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醉刀槍

第一百四十四章 醉刀槍

將軍翻身上馬,愛撫著馬上一根根猙獰的刺刃,枝頭上高掛的頭顱飛落而下,懸在馬頸一側。「此馬生前喚做撞天驄,與我死在一處,埋在一處,如今,我便是馬,馬便是我。」

將軍說着,從鞍橋上摘下一柄大刀來,倒曳而退,「嗒嗒嗒嗒」。

李月提起葫蘆,仰著頭一口口灌入。

「來了!」將軍低喝,人馬裹着勁風,直撲李月。

刀光一閃,驚虹乍現。

李月還在自顧自的喝酒,雙眼微眯,彷彿那迎面而來的,不是催命的刀風,而是春日和煦的暖風。

刀風掠過李月的胸膛,人馬已在十數丈外的身後。

李月一動不動,只是胸膛處漾起一圈漣漪。

那就是漣漪,衣衫、皮膚,如水面般蕩漾,漣漪緩緩散開,直至李月的面孔、手腳、葫蘆,消失不見。

勁風又至,將軍沖了回來,這一次,同時出了十九刀。

七刀劈,五刀撩,三刀扎,四刀掃。

劈如傾盆雨瀉,撩如飛鳳衝天,扎入盤龍出海,掃如風捲殘雲。

刀光如電,如無數電流匯聚又分開,只一瞬的絢爛,卻奪人魂魄。

刀風如歌,如一首情歌,歡愉而纏綿,狂暴而溫柔,熱情而邪惡。

李月好像慵懶的喝酒,刀過人已醺。

看似未動,其實動了,非但動了,而且連動了四十二次,才堪堪躲過。

將軍拖着大刀,馬蹄緩緩:「小兄弟,你的速度不慢啊。」

李月笑意更濃,並不答話,仰著頭,一口一口咽著美酒。

將軍大笑,笑震山林,回聲裊裊。

蹄聲碎碎,如戰鼓隆隆,人馬如風而來,又如風而去,瞻之在東,忽焉在西,南影未逝,北馬已過,前二十五刀,后六十三刀,左七十二刀,右一百零八刀,刀風刀雨,刀叢刀林,刀山刀海,將李月裹挾其中。

這人,馬,刀,合為一體,時而如游龍狂舞,鱗爪崢嶸,時而如江河奔騰,滔滔不絕,時而如朔風雜雪,紛揚滌盪。

忽然,當的一聲,刀風刀光刀影一齊消失。

李月還是懶洋洋的喝着酒,不過,他另一隻手裏卻挑着一桿黑漆漆的長槍,而槍尖正頂在刀刃上。

從李月的手掌處蔓延起一股幽綠火焰,瞬間遍佈整條長槍,又一點點散去,只留下槍尖七寸處一團跳動着的火苗,彷彿招展的綠纓。

「這是什麼槍?」將軍的語聲中第一次帶出驚訝。

李月將葫蘆拋向將軍,長槍緩緩垂下,「呵呵,你那把又是什麼刀?」

將軍接住葫蘆,將大刀一震,沉聲說道:「孤雲連山鋸,柄長兩丈四,刃長兩丈四,寬二尺,厚七寸,重九百零八斤。」

「好刀,好刀,是法寶嗎?」

「我不知什麼才算是法寶,不過此刀削金斷鐵,千萬年不曾逢敵。」

「哼哼哼,好刀……我這桿槍前些天剛剛煉成,原來是把一尺來長的量天尺。」

「哦?你這槍是一把尺煉成的?」

「嗯,我叫它鬼矛,原長丈八,可長可短,重六兩三錢。」

「哈哈哈哈,六兩之槍,迎住千斤之刃,有意思,有意思!」將軍的白首笑道,將酒不斷倒入斷喉。

李月閉關五年,其中大量的時間心血都用在煉化量天尺上,失敗了無數次,漸漸,他發現以自己的精血毛髮可以讓爐鼎不爆,他又滴血煉製了幾把法杖,皆有奇效,最後他卸下自己的左臂,與量天尺同爐,整整耗費一年零三個月,終於出爐成寶,出爐時李月一陣失望,一桿歪歪扭扭的奇形短棒呈現眼前,隨即他又狂喜起來,那短棒握在手中立刻化作一桿漆黑的丈八長矛,輕而銳,細而韌,靈氣蘊藉,絕不在原先的量天尺之下,已經是十轉法寶。

李月一抖手中鬼矛,懶懶一笑:「將軍,看槍!」

言罷,身形已經出現在巨馬身後,一個迴旋,長矛如黑蛇般陡然刺出。

將軍反手三刀,一刀豎斬,一刀橫截,一刀斜劈。

李月手中的鬼矛消失了,腳尖在刀背上一點,向上一個魚躍,騰在半空,於此同時,鬼矛出現在馬前,直刺將軍胸膛。

這一刺,快如閃電,勢若奔雷,倏忽間,槍尖幾乎碰到了將軍的護心鏡。

不過,槍尖並沒有碰到護心鏡,而是扎在了孤雲連山鋸的刀身上。

「當」!火花四濺,李月與鬼矛一齊消失。

地底霍的竄出一團綠焰,鬼矛急刺馬腹。

寒光凜凜的刀身又不知何時出現在馬腹之下,擋住了那衝天一刺。

此時,雲開月現,楚天寥廓,月光如水,大地如洗,山巒起伏連綿,煙霾漸散。

斷頭將軍橫刀立馬,巍巍如山,夜風撩起那百戰征袍,飄舞如歌。

李月的身形乍現,從馬前到馬後留下七個殘影。

七個殘影,七條槍,七團綠幽幽的火苗,七個殺招。

仙人指路,燕子抄水,夜叉探海,纏頭刺腿,海底撈月,撥草尋蛇,鷹鷂回頭。

風動,人動,槍動,刀也動。

風過,人逝,槍消,刀不見。

刀在李月的頭頂三寸,力劈華山。

李月舉火燒天,鬼矛與連山鋸碰在一起。

喀喇喇,鬼矛斷成兩截,李月急退,隨手將兩截斷矛丟向馬尾。

將軍回馬,一手倒酒入喉,一手揮刀橫掃。

兩截斷矛被擊飛出去,遠遠落在荒草中。

「你輸了,哈哈哈哈。」

「未必。」李月微笑凝立,眼中紅芒吞吐。

草叢一陣搖擺顫動,一東一西爬來兩條漆黑的綠頭蜈蚣,百足齊動,搖頭擺尾,直奔馬腿。

刀光一過,兩條蜈蚣斷成四截,又化作四條蜈蚣,逼了上來。

「咦?」將軍退馬,舞出一片刀花。

須臾,地面上密密麻麻爬滿了大大小小的蜈蚣,黑壓壓的一片,糾纏逶迤,紛紛爬上馬腿,有些甚至爬到了將軍身上。

正在將軍手足無措時,李月一揚手,滿地的蜈蚣化作一道道黑煙散去,鬼矛又回到了李月的手中,完好如初。

「你這條槍還有如此變化,嘿嘿,好!」

李月笑而不言,身如鬼魅,南北遊走,出手槍似靈蛇。

將軍接架相還,馬如壁壘,東西抵擋,振臂刀若霹靂。

小小的葫蘆被拋來拋去,兩人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刀我一槍的斗得越來越快。

漸漸的,漫天都是李月的殘影,黑衣與黑槍融在夜色中,分不清輪廓姿態,只有飄揚的紅髮與跳動的綠焰。

將軍彷彿長出了千萬條手臂,刀光如城牆一般,水潑不進針扎不透,又好像一團光霧,氤氳蒸騰。

打到後來,每一次葫蘆飛空,兩人便互換攻防交手幾合,葫蘆落下,便出手搶奪,誰搶到了葫蘆,也就搶到了下一輪進攻的權利。

李月已有了六七分醉意,面紅耳赤,醉眼乜斜,踉踉蹌蹌,身法越發的飄忽迅捷,每一槍都狠毒無比。

將軍也是搖搖晃晃,好幾次幾乎從馬上跌了下來,不過刀術更加圓融威猛,每一刀都開山裂石。

誰又知道,這個陰森的夜晚,荒郊野嶺上,兩個醉鬼正斗得爽快。

葫蘆又高高了飛了起來,李月騰身而上,將軍也躍馬半空,撞在一起,李月飛了出去。

將軍抓到葫蘆,身後也伸出一隻森白的手,抓住了葫蘆的上緣。

李月站在馬屁股上,與將軍拉扯起來,馬又落回地面,兩人齊刷刷滾下馬去。

突然,將軍一鬆手,李月向後一個側歪,鬼矛閃電般向前刺出,沒入將軍小腿,將軍恍若不知,一側身退出槍尖,同時拔出一把原本扎在自己胸側的短刀,一個蹲劈,砍在李月肩頭,將軍向前一滾,已經連撩帶抹的出了七刀,三刀面門,兩刀腰腹,兩刀腿腳。

兩人身形一錯,將軍反手將短刀插進李月的背心中,透胸而出,鮮血迸濺,刀柄還在微微的晃動。

將軍霍然站起,似乎一點也沒醉,他緩緩轉身,巨馬「嗒嗒」的走到他身後,掛在馬項旁的白首凝視着眼前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對手,長嘆一聲。

「唉,可惜。」

「可惜什麼?」李月那幾乎支離破碎的身體搖搖晃晃的轉了過來,顫巍巍的舉起手臂,將葫蘆對準那似乎是嘴的地方倒了下去。

將軍一愣。

李月的身體突然一陣不可名狀的扭曲,剎那便恢復了原來的模樣,連衣衫都完好無缺,只是胸膛還透著半截寒光閃閃的刀尖。

李月的衣服也是從雲中城地宮倉庫取來的,他已經用自己的頭髮煉成了二轉法寶。

李月又灌了一口,面上依舊是酩酊的醉笑,他反手抽出短刀,彷彿那刀原來是插在刀鞘里,而不是插在他的胸膛。

「你會再生?哈哈哈哈。」

「是啊,見笑了。」李月將短刀拋還給將軍,順手將葫蘆也拋了過去。

將軍把短刀依舊插在自己胸口,拾起大刀翻身上馬。

李月緩緩飄起,緩緩後退,鬼矛盤旋在他身側:「將軍,天快亮了,我們該分個勝負了。」

「好!」將軍的聲音低沉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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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遊神之夜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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