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告別
昨天我自己重頭到尾又看了一遍這故事，結果哭了。
我想起來一些之前沒寫到的小細節，它們抖抖身上的灰塵像小精靈般出現在我面前。
有一次L開車帶我去找一間沒去過的酒店，導航出錯，把我們導進了一個正在拆遷的斷頭路，四下里都是斷壁殘垣，荒無人煙。導航顯示這就是我們要找的酒店地址。L說：「哇，這個酒店好有情調啊，還可以打野戰！」我錘了他一拳：「嗯，還能現場直播呢。」「不如我們擺個碗在路邊收下費？」「就你這身材？」「人主要是看你……」「滾！」
那次L生氣，我特意登門致歉，在衛生間里呢喃的時候我昂起下巴驕傲地說：「喂，你知道嗎……」「我知道。」「屁啊！我都還沒說！」「那你說。」
我瞪著L的鼻子威脅道：「你剛才要是不下來見我，我就會跑到你辦公室里去，然後脫掉內褲拍在你桌子上！」說那話時，我顯露出從未有過的得意神氣。
「好啊，你脫啊。」L強硬地把我抱起來，讓我雙腳離地顛上顛下。
我要跟他告別，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和那時候的自己告別。
跟一個陷入熱戀的姑娘告別。
你們知道《聞香識女人》當中那首著名的探戈舞曲的名字嗎？
叫作《只差一步》。
真是個別具意味的巧合。每當那激揚的小提琴旋律奏響的時候，我都會心懷感激地回憶起L帶著我舞過的這四年，跌宕起伏，片刻不停，目眩神怡。很陶醉，真的。
現在我的生活，波瀾不驚，偶有驚喜，來自我的家人和孩子。大多數時候我也是滿足的，因為生活總會有很多別的事情可做，挑戰不斷，也有收穫。最大的收穫莫過於不需要隱藏秘密及情緒，所有事情都行之於日光之下，可以心安理得地失敗，或者迎來被人祝福的成功。這就是我想要的簡單生活。有的人八面玲瓏，能夠玩得轉情人和老公，但經過四年的驗證，我發現我並不具備這種素質。我的良心永遠不放過我，我的膽量也很小。出於這樣的自利性，我必須傷害和放棄與L的這段情緣。這是我的自主選擇，並不出於被迫或者無奈。
L也是這樣做了選擇題。只不過人的感情進程細膩又複雜，所以每每一個簡單的結尾也能拍成千絲萬縷的電影。結束了，還可以選擇回憶。
我這篇要繼續廢話的，是我和Y的家庭生活的後續。因為看了昨天大家對「尾聲」章節的留言，不少人表示悲傷、遺憾、對星座的分析、認為L應該上演借腹生子、預言我和Y一定不會性福的人間慘劇……等等。在覺得你們都好可愛的同時，我也有點擔心毀你們的三觀，故還是再多補一篇強調一下：什麼是真實生活的樣子。
我和Y已經度過了正常夫妻小打小鬧的磨合期，算是進入了穩定期了吧。
我和Y的婚姻，確實至始至終沒有過那種戀愛般的心跳與激情，但在經年累月的共同生活中，我們習得了許多樂趣與成長，彌足珍貴。你把自己的一生交給另一個人，打算跟他一起度過那麼多的歲月，那麼他最好是安全可靠的吧，是溫和平穩的吧。激情會消褪，還會轉移，堅持一貫的品質在此時就顯得異常可貴我抽身離開L，也是因為潛意識裡對自己的要求也有一桿天平。
我們有時一起聽課學習，互相交流心得體會；有時一起聊天會友。有天跟一個律師朋友吃完飯回來，席間談起過家庭暴力的判斷標準，Y回家后對我說：「要打受傷了才算作證據啊！那我豈不是可以隨便打你？」說著就在我腿上拍了一巴掌。我火了：「那我也可以隨便打你嘛！」Y連忙躲避我雨點般的回擊，嚷道：「算了算了，你是斷掌，這樣我吃虧！」
晚上睡夢中，我嫌他身子熱，把他推遠一點，Y每次都在迷糊狀態中很聽話地扭過身去，我看著他的後腦勺發笑：「嘿嘿，老公真可愛。」「什麼？」他迷迷糊糊地應答。「我說你可愛！」我大聲說。「哦。」他就睡著了。
雖然我還是不想跟他ML。
有了寶寶之後，我們的生活重心都發生了轉移，而Y，絕對是一個完美稱職的好爸爸。他甚至比我更有耐心地待孩子，一提起孩子，滿臉都洋溢著幸福。
我們一家三口開車出去，是我感到最幸福的時候。這個場景是我對完美生活的具體象徵，那個時刻任何事情也打擾不了我，不管是工作還是L。
也許有很多人會認為，如果我嫁給了L，是最好不過的結局了吧！既能體會到深深的濃烈愛意，又可以有家庭親情的美滿生活。哈哈，或許吧，可生活中哪有那麼多好事都落在你頭上？做人，一輩子得學會無數次妥協、退而求其次，總不能望梅止渴，因噎廢食。再說前提還會成立嗎？如果不是因為偷情，我和L是否還能有那些熱烈的激情？就算真能在一起，也早就鬧翻分手了無數次了……另外，你們怎麼知道我就是L心目中的理想妻子類型？況且婚後，L也未必是個我心目中的好丈夫。當然這些也都只是可能，未經實踐檢驗，沒有發言權。
我只知道要把握住我能把控的，現下的，擁有的。其他虛無的、不確定的、不可控的，我統統都會放棄的回歸家庭，不能說是我幡然醒悟，或道德高尚，或精於世道，只能說是我性格所致。所謂性格及命運。我也見過大半輩子做情人堅守得很好的人，他們的選擇結果，處理得當，過得也並不比普通人差。這就是生活。生活並非非黑即白，在你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們有的背離著社會道德也照樣行走得很好，各自喜怒哀樂，都是凡人。
社會規範的約束，在於給人心套上恐懼自責的枷鎖，為了全人類的和諧相處。掙脫了心理藩籬的罪人，即便最後被審判定罪，臨死也是靜謐安逸的。他不感知到恐懼和自責，像個神經病一樣，被世人斥為說夢的痴人但你怎麼知道，他心中不比我們更幸福？
然而我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