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人生沒有暫停
夜半,睡不著。段明月爬起來,開燈,看了看桌上堆著的,從音像店買回來的幾張碟,掃進柜子里去。她翻找起歐陽的珍藏,沒冀望能找到什麼好的片子。他不是個有耐性坐在家裡看片的人。寥寥可數的幾張碟,大約還都是他車廂里用過丟棄在這裡的。隨手撿了一張塞進放映機里。她轉身去倒水。
扔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明月拿過來看,有一條小白的簡訊。她想要膩在這兒過夜的,卻還是被邱尊那個超級狗皮膏藥給抓回去了。
還是一個多小時之前的了,移動越來越欠揍,信號差成這樣。信息內容不過報平安而已,說她已經到家,讓段明月不必擔心。手機丟到一旁,搖頭無奈笑了笑。
音箱里有個女聲輕輕柔柔的唱起來:
我曾愛過一個男孩,
他說我像花一樣的美,
他來到我窗前歌唱
歌聲輕輕的揚起
我心兒也跟著顫動
卻不知道為什麼哭泣
睜開眼他已離去
那男孩離開了家鄉
到一個雪深的地方
在每年春天雪融以前
他寄給我一張紙片
春風輕輕的吹起
我心兒也跟著顫動
卻不知道為什麼哭泣
想告訴他我想念你
我曾愛過一個男孩
他也許已經兒女成群
在每個冬天的晚上
在爐邊教他們歌唱
爐火慢慢地燒著
我心兒也跟著顫動
卻不知道為什麼哭泣
莫非我還依然年輕
禁閉許多年,提防許多年的那扇門,被不經意猝然撞開,只是一條縫隙而已,早裝載不下的情緒一下子蜂擁跑出。怎麼會是這樣一首歌?明月手中的杯子跌落到地板上,發出驚雷駭人的響聲,她手忙腳亂的去撿碎掉的瓷片,門鈴聲忙裡躥起,明月驚嚇里跳起,赤裸的足踩到碎瓷片上,痛楚襲來,她咬牙……
拿著鑰匙進門的歐陽臉上笑嘻嘻的,嘴裡還在說:「這回你得誇我,門鈴也按了,禮貌算不算全了……」
驚見明月雪白裸足上血跡斑斑,歐陽鑰匙丟開,兩三步跨過去,將她一抱便起。
「怎麼回事?」
音箱里早換了一首不知名的歌,男子唱得上氣不接下氣,聽不清歌詞,旋律模糊。明月腦中那隻鍾緩緩的游來盪去,低眉垂目看自己的腳,她苦笑:「不小心踩到了。」
歐陽瞥了那一地的碎片,未說她什麼。找到急救箱出來替她處理。她就坐在沙發上看他半跪在地,小心將腳掌下碎片拔出來,絲絲痛鑽進去,段明月的眼睛就有點兒模糊。
她曾不止一次夢想有個男人會在她面前屈膝下跪,送上此生最重承諾。經年之後,這個夢湮沒於日復一日的斗轉星移中,蒙灰幾滅。
將不可能變為可能,人生極樂,自可能變成不可能,山崩地裂。
「怎麼哭了?」
收起繃帶紗布,歐陽坐到她對面。段明月闔上眼皮,手背橫擦過眼睛,睜開:「踩到玻璃當然痛得死去活來,難道你還想要我傻兮兮對著你咧嘴大笑三聲感謝CCTV,MTV不成?」
歐陽頓了一下,凝著她苦笑出聲:「一定要連我也防?這麼多年,什麼時候你才會覺得累?」
聞言,明月半垂眼睫,勉強牽扯出一絲笑:「你在說什麼?我防你什麼了?」
半握了拳的手定在身側:「好。我明白,我明白。是我強人所難。」
他霍然起身,一言不發,開門而去。
段明月沒有挽留。找他,本是想提醒他當心秦時。錯失了開口的時機,只能沉默下去。
習慣了獨自一人,即使她有心改變,也終究只能挫敗於歲月堅固的牢籠。音箱里的歌早換成一首聽不懂的鄉村音樂,綿長悠遠的女聲,唱得纏綿悱惻。如蛛絲繞結成網,鋪天蓋地。拿起遙控,退出了音碟。
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像影碟機一樣,說暫停就暫停,說中止就能中止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