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成追憶——方健

我生命中的第一任丈夫，一個和我，有二十天婚姻的男人。

在我和海天結婚的前一天，我見到了他。不，是他來見的我。

海天說，也許我該和他談談。

所以下午三點，我們約好了，在我家小區附近的咖啡店，我們見了一面。

他消瘦了許多，也滄桑了許多，甚至，嘴角邊，有了幾茬鬍子。

我不禁地暗想，難道，我的離開，對他，真的有影響嗎？如果真的有，那麼也不枉，我曾經付出一場。

他沉默了許久，都沒有說話。一如，我也這樣沉默了許久。

「祝福你！」良久他才開口，說了這三個字。

我們之間，竟然有一天，淪為了這樣的關係。我曾經無比自豪地向所有人炫耀，炫耀我找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但是沒有等我的幸福衝上雲霄，他卻告訴我，一切只是一場夢。

夢醒了，我還是一無所有。

他告訴我，三十歲的男人，不會再有愛情，有那麼一瞬，我信了，然後想着，既然如此，我們便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可是往往，生活，不能如我想的那樣。他的原形畢露，他的冷言冷語，將我最後一絲麻木的希望也碾碎了。

我認為我已經足夠卑微了，但是他卻得寸進尺將我踩在腳底。

如果婚姻是這幅模樣，那麼我選擇放棄。

於是我們，二十天的婚姻，便畫上了大大的句號。甚至，我像阿Q一樣，久久地盯着那個句號，然後感嘆一句，不夠圓。

他給過我太多的人生感悟，給過我太多的人生希望。我和他在一起，更多的時候，他是我的人生導師，他用他的溫和，他的冷靜，他的睿智告訴我，人生應該充滿希望，告訴我緣分是件奇妙的事情。

我聆聽着他的聲音，就像聆聽着一段優美的樂曲。

可是所有的所有，都成了他口中的手段。

「對不起！」他沉思了片刻，蒼白著聲音對我說。

我想說，我已經不恨你了。

因為你讓我知道，世界上還有真情存在。

我還記得，那天下午的那片薰衣草地，紫色的海洋里，我們赤着腳，第一次，那麼近地靠在一起，談我們的曾經，談我們青澀懵懂的歲月里，青澀懵懂的愛情故事。

可是後來，我怎麼也找不到那片薰衣草地了。

「後來你去過牡丹園附近的那片薰衣草地嗎？」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他這個問題。

「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了！」他說。

原來他也找不到那個地方了。還是那個地方，已經悄悄地躲藏起來了？

「我找到了！」我說。

「在哪裏？」他的表情這才有了點驚喜的變化。

我苦苦地笑了笑。

「在我的心裏。」

他的臉色瞬間又沉了下去。

我想，他永遠也體會不到，那段感情在我生命中的價值。我的人生，從暗淡到希望，在那片充滿花香的地方，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我告訴自己每天都要做一個快樂的人，我告訴自己每天都會充滿希望。

然後我發現，我愛上了這個男人。只是我不敢，我不敢邁出那一步。

於是夢中，我無數次夢見那片神聖的地方，只是這次，所有的薰衣草，都變成了金黃色；只是這一次，就剩下我一人，怎麼也找不到他。

我想這就是宿命。也許冥冥之中便註定了，我們之間會有這麼一段緣分，只是，緣淺罷了！也許我們前世只是修了五十年，便妄想着今生可以共枕而眠。

「你母親，知道了嗎？」雖然我不願意提及那個女人，但是我還是象徵性地打破了我們之間沉默。

「她覺得挺遺憾的，甚至她認為，是不是因為她，事情才會發展成這樣。」提到他的母親，他的臉上又有了新的表情。

我已經不再討厭那個女人，畢竟她和我經歷過的奇葩長輩比起來，真的，一點也不算什麼。倒是覺得有點對不住她，畢竟在她認為媳婦兒娶進門，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的時候，她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跟着和她兒子離婚了。

「我們最玩弄不起的，就是感情，因為往往，自己就會被玩進去！」他說。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因為每一段感情，我都沒有抱着玩弄的心理去對待。我用我最本真的熱忱去善待我的另一半，善待我的愛人，往往，我也因為太過認真，而讓自己傷痕纍纍。

「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就緣盡於此了！」他問我。

問我，並沒有回答他。

「你走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愛着你。只是，我不願意承認。」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少了幾分熱情，好像只是在訴說着最平常，最普通的事情。

只是，現在提起這些事情，還有什麼意義？

「我會很幸福的！」我打斷了他。

他自嘲地點點頭。

「祝你幸福！」

我們的談話並沒持續多久，他便起身，拿起他的公文包。

「我可以，最後，再抱你一次嗎？」他用着請求的語氣問我。

我點點頭，反正，只是一個擁抱而已。

他的懷裏，還是那種熟悉的他的味道，那個陪伴了我無數個夜晚的味道。我想起那些我們共同擁有過的美好；想起那個午後，我哭累了，倦了，乏了，抬起頭，看見他站在我面前，朝我伸出了手；想起那個秋月盈盈的夜晚，他站在陽台跟我說起，那些動人的語句……

可是命運，你還是這樣，捉弄了我們，讓我所有的美好，都敗給了一個蒼白的結局。

我撲在他的懷中，抽泣著，眼淚將他的衣衫打濕。我低聲在他的耳邊說：

「我將所有的回憶，所有的感情都還給你！」

他的手緊緊地將我鎖在懷裏，我聽見他也跟着抽泣了幾聲。

然後我推開了他的懷抱，我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淚。

「我會很幸福很幸福地生活下去的！你也要這樣！」

他拂過我的臉龐，將我被淚水打濕的頭髮別到耳朵後面。

「我會看着你幸福下去！但是你一定要記得，每天都充滿希望地生活着！」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視線里越走越遠，我的淚水又一次不住地開始流。

那是我的愛情，那是我曾經那麼深愛的男人！他走了，他走出了我的世界，他再也不會再回來了！

我多麼想衝上去，抱住他，跟他說，我不想讓你走！

但是我終究沒有那個勇氣！

該走，就讓他走吧！

他徹底地從我的視線里消失，我才緩緩地坐下，我伸手摸了摸坐過的那個位置，那裏，還有他的餘溫。我熟悉的溫度。

「人已經走遠了！」

我抬起頭，是海天，原來他一直都在。

我站起來，撲到他的懷裏，開始大哭起來。

「還好，你一直都在！」我邊哭邊說。

他拍着我的後背開始哄我，可是我還是不住地放聲大哭。

「這裏有很多人都在看着我們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講理地咆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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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健後傳

他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很久都沒有了他的消息。

直到兩個月後的一次機會，我遇到了劉芬。

「他早就不在公司了！你們離婚後不久，他就將所有的股份還給了我姐夫，並且，辭職了！」劉芬這麼說的時候，有點高興的意思。

我冷笑一聲看着她。難道她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對別人來說，並不是件快樂的事嗎？

「他已經離開江城了！我聽說的！」她接着說，「你心裏的仇是不是報了？其實我跟你一樣，一開始也看走了眼！想不到他竟然是那樣的人！」

我的心中突然空了好大的一塊，這次他是真的，從我的世界，我的心裏，離開了！

方健，愛過你，愛了那麼久，愛到心痛，愛到撕心裂肺。

但願，他方的你，會過的好。

「你怎麼了？」她用胳膊搗了搗我。

我看了看她，擠出一絲苦苦的笑。

這次，我竟然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此情成追憶，獻給我曾深愛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