣直一背。

「真的有鬼!鬼出現了!」蔣時鈺全身發抖,縮在餐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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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敵14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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