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痴公子

新紀元1007年的冬天比以往來的更早了些，還未到立冬節氣，鵝毛大小的雪花便一夜之間將整座七星城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而在這個白色世界裏，最威嚴大氣的建築群無疑是武國王宮，但在七星城的居民心中，王城最危險的地點卻無疑是位於城南的武威侯府。

武威侯府雖然佔地百餘畝，房屋鱗次櫛比，富麗堂皇，但是在小官賤如狗，貴族滿地走的京城裏並不起眼；另外武威侯戒備森嚴，並不是可以買票參觀的動物園，隨便什麼人都讓進的。

之所以讓不明真相的普通人心生畏懼，是因為武威侯府前的一大片樹林。

很多達官貴人府前都有樹林，按照風水先生的話，有利於「蔭子」，澤被後代，對於亂世之中的人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口彩和心理安慰，而且樹林還可以在喜慶日子掛燈籠，就是平時小孩子捉迷藏也好的。

可是武威侯府前的樹林是絕對不會有小孩子去捉迷藏，因為樹林掛的不是燈籠，而是人頭，猙獰怒目的人頭。

隔一段時間武威侯的家丁還會再掛新的上去。

從新紀元931年開始，新紀元1007年截止，人頭的準確數目是二百二十七個，都是企圖行刺武威侯的刺客的腦袋。

並不是說在七十六年的時間裏，只有二百二十七個人企圖行刺武威侯，而是這二百二十七人，是其中著名的、有資格掛在樹林里的而已。

如果這二百二十七個刺客復活而組成一個公會的話，那「暗影」就不得不把「天下第一刺客公會」的名號讓出來。

他們中有不少天才，做了不少轟動天下的大事，殺死了不少外界認為絕難以殺死的人，可惜他們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每個自信滿滿地刺客一旦潛入威武候府，第二天開門的時候就會有家丁拿着竹竿和滴著血布包進入樹林。

所以在寸土寸金的七星城裏，威武侯府附近的地段的房價是最便宜的，就是東郊王陵的地價，也比這裏貴了將近一倍。

據說有個貴族閑來無事出了個懸賞，在七星城居住五年以上的居民，誰在密林里呆一夜，便可以獲得一百個金幣。

一百個金幣等於中等人家一個月收入等於幾百頓飽飯等於數十桶的好酒等於天香樓十晚中等姿色的女人的溫柔，可是依然沒有人敢去。

這裏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凶地！

但是威武侯府在外凶名卓著，可如果單純地從內部來講，卻和其他流傳百年的世家沒有多大的區別。

尤其一點相同，那就是多嘴的奴婢。

有人做過統計，女人保守秘密的平均時間是四十七個小時，之後她便會向她的丈夫、男朋友、親人、閨蜜甚至不認識的人泄露。

這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家教最好的世家也難以避免。

現在武威侯府廚房的門口，就有兩個青衣小婢在竊竊私語。

一個圓臉的低聲道：「哎，小琳姐姐，你見過三公子了嗎？」

另外一個瓜子臉的看了看左右，也低聲道：「見到了。」

「你說三公子他這裏……」圓臉小婢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你也看出來了啊！」小琳聲音壓的更低了，「三公子相貌雖然長的好看，可眼睛卻沒有光，好像在看很遠很遠的地方，又好像什麼地方也沒看，痴痴獃呆的……我早上端參湯過去的時候看到老爺在對着三公子微笑。」

「微笑？」圓臉小婢眼中冒起了問號，「老爺很高興？」

「不是，是那種面具似的笑，就是老爺對那些討厭的文官時流露出的笑容啦。」

「今天有文官來訪嗎？」圓臉小婢想不通了，「那樣的話也應該在議事廳啊，怎麼會進內宅去三公子的房間里？」

「房間里就老爺和三公子兩個人。」

「那老爺為什麼笑呀？」

「因為老爺不想讓我看到他當時的表情啊。」

「老人平時對我們都很溫和，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那種表情我覺得好高貴哦，為什麼要微笑呢？」

「真笨。說明那時老爺已經無法保持沖虛淡定的神情了，可是又不想在下人面前失禮，才露出了那種笑容。」

「啊？那不是說明老爺很生氣！」

「你現在才知道啊！」小琳臉上流露出一絲得色。雖然圓臉小婢一直以她馬首是瞻，但能表露出自己的智慧，也實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那三公子不是慘了，我記得老爺生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記得是對左相。」

「嗯，當時就是左相的一個馬夫都可以在街上橫衝直撞沒人敢管，但是……哎，左相死的可真慘吶！」

「從一個獵戶的兒子突然變成世襲候的三公子，你說他是不是歡喜的傻了啊？」

「誰知道呢？可能是他八字不好，承受不了這麼大的福澤吧。」

「哎，如果突然有人告訴我我也是哪位爵爺的女兒，那我真的是要幸福死了。」

這時一個家丁模樣的年輕人湊上前來，道：「小琳姐姐，小蝶妹妹，你們在聊什麼呢？說的這麼熱鬧。」

小蝶嗔道：「女孩子的秘密，走開走開，一邊去。」

家丁眼珠一轉道：「其實你們不說我也知道。」

小蝶輕蔑地道：「你知道那你說。」

「還不是聊三公子的事。」

小琳面色微微一變，小蝶卻脫口而出道：「你么知道？」

家丁「哦」了一聲道：「果然如此！你們敢暗地裏編排三公子！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夫人，只怕你們兩個人都沒好果子吃。」

小蝶面色變的慘白，眼裏都快急出眼淚來，小琳卻是笑道：「小飛哥哥，我知道你對小琳小蝶最是關照不過了，肯定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夫人的，對不對？」

小蝶急道：「只要你不去告發，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

小飛的眼裏頓時冒出喜色來，小琳卻笑着繼續道：「就像我們不會去告發你偷王大哥的酒喝一樣。」

家丁尷尬的笑笑，知道自己在小琳面前絕對討不了好去。

小蝶頓時神氣起來，道：「說，你怎麼知道的？」

「自從三公子三天前回到候府，大家私下裏聊的最多的還不是他。」

小蝶八卦心思又起來了，道：「你都知道什麼了？」

小飛神神秘秘地道：「你們知道這些年來，貴族神聖之力最早成型是在幾歲？」

小琳思索道：「一般王族都是六歲就能覺醒，十二歲成型，普通貴族就要稍微遲一些。自從新紀元721年光明聖教給貴族子弟灌注神聖之力來，有記載最早成型的是第四代威武侯，五歲覺醒，十歲成型。」

「三公子現在幾歲？」

「八歲。你是說……」小琳眼中流露出震驚之色。

小飛重重地點點頭，「三公子的神聖之力不但成型了，聽說還用神聖之力殺了人。」

小蝶卻嘟著嘴道：「你騙人。」

「就算我會騙人。」小飛苦笑道，「難道秦大人也會說謊嗎？」

小蝶輕輕地「啊」了一聲，道：「難以置信！那不是說明三公子是不世出的天才？可是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小飛搖搖頭道：「那我也不知道，不過可能受了什麼刺激吧。」

這時廚房裏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小琳，安神補腦湯燉好了，拿去端給三公子吧。」

小琳甜甜地應了聲：「好嘞。」說着和另外兩人打了個招呼，便進入了廚房，很快就端了一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是一個紫金的砂鍋，從蓋子的孔中有白色的煙霧不停地冒出來，在蓋子上不停地幻化成各種植物的形狀。

穿過無數的迴廊和花園，小蝶來到了一個清靜素雅的別院，房屋周圍都是傲雪怒放的梅林，小蝶在門前輕輕行了一個屈膝禮，輕聲道：「三公子，奴婢給您送安神補腦湯來了。」

一個溫和而飽含磁性的聲音宛如在小琳耳朵邊響起：「進來吧。」

小蝶單手開了門，低着頭進了房間，將砂鍋擺放在了桌子上，又低着頭拿着托盤退出了房間，只是在關上門的時候抬起頭迅速看了一眼。

除了侯爺和三公子，竟然連光明大主祭李自然也來了，難怪剛才進入房間的時候有一股溫暖直入心裏。

房間里放了能夠使室溫保持在二十六度的「爐石」，又有李自然「輝煌光環」的影響，絕大多數人身處在這樣的環境，都會感覺身心愉悅的。

可是這裏的三人毫無疑問是意外。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一臉木然地呆坐在凳子上；他身後是微皺着眉頭閉着眼睛的李自然；而少年前面坐着的是陰沉着臉的武威侯蕭天。

良久，李自然放下了虛放在少年太陽穴的雙手，道：「侯爺，能否和你去外面一談？」

「不必了。」蕭天沉聲道：「結果如何？你就直說吧。」

「我探查了三公子的身體，沒有發現神聖之力。這隻有兩個理由能解釋。第一，三公子身上沒有神聖之力；第二，三公子的神聖之力已經達到了融合階段。」

「融合階段？八歲？」威武侯蕭天長身而起，拉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李自然微微嘆息了一聲，也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