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七章 皇帝與狗

第兩百六十七章 皇帝與狗

他為了錢絞盡腦汁,連自己的女人的脂粉錢都看上了,他們倒好,錢多的都沒意思了!

這兩人,一個兵權在握,一個富可敵國,有權又有錢,倘若天下真交到了他們手裏,他們還有什麼做不得?朝野內外,根本沒有能束縛他們的東西,多少帝王夢寐以求的令行禁止,他們完全有可能實現。

他犧牲所有坐穩的帝位,他不顧一切打下的東楚,他心心念念的中興國邦,他所想所盼的一切的一切,到頭來,都是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皇帝雙眼赤紅,他急喘了口氣,抬起紅地極不正常的臉來,用陰鷙的眸子盯着那人,咬牙一字一句的道:「宣衡,你這是要弒君嗎?!」

弒君之罪非同小可,要承擔天下人的譴責,以及後世數之不盡的罵名。

就算他篡奪了皇位,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皇帝痛快的看着他,哪知,他輕笑一聲,玩味低語道:「弒君?」

淡紅的唇角往上提了提,漆黑的眼染了幾分笑意,他雖笑着,眼神卻是淡漠的,他用可悲的眼神看着皇帝,說道:「你死在這裏,我捧三尺黃土,誰知道你是皇帝還是狗?」

皇帝豁然睜大了眼睛,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從來輕淺從容的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捧三尺黃土,誰知道你是皇帝還是狗?

皇帝忽然感覺到了蝕骨的寒冷,那是種一無所有的空虛,彷彿他傾盡一切得來的,都不是他的,包括他自己。

萬物生來便分高低貴賤。唯有死亡最平等,一個皇帝和一條狗,都只不過是一條命,沒有什麼特別的。

皇帝緊握著床沿,苟延殘喘般急呼了幾口氣,他看着面前的這人,恍然發覺。他還是不夠了解他。或者說,他根本從未認識過他。

「陛下如此震驚,到叫臣意外了。」長靴踩上床前踏板。他屈身看着皇帝泛紅的毒辣眼睛,平穩的道:「陛下可知道,有多少將士埋骨荒野,屍身便是被狗狼叼走?」

「陛下也上過戰場。一定看到了堆積如山的屍體,滿地的殘肢斷臂。血染的大地……」他湊近他耳際,淡漠無情的道:「午夜夢回之時,陛下一定聽到了無數冤魂哭泣的聲音,昌國的。東楚的,有士兵,有百姓。」

皇帝緊握床沿的手青筋暴起。他面上竟然出奇的冷靜,冷靜的道:「東楚已經沒了。」

宣衡低聲一曬。不無不可的道:「你窮兵黷武,卻得貴人相助,竟真奪下了東楚。你一生作惡,這也算是留給世人唯一的慰藉吧。」

「作惡?」皇帝嗤笑一聲,不以為意的道:「那是他們咎由自取。他們就如你一般,在朕的卧榻之側酣眠,朕焉能容之?至於那些死了的將士和百姓,能為朕的千秋霸業而死,他們也算是死得其所!」

宣衡看着皇帝臉上橫生的戾氣,也知道自己說了廢話,他搖搖頭,淺聲道:「父親的性命,數萬將士和邊境百姓的性命,這筆血債,我親自來討。」

他武藝高絕,皇帝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皇帝的身體早已衰竭,此刻,便是那板上待宰的魚。

「朕這一生,滅了東楚,也算是無憾了。」皇帝臉上的陰狠不散,他毫無畏懼的看着宣衡,仍舊以上位者的口氣問道:「只不過,朕還有一事不解——宣衡,你到底是怎麼掌控皇宮的?」

宣衡也不在意,他道:「陛下的貴妃,乃是臣與愛人的舊識。」

「原來如此。」皇帝猩紅的眼裏恨出了淚光來,他不住點着頭,冷笑道:「朕的身體,原來是她在作祟。從一開始,你們就已經計劃好了的。」

「不是。」宣衡乾淨的吐出兩字,面色卻有些難以言喻,他看着皇帝,頓了頓方道:「你的兒子們,是被你女兒算計,至於你,是被你任命的稅監算計。」

所以,這也算是咎由自取。

皇帝震了一震,然後哈哈大笑出聲,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寢宮裏,渾厚而尖利。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笑得不能自己,笑着笑着,胸口一震,就吐出了血。

鮮紅的血染了九爪龍袍,一點一滴的侵染開去。

聽着大殿裏傳出的瘋狂笑聲,王鳳仙身體下意識的顫了顫,但也只是片刻,她便回過神來,臉上並沒有多餘的感情,她看着宮中夜景道:「終於結束了。」

兩人就坐在皇帝寢宮的屋頂上,這裏視線極好,整個宮闕都盡收眼底,目光再投遠,還能看見整個皇城。

「是啊。」田蜜點點頭,側臉問她:「你有何打算?宣衡說,倘若你願意留在宮裏,他會加封你為太后。倘若你有別的想法,我們也會滿足。」

「打算啊……」王鳳仙支著下顎,一笑,鳳眼裏光芒閃動,閃躲不定的望着夜空。

她望着夜空,田蜜望着她,少頃,她嫣然一笑,堅定的道:「我要出宮。」

田蜜微有些驚訝,她以她會選擇留下,畢竟宮中衣食無憂,而宮外,她似乎也沒有什麼牽掛。

「是啊,出宮。」王鳳仙望着虛空,目光逐漸朦朧,她的神情,就像回到了當初坐在出金銘閣的馬車裏那般,微帶着嚮往的道:「我最後一次見微雅時,問了個最傻的問題,我問他,可有愛過我。」

田蜜歪了歪腦袋,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王鳳仙紅唇動了動,臉上沒有難為情,也沒有羞赧,她噘了下嘴道:「他並沒說愛不愛我,他只說,我當不了他的妻子。」

田蜜先是愕然,而後又微微一笑。確實,這像是林當家的會說的話,那個人,頭腦隨時都很清醒。

王鳳仙有些無奈的道:「當時。我其實並沒懂他的意思,直到進宮后才明白——他是對的,我連他的意思都不懂,又有什麼資格站在他身邊?」

「那時的我,確實當不了他的妻子——林家的當家主母。」她很平靜的道:「那時的我,被伯父和稅監緊抓在手裏,一心想要他來救贖。」

「我根本都沒設身處地的想過他的狀況。說起來。他雖然光鮮亮麗,但未必比我好多少,偏心至極的父親。包藏禍心的兄弟,以及,大的難以計算的家業。」她笑了一笑,咬着下唇。笑道:「我只會成為他的累贅。」

田蜜眨了眨澄透的眼睛,王鳳仙的話在她腦中一閃。她忽然明白了什麼,她頓時抬頭道:「鳳仙小姐,或許,林當家的不是怕你成為他的累贅。而是怕他拖累你。」

王鳳仙一震,愣愣的看着她,眼中波光不定。愕然的問:「怎麼說?」

「我總覺得,林家的倒塌。林當家的像是早就知道一般。」田蜜猶疑不定的道:「或許,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天,所以……」

所以,不願王鳳仙被牽連其中。

當然,這也只是她大膽的猜測。

王鳳仙顯然也知道這只是猜測,但對本已下定決心的她來說,這也不算什麼了。

只是片刻的驚愕,她鳳眼復又帶了笑意,笑得跟蜜糖似得,輕搖著田蜜的胳膊,吐氣如蘭的道:「甜甜,這事兒了了,你還會如當初那般白吃白喝的養着我嗎?」

田蜜眼中笑意滿溢,卻是故意端著姿態道:「那要看你還有沒有那個價值。」

王鳳仙媚眼一飛,纖指挽了縷秀髮,風情萬種的道:「你看本宮這美貌,值多少錢?」

田蜜噗嗤一笑,無奈道:「好了,我養你,不管你去哪兒,這輩子我養定了你。」

「好了,我說,你那麼精打細算,我也不會讓你白養。」她道:「我已經決定去周遊列國,到時候,一路上所見所聞,我一定會如實彙報,絕對精準無誤,讓你們『秀才不出門,盡知天下事』。」

田蜜確實有點刮目相看,她看了片刻,似真似假的道:「確定不是去尋情郎?」

王鳳仙一笑,她坦然道:「若是有緣,自會相見,若是無緣,便當遊歷也無妨。」

她眉間開闊,笑容安然,顯然,是真的看開了。

若是有緣再聚,她還會努力追求,若是當真無緣,也不強求。

田蜜看着她,又轉頭看遠處天際,也是笑望。

少頃,有人輕聲喚道:「蜜兒。」

田蜜低頭,見宣衡長身站在殿前,他微仰著頭,月光在他光潔的臉上打下半明半暗的光影,他的輪廓幽深了許多,一眼望去,竟有種深不見底的感覺。

即便如此,田蜜還是緩緩笑了,因為,她看到了他眼睛的自己,仍舊那麼明亮。

兩人下了屋頂,走到宣衡面前,王鳳仙從廣袖中拿出一個用錦帕包着的東西,遞給他道:「這個,就當做我祝賀你們大婚的賀禮吧,我明日便啟程,你們的喜酒就不喝了,到時候,記得把煙花放得熱烈點,那喜意,我也就感受到了。」

宣衡接過,掂了掂,笑着道:「這麼重的賀禮,我當真是無以為報了。」

「你就以身相許吧。」王鳳仙伸手一推,就把身旁的田蜜推進了宣衡懷裏,她下顎微揚,挑眉道:「咯,好好待她。」

宣衡抱了個滿懷,愉悅的笑出聲來,樂意至極的道:「豈敢不從。」

田蜜失笑,她轉過頭來,卻見王鳳仙笑着道:「好了,我也該走了。」

她對田蜜眨了眨如絲媚眼,又側頭看了眼皇帝的寢宮,然後,她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翩長華麗的宮裙拖在身後,襯得她身姿更加纖長窈窕,一步一步,如足下生蓮一般,搖曳生姿,美極了。

美的不止是容貌,更是風韻,這樣的她,足夠迷惑任何一個男人了吧?包括曾經的青州霸主,林家三郎。

田蜜眉眼彎彎,大大的眼裏滿是狡猾的笑意。

說起來,林微雅常跟她交流各國經濟,他寄來的信上,有他當時的地址。鳳仙小姐不也說日後會給她彙報情況嗎?她稍微提點一下,應該不過分吧?說到底,結果如何,還是看他們。

宣衡輕晃了晃她的柔軟的手,笑問道:「想什麼,這麼開心?」

「好事。」田蜜言簡意賅的道,她好奇的看着被宣衡收進袖袍的東西,問道:「鳳仙送的什麼?」

宣衡笑意深了一些,他道:「玉璽。」

鳳仙小姐,竟然拿皇帝的玉璽做賀禮,這手筆。田蜜咋舌道:「難怪你說無以為報。」

「我不是答應以身相許了嗎?」他忽然逼近,漆黑如夜的眼近在她眼前,他的唇壓在她半張的唇上,含笑說道:「蜜兒,我愛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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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閨玉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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