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原本堅持算什麼
沈亞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周邊都是匆匆行走的人群，沈亞滿臉淚痕，他們不知道這是誰，身家多少，身上穿着的又是當季限量款的哪個牌子。他們只是知道，這個女孩兒哭的很傷心，似乎是失戀了，有情侶對着沈亞指指點點，然後竊竊私語的說：「你看，多可憐！肯定是被甩了！」
「是那樣該有多好！」沈亞多麼想要回頭去說上這樣的一句，但是她沒有。那一刻，沈亞倒是希望，這一切的終結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夜子寒。他的出軌，他的背叛，他的不耐煩，他對自己沒有那麼多的愛！如果結束是因為這樣，沈亞可以說服自己去繼續堅持自己的計劃，那所謂的復仇大計。
可是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夜子寒當時離開的時候，那眼神之中的悲痛，那幾乎是讓沈亞有些窒息的輕蔑的笑容，那眼神里不是對自己的憤怒，而是對他的一種可憐和悲哀！沈亞不知道，自己給這個永遠都在高處俯視人群的男人帶來了多大的傷害。可是沈亞知道，自己第一次的懷疑，這樣堅持復仇，真的對嗎？
「小亞，我總覺得你身上好像有太多負面的能量了！我們現在生活的不是很好嗎？」顧菲曾經這樣的跟她說過，可是沈亞卻不這麼覺得。她似乎抱着心中那些恨和怨，無法解脫。自己就像是輪迴中的一個小小的精靈，她沒有其他的感情，唯有便是復仇！沈亞這樣想着，讓自己堅信，如今做的都是對的，自己心疼的那些都是錯覺。
半晌，街邊站着的沈亞聽見有人跟她說：「小姐，你的電話響了很長時間了！」沈亞聽見這話，才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機，上面那未接來電的顯示，慘白的笑了笑，說：「謝謝你！」她接起電話，聽着那邊急促的聲音，還有那尖銳的機器聲音。
街邊的人似乎在那一刻，變成了透明的，所有人都看不見。沈亞徹底感覺天旋地轉，似乎這一刻，所有人都已經拋開她了。當初自己沉於大海之中的時候，她也沒有這般壓抑窒息的感覺，她瘋狂的吼著。周圍的人像是看精神病一樣的盯着沈亞，然後竊竊私語的說：「看着穿的這麼好，不像是乞丐或者是精神病啊！」
「誰知道呢！現在有很多人，可能是被下藥了吧！」周圍這樣議論的聲音，進入到沈亞的耳朵里，可是她卻都聽不到，她只能循環的在耳朵里播放着一句，剛才沈萬山跟她說的那句：「快來醫院，你爺爺病重，已經送到醫院來了！」病重……這兩個字，對於此刻的沈亞，是那麼的遙遠。陣東土才。
沈糧的身子骨一直都很硬朗，甚至是前幾天還對自己揚起拐杖，然後笑呵呵的說要打她。怎麼會？沈亞這般想着，卻也不管不顧的開始奔跑起來，她害怕，害怕這一生，自己又是看不見沈糧的最後一面，這麼殘忍，卻又像是真實發生的一般，讓沈亞覺得，這很有可能……
「你來了？」沈亞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沈萬山站在一邊，她跑了過去。說：「爺爺怎樣？」沈萬山低頭，輕聲的嘆口氣，沈亞抓着沈萬山的手，說：「不會的，你告訴我，爺爺還很好，你只是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他沒有事！沒有事……」沈亞只是情緒激動的這樣說着，走廊里的護士走過來，跟她說：「對不起，這裏請保持肅靜。」
沈亞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回頭大聲的吼著：「你算是什麼，讓我控制情緒！你趕緊給我滾蛋，信不信我讓你們院長把你給開除了？」沈亞說完之後，紅着眼睛，幾乎是雙眼佈滿血絲的說：「爸，你跟我說，爺爺沒有事，對不對？」
「他現在才剛剛手術結束，醫生說沒有脫離生命危險，還在重症監護室。你也別這麼激動了，會沒事的！這裏是醫院，你剛才的態度，的確有些不對了！」聽到他這麼說，沈亞才跌落在地上，身子軟的一塌糊塗，整個人都像是在汗蒸房裏出來的一樣，幾乎是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是乾的。
沈亞深吸一口氣，看着那雪白的牆壁和周圍走動的人，似乎是想起什麼一樣，問沈萬山說：「今天，是幾號？」沈萬山看她這樣，不知她是為了什麼問出這個問題，回答說：「12月13號！怎麼了？」12月13號！沈亞忽然感覺頭皮發麻，離前世，沈糧去世的時間，相差了兩個月的時間。而前世，也是這天，沈糧住院，原因是被沈亞重新吸毒給氣的心臟病發，便是一直住在醫院，拖了兩個月身子，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劉媽的事情開始，沈亞就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改變這出現的一切既定的事實。就像是人的離開，還有新生命的誕生！張筱靜的孩子沒有留下來，即便是在身邊守護著，劉媽也還是同樣的理由，同樣的時間點離開了這個世界！爺爺難道也會……沈亞這樣想着，然後起身，說：「爺爺會沒事的，今天晚上就會醒過來的！我先回家收拾一下他的衣服，然後再帶過來。」
「我跟着你一起回去！」沈萬山這樣說着，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此刻臉色幾乎是變得跟紙一般的沈亞。沈亞搖頭，笑着說：「醫院這裏還需要爸爸你照看着，我去就好了！你放心，爺爺會沒有事情的！」沈萬山點頭，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說出沒事的這句話，其實是安慰沈亞，他心裏是不知道的。畢竟這次沈糧發病的時間很突然，並且又十分的急。
可是沈亞說出的那句「沒事」，斬釘截鐵，似乎讓人不能夠不相信！沈亞從醫院出來，看着那天空，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既然她做的一切都沒有用，該怎樣的命運都是如何走的，她只是像一個跳樑小丑一般。如果天上真的有神靈的話，看見自己這樣，應該是在嗤笑自己的吧？
一個區區人類，卻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這般可笑，沈亞低頭，在這個時候，抓着手機，看着手機屏幕上那個人的名字，她咬了咬牙，過去的都放棄，重新開始不好嗎？只是剩下這樣多的時間，為什麼不能夠順應自己最真實的內心？既然愛，為什麼要分開和彼此折磨？沈亞喃喃的說：「夜子寒，我給我們一個機會，你願意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是空號……」當沈亞終於下定決心，如果夜子寒能夠原諒她，理解她，歐辰，沈雪，這些人都會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她會離開這個曾經帶給她無數傷痛的地方，照顧沈糧到離開的時候，自己便是跟夜子寒兩個人出國，過着屬於兩個人的生活。這是曾經夜子寒跟自己說過的那般美好的未來。
曾經沈亞不想要，可如今，她想要的時候，卻聽見了如此冰冷的回復！夜子寒換了號碼，他斷掉了跟自己有聯繫的一切方式。就像是一個從未出現在自己生活里的人，沈亞愣在原地，她幾乎是忘記了，夜子寒便是如此絕情的一個男人。他可以舉起槍對着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生父親。
或許是這麼多天來，夜子寒對自己的百依百順，那般溫柔，讓沈亞以為，夜子寒是一個陽光的溫暖的人，他會始終站在自己的身後，等待自己回頭的時候就能夠看到他。可是如今，沈亞才知道，自己回頭的時候，等待自己的只有那冰冷的空曠地方，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
「你知道，夜子寒今天有沒有去公司？」沈亞還是沒有忍住，給顧菲撥通了電話。顧菲一直是觀察著暗夜帝國那邊的狀態，接到電話的時候，她開口說：「其實我也剛想要給你打電話呢！今天早上，我接到消息說，暗夜帝國的總裁已經換人了，說是由原來的那個副總裁暫時接任。夜子寒去了那兒，不知道……」
沈亞的心，咚的一聲像是跌入了湖水之中，她看着街對面開啟的那個綠燈，喃喃的說：「他說了，什麼時候回來嗎？」顧菲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說：「夜子寒走的時候沒有跟你說嗎？你們兩個怎麼了？是不是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情了？暗夜帝國現在都已經亂了，說是夜子寒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知道了……」沈亞掛掉電話，沒有理會電話那頭一直在說這話的顧菲。沈亞笑了笑，幾乎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是啊，夜子寒怎麼會是那麼一個優柔寡斷的男人呢？他是會立刻揮劍斬斷兩個人所有聯繫的人。夜子寒如今，在哪裏她都不知道。
我不是跟你說過，讓你不管發生什麼，都要相信我嗎？可是你為什麼還是走了呢？沈亞苦澀的低頭，可是她不知道，夜子寒在踏上飛機的時候，多麼想要相信沈亞是愛自己的，是因為苦衷才會做出那般事情的。可是他用盡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去調查歐辰和沈亞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可卻都沒有結果……
唯一的結果，就是沈亞的確是在跟自己表白的時候，還跟歐辰有着曖昧不清的聯繫……夜子寒不敢相信，但是卻找不出任何的理由，說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只能夠最終相信，自己是被沈亞給欺騙了。當初最開始的時候，沈亞說出的那些話，串聯到一起，夜子寒終於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對自己付出真心。
「沈亞，等我回來，我要你把現在我經歷的這些，都還回來！」夜子寒在飛機起飛的那一刻，看着窗外的那朵朵雲層，這樣的說着。
沈亞回到家裏，收拾整理著沈糧的衣服，卻發現他箱子最底層的地方，有一個被鎖著的小盒子。沈亞皺起眉頭，拿了起來，想了半天，終於還是從自己的頭上把發卡摘下來，然後捅了幾下，本來就有些老化的鎖，就這樣的開了。沈亞本以為這裏應該是什麼機密類的文件，畢竟沈糧曾經是高官的軍人……
可是沈亞卻沒有想到，那個盒子裏，放着的都是自己小時候的照片！那一張一張，從自己出生，到自己走丟之前，全部都有。而且泛黃的照片背面，還有沈糧那蒼勁有力的字跡，寫着：「小亞出生了，這個小天使特別可愛，不過就是有點兒調皮，抓着我的鬍子不撒手，她媽媽害怕鬍子會傷到小亞，但是卻也沒有跟我說，還好我這個老頭子還是有點兒眼力價的，為了小亞把鬍子給刮掉了。以後小亞知道，可是要感動啊，爺爺這鬍子可是留了很多年……」
「今天小亞滿月，我看着她的笑模樣，越來越像是她媽媽。那麼可愛的樣子，以後如果有男人想要娶她，別說是萬山那個小子不同意，就是我這關，也一定是很難過的！怎麼辦，我現在可是真像是個爺爺的樣子了！」
這些話，一張張的，全部攤到沈亞的面前。她眼淚頓時收不住的哭了出來，他從來不知道沈糧對自己的愛，竟然已經深到了如此的程度。她本來以為，沈糧對自己一直都是那麼嚴格的樣子，有時候不苟言笑。可是自己小時候，自己竟然是這樣被寵愛過來的。可能當自己長大了的時候，他不懂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很多時候被誤會了而已。
沈亞擦乾眼淚，既然知道最後的時間只剩下兩個月，那為何還要糾結過去呢？她拎着衣服來到醫院的時候，看見沈萬山走過來，說：「你爺爺已經醒過來了，現在已經轉到普通病房去了，我晚上會在這裏守着，你去看看爺爺，陪他說說話，然後就回去吧！別太累了！」沈亞搖頭，看着那病房裏面透過的一絲光亮，說：「我晚上在這裏陪護，公司的事情有沈強，我也會跟他解釋清楚的！」
「這樣……」沈萬山還想說什麼，卻看見沈亞那一雙堅定的眼眸，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是點頭，說：「那樣也好，你陪陪爺爺，陪他多說說話吧！」這樣的說完之後，沈萬山便是走了。沈亞進去的時候盡量壓低自己的腳步聲，讓沈糧多睡一會兒，可是當她走到床邊的時候，還是看見顫抖了兩下，便是睜開眼睛的沈糧。
那一刻，沈亞承認自己忍不住了。當看見插著氧氣管，而且頭髮都已經變得白了的沈糧，她是有多久沒有回去見他了？自己甚至不知道他如今已經這麼瘦了？肯定是好幾天都沒有吃下飯了吧？沈糧自己住在那麼大的別墅里，身邊卻沒有人關心，保姆又能有多麼細心呢？他半夜因為疼痛而睡不着的時候，自己從未想過要回去陪他。
「小亞，來了？是不是嚇壞了？」沈糧伸出手，想要摸摸沈亞的小臉，但是卻仍舊放下了手臂，他沒有力氣了！曾經那拿着槍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手，如今卻連抬起都不行了！沈亞見他這樣，連忙的坐在他床邊，說：「我哪兒有嚇壞了！倒是你，沒事怎麼不注意好自己的身體？醫生說了，下次讓你回去的時候，千萬要記得，不要着涼了！」
沈糧蒼白的笑了笑，然後說：「是嗎？原來是感冒了啊！你看，我這麼點兒小事，沒事的，現在回家也沒有事的！爺爺當年可是在戰場上，那麼英勇的人啊！」這樣說着的沈糧，卻眼角帶着一點兒淚痕。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當然知道。
「你別說那麼多了，你戰場的事情，跟我說了不下八百遍了！我可不想聽你那些光榮事迹！」沈亞這樣的說着，忽然想起如今的情況，她頓了頓，然後輕聲的說：「你如果想要給我講故事，就跟我說說，我小的時候吧！我對那些沒有什麼記憶，你小時候肯定是特別凶，我一看見你就哭吧？」
沈糧聽見她這麼說，目光變得溫柔，似乎透過那張已經出落的十分美顏的臉龐，看到了小時候那個稚嫩的像是小包子一樣的臉蛋兒。「你小時候，也像是現在這麼淘氣！總是跟你媽媽捉迷藏，而且總是願意往外面跑！有一次出去的時候，我們都找不到你，急的不行，結果你自己回來了，那個時候我可是狠狠的打了你呢！」
「那是我幾歲的時候？」沈亞這樣的問著，沈糧仔細的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說：「七歲？還是八歲的時候？反正我記得，你那個時候有兩個馬尾辮，哭着喊著說你錯了！」這樣的說着，沈亞低頭，眼角有淚痕閃過。七歲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被拐賣走了。再也沒有回到過沈家。
那次走丟，她沒有回來，沒有被找回來。替代她回來的人，是沈雪。沈雪前世把自己推下海底的時候，也曾經那般憤怒的說着：「我從回到沈家，就是你的替身！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只是晚上回去的時候，晚了一些，為什麼要被打？為什麼要被打成那樣？我是個女孩兒……」
那個時候沈亞沒有說出來，只是因為沈糧的心中，有着太大的陰影。自己就是那麼走丟的，之所以會打沈雪，也是因為他害怕。害怕自己的這個孫女兒也會被拐賣走！因為太過擔心，所以選擇的方式有些魯莽和莽撞而已，那其中也是愛，可是不被人接受而已！「爺爺，你也太狠了！你怎麼能夠對我那麼狠呢？」沈亞是哭着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的。
沈糧看見她的淚水，有些急，想要伸手去說些什麼，但是因為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根本不允許，便是開口說：「你看，這個小丫頭，我不就是小時候打了你嗎？你至於這個時候跟爺爺翻舊賬嗎？你要不，你也打回來？」沈糧就是這樣，他在別人眼裏是一個不通人情的老頭子，可是不管他是怎麼樣的，在沈亞這裏，他都是最寵愛自己的一個爺爺而已。
沈亞哭泣，不是因為那些小時候的記憶。而是她真的感覺，沒有多長時間了。沈糧開始變得有些糊塗，她記不清以前的事情，並且也會把剛說完的東西再重新的說上一遍。沈亞有些時候也會變得不耐煩，可是那時候看見沈糧眼裏的那種委屈，她便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人老了，便是也會像是小孩兒一般，需要人去哄著，可是沈亞卻仍舊不敢想，自己陪着沈糧的每一天，都是倒計時了！
「爺爺，你答應我，不許離開小亞，知道嗎？小亞不敢想如果沒有你的生活是什麼樣的？現在所有的人都不要小亞了！你要是也走了，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沈亞這樣的說着，然後趴在沈糧的床邊。這樣握著沈糧的手，喃喃的說着。沈糧搖頭，笑着說：「你個傻丫頭，你知道嗎。你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的！你一定會有人陪着你走到最後的……」
沈亞搖頭，抓着沈糧的手，說：「爺爺，你知道嗎？小時候我被拐賣走了之後，自己逃出來，被賣廢品的夫婦給收養的時候，他們告訴我，一定有愛我的家人在等我。他們從來都沒有告訴那麼小年紀的我，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如果那個時候，他們跟沈亞說，他們就是沈亞的親生父母，小小年紀對沈亞，會相信的。
但是他們沒有，那是一對兒善良的人。他們始終都讓沈亞長大了之後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為他們說，可以感覺到，家裏人對沈亞的牽掛！沈亞前世的時候，從未轉過這個彎兒來。對於十多年從未找她的家人來說，她不知道該如何珍惜。可是當死過一次之後，她能夠明白親情的珍貴，可是卻沒有人給她一個珍惜的機會了。
如今，這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按照原有的軌跡發展。沈亞抓着沈糧的手，用力的握著，似乎害怕，這一鬆手，便是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