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對不起

那天,修紅和婆婆通過電話以後,發現蘇維嘉的手機的桌面上面居然是自己的照片。好象就是前幾天照的,照片上她大腹便便。那時她還以為蘇維嘉不會再理她了,沒想到他離自己是那樣的近。到後來修紅才發現蘇維嘉手機里的照片,全是自己的。從秋天還穿着薄衫,小腹微凸,到現在是冬裝緊裹,身體笨重。從秋到冬,修紅的身材變了,身上的衣着也在變。她穿的所有的孕婦服裝都是蘇維嘉買的。修紅邊看邊流淚,想到他三番五次接近自己,自己五次三番用言語刺激他,拒絕他,把他趕走。真的是傷了他的心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修紅在內心狂喊。

對不起,這三個字,是這幾天修紅最想說的話。

那一天,當她從樓梯上跌落,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下一股熱流湧出。她心一驚,第一個念頭就是:蘇維嘉,你在那裏?你快來救救我們的孩子啊。

朦朧之中,她聽見有人在喊叫;有人將她抱起;有人推著載着她的推床狂奔。她睜着眼睛,極力四下尋找。想看看他來了沒有,但沒有看到他。

她躺在手術台上,聽見有人在問:

「她一個人嗎?沒有家人陪同嗎?她家怎麼會讓孕婦一個人到醫院?」

修紅吃力地說:「我丈夫已經在來醫院的路上了,他馬上就到了。」

有人急切地說:

「流太多血了。不能等了。」

「孩子怕保不住了。」

「需要馬上手術。」

「……」

然後修紅聽到了一個讓她絕望的聲音:

「可惜了,是個女孩子。」

那一刻,她心涼了:對不起,蘇維嘉,我把孩子丟了。

然後她如同置身於漩渦的中心一片飄落的樹葉,隨波逐流,任憑漩渦把她帶入深淵,又被一股力量從深淵中撈起……。

沉沉浮浮中,她丟失了自己,不知置身何地,似在黑夜的深潭裏下沉,永遠也走不出旋渦。

終於聽到熟悉的聲音:是婆婆聲音,依舊那樣溫和安詳。然後林竹也來了,還有姚燁,……。中間還夾雜着些陌生的聲音,一次次地來詢問,檢查。他們是大夫?護士?但是,修紅卻聽不到他的聲音。她在心裏喊:他在哪裏?他不是說快到了嗎?為什麼還不出現?他生氣了嗎?不理我了?他曾經那麼堅持要照顧我,我卻拒絕他。現在孩子沒了,他一定不會再原諒我了。

偶爾,她似乎捕捉到他的氣息,但是轉眼又失去了。她始終抓不住他。她努力睜開眼睛,想尋找他,看到卻是憔悴焦急中的婆婆。自己又一次連累了婆婆。這已經是第幾次讓婆婆照顧她了?媽媽去世的時候,她因傷悲卧床,婆婆照顧過她。離婚後懷孕,婆婆不放心她,和她同住陪伴過她;而後的懷孕期間,婆婆往返於兩地之間來照顧她。而現在,再一次婆婆長途跋涉來到她的病榻前。而她卻沒有保護好孩子,辜負了婆婆的一片心意。修紅因內疚而羞愧:對不起,媽媽。我從來沒有端茶送水侍奉過您,卻一次次勞累您來照顧我。我實在是一個不孝的兒媳婦。我給您添了太多的麻煩。蘇家的那些善良的長輩們,對不起,我辜負了你們的希望。卻讓你們為我着急,牽掛。修紅想對婆婆說聲對不起,張了張口,喊了一聲:媽媽。卻說不出話來。

不知又昏睡過了多久,朦朧中,她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嘶啞疲憊,失去往日的爽朗和活躍。她聽到他說到了孩子,聽到他詢問她的情況。她這才知道,他們的孩子還在,他這幾天是和孩子在一起。他沒有拋棄她,仍然一如既往地惦記着她。

然後她聽到他呼喚她的名字,輕輕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花。

看到他疲憊而不修邊幅的樣子,她的內疚愈來愈深。自從和他相遇,相識,相好,他總是寵着她,護着她,愛着他。他為她做了太多的事情。父母婚變,母親生病,母親去世……。每一次當她手足無措,悲痛欲絕的時候,都是他在她的身邊陪伴着她。幫她做了所有的一切,從不讓她操心勞累。而她總是恃寵而嬌,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甚至連簡單的洗衣做飯也沒有做好過,連一個普通妻子也不夠格。她連累他太多,連累蘇家太多。而這一次,如果不是自己固執,自大,任性,總不肯原諒他,拒絕他照顧自己;如果自己讓他陪伴在自己的身邊,那麼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對不起,蘇維嘉,我不是一個好妻子。

修紅的在漸漸恢復。幾天以後,她頭上的傷口拆了線,新長的傷疤還是鮮紅,顯的有些猙獰。蘇維嘉怕修紅看着難過,讓護士用紗布把傷疤蓋住了。修紅的左手骨折的手指還是被包紮着。但右腳踝骨已經消腫,淤血也越來越淡,只是偶爾還能感覺有些疼痛,不敢太過用力。修紅拄著拐杖可以走路了。大夫說,她剛做過手術,多走動,可以防止腸粘連。於是修紅會自己拄著拐杖去病房外走走,每每經過嬰兒房的時候,她就會停下腳步,從窗戶里久久注視那些剛剛出生的孩子。

修紅依然虛弱,所以大部分時間她都在閉目休息。醒來的時候也只是靜靜地看着窗外,默默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想着那個還未謀面的孩子。

每天十點半到十一點,早產兒病房有半個小時的探視時間。蘇維嘉每天上午都要到七樓去看看小紅果。每次回來,蘇維嘉總是會告訴修紅:小紅果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今天比昨天多吃得多了,體重又增加了。修紅聽了只是微微一笑,過了一會兒,卻悄悄地在垂淚。如果不是出現意外的話,那孩子現在還應該在媽媽的肚子裏頑皮地「大鬧天空」。她本來應該是一個健康快樂的孩子,她一出生本應該是被家人擁抱着的。但現在卻不得不遠離親人,孤獨地呆在她的病房裏,為自己的生命努力抗爭。「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修紅悲傷地想。現在她的肚子空了,靈魂也空了,空洞得讓她失去了寄託,感到很凄涼。

對不起,小紅果,我不是稱職的媽媽。

修紅的沉默讓蘇維嘉不安。他寧願修紅象原來那樣各色,任性,不高興的時候就擺臉子給他看,朝他大喊大叫。也不願意她象現在安靜得如一潭冰凍著的池水。蘇維嘉知道她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把她嚇壞了,知道她在擔心孩子。他極力想寬慰她,溫暖她,讓她對孩子的事放心。但是她卻用一層厚厚的堅冰將她自己封存起來。

修紅這幾天乖巧得讓人心疼,即使有任何不舒服也不言語。好象是怕給人增添了麻煩。安和看着修紅,非常擔心。這孩子心思細密而敏感,又有些孤僻,不願意麻煩別人。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怕是又在責備她自己。安和想勸解修紅幾句。修紅卻只是笑笑。似乎不願意讓婆婆為她擔心。

過幾天就是春節了。因為家裏還有老人,父親在春節的時候特別忙。家裏離不開母親。蘇維嘉便勸母親回w市。林竹來看過修紅幾次,也對安和說,她在c市過春節,這幾天會過來幫忙照顧修紅。這樣安和暫時回w市了。

年三十,醫院住院部比往常都要冷清。除了萬不得已,不得不呆在醫院的病人,其他的人都已經出院了。到了晚上,林竹和文天帶來些食物,在病房裏陪着修紅和蘇維嘉一起吃了簡單的年夜飯。到了十點多,修紅有了倦意,他們便起身離開了。他們走以後。修紅就躺下,過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這時,蘇維嘉手機開始響了,問候新年的電話源源不斷地進來。蘇維嘉怕攪醒修紅,就去了病房外走廊的一頭接聽電話。然後又給家裏的長輩們和朋友,同事,生意夥伴發短訊,打電話問新年好。折騰了差不多快兩個小時,再回修紅的病房時,發現病床上空空如野,修紅不見了。

蘇維嘉有些慌了,在病房的衛生間看了看,並沒有人。便去問值班護士。值班護士說,看見修紅往樓梯間去了。

蘇維嘉追了過去,卻沒有看到修紅的人影。再追到樓下,樓外,依然沒有蹤影。她會去哪裏?蘇維嘉轉身回樓里,一層一層往上找,到了頂層七樓,看見修紅坐在新生兒病房外的長椅上。

「紅紅,你在這裏幹嗎?這裏這麼冷。你還在月子裏,不能受涼。」

修紅象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聲說:「對不起,我坐一下就回去。」

「你是想小紅果嗎?」蘇維嘉蹲在修紅的面前輕聲的問。

修紅的眼睛紅了:「嗯,過年了,我想和她在一起。」

「她太小了,現在還不能讓她出保溫箱。等到明年,明年過年時,小紅果就一歲了。她就可以和我們在一起了。」蘇維嘉安慰她。

修紅點點頭,說:「我剛才聽見有小孩子的在哭。不知道是不是她。」

「肯定是她,大夫說小紅果哭起來最有震撼力了。」蘇維嘉肯定地說。

「那個人,」修紅指了指長椅的另一頭。蘇維嘉這才看見,在那一頭,還有一個男人在那裏失神垂淚。他坐的那個位置離病房的門口最近。蘇維嘉對那個位置最熟悉不過,他曾經在那個位置上坐過兩天兩夜。修紅接着說:「那個人太可憐了。他的小孩今天早產了。上午被送進裏面。」修紅指了指新生兒病房,「剛才大夫又給他下了一道病危通知。說是孩子呼吸衰竭,現在還在搶救。」

蘇維嘉心裏一緊,這一切他都經歷過。他太理解那個年輕的父親現在的心情了。只是他不想讓修紅這樣擔心,蘇維嘉說:「你別太擔心,剛剛早產的孩子都有點危險。不過大夫會想辦法救他們的。小紅果都好了,他的孩子一定會好的。」

修紅卻凝神望着他,眼裏一層霧水:「你,那個時候一定特別特別難熬吧?」她想起了他曾經也象那個男子一樣在這裏被煎熬過。

「都過去了。」蘇維嘉微微一笑。那是一場惡夢,好在現在他的惡夢醒了。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修紅又一次說出了「對不起」這三個字。

蘇維嘉搖頭:「永遠都不要對我說對不起。這件事上,你沒有做錯什麼。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如果要說對不起,是該我先說。」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得很糾結.似乎還是不到位.不過我黔驢技窮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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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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