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交流

第218章 交流

下午,等別人下了班,李果和我一起來到方小同工位上。他把焊接機器打開。氣表不用動,把電流稍稍調整了一下。從工作枱下面,找出幾個沒用的廢品。拿着焊槍在上面戳。

只要不焊成品,二氧焊打火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情。只要把焊槍最前端,保持離開焊件一定距離就行。剩下的就是手可以隨便划拉。李果教會我這些就走掉了。臨走還說祝我抓鬼順利。我知道李果心裏,對我糾出他們的事兒很不爽。如果不是我和李宏波,即便他們沒尋到寶,也不會有人知道,就不用這麼丟人,落下一個笑柄。

李果走後,我也沒關電,把焊槍往桌子上一扔,就離開了焊接工位,和李宏波兩個人去吃晚飯。吃過飯回來,差不多九點鐘。李宏波回了宿舍。

他到宿舍關了燈,從朝着車間的那個窗戶上,能看到我在方小同工位里的情況。我則回到方小同工位上,有一下沒一下划拉着,不懂行的人聽起來,電焊火花也是一閃一閃,滋滋喇喇地響。

像我這沒經驗的,中間停頓時會還沒鬆開焊槍開關就把手抬高,焊絲就會送出老長。因為是做樣子,李果並沒有教我怎麼避免這個問題。只說把焊絲剪了重來。

我是右手拿焊槍,左手持焊帽。因為不熟練,剪焊絲時習慣生把焊槍交到左手,右手拿膠鉗把焊絲剪瞭然後隨手把膠鉗放在工作枱的右手邊角落上。

我一邊滋滋喇喇做着樣子,一邊等待那哭聲的出現。

哭聲沒有出現。當我再一次剪焊絲的時候,我伸手去拿膠鉗沒有找到。在工作枱上看了看,膠鉗在左手邊。我當就愣了一下,在工位里四處打量了一下。我認為我不可能把膠鉗放在左手邊。這就說明,那東西已經到工位里來了,並且把膠鉗挪動了一下位置。

事實是這樣的時候,我還不能確定,是不是我剛才直接就用左手剪了隨手放那了。所以這一次,我用過之後,特意上了心,把膠鉗放在了右手邊的角上。

划拉一會兒之後,停頓一下焊絲又出來老長。我看了看膠鉗,還在右手邊角上,沒什麼異樣。我不禁苦笑了下,自己剛才多想了。這次我沒用膠鉗,直接打火,前面一段焊絲一下子變紅,全燒掉了,我把焊槍和焊件調整好距離接着比劃。

我又一次停下來的時候,不禁驚住了,膠鉗放到了左手邊。這次我必須確信,有東西動過了我的膠鉗。但我在工位里四處看,找不到有東西來過的跡像。

我看了看集體宿舍的窗口,玻璃窗關着,我看不見李宏波。但我知道,李宏波就躲在玻璃窗後面望着我。萬一有什麼事情,只要我一招手,他就會很快衝下來。

我停下手頭的做作,對着空空的工位說:「我知道你在,雖然我看不見你,你不妨現身出來,有什麼事情我們交流一下,你在這裏有些時間了吧,看起來你也沒什麼惡意,如果你有什麼想要做的事兒,也許我可以幫你。」

說完我就緩緩轉身,再次把工位里可能有東西的地方看了個遍。停了一下,我聽見了輕輕的哭聲。就從我身後傳來。我轉過身去,那哭聲還在。我覺得我們可以交流。

你是誰?為什麼呆在這兒不走?我們為什麼看不見你?我問道。

那哭聲停了下來。工位里有輕微的響動。我朝有聲音的地方看去,那是焊在鐵皮擋板上的一個鐵粉筆盒,裏面有半截粉筆,自己飄了出來。我這才注意到,鐵皮粉筆盒一邊的鐵皮擋板上,還用粉筆了草地記着最近幾天的產品和產量。

那粉筆飄起來,飄到一片乾淨的擋板處,在上面寫起字來。那情形就像一個人用手捏著粉筆在寫字。

我是小方,很多年前,我已經死了。

我看着這一行字。心裏特別驚奇,一個死人,並且死去了這麼多年。又不是厲鬼,怎麼還能在燈光下捏起粉筆寫字。如果單單是鬼,我起碼應該感覺的到,甚至能夠看見。這次為什麼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我看不見小方,只對着那行字說:「我知道你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一直沒有離開?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放不下,你寫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

很快地,粉筆動起來,下面又出現一行字:

我死的時候遇見一個東西,我想走,但走不了。我也不知道該走到哪裏去。別人看不見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還活着。我如果出去,會被車碾死在馬路上,那會讓我覺得特別難看。

小方說她死了,又說她自己知道她還活着,這簡直把我弄迷糊了。但小方肯和我說,我相信事情很快就能解決了。小方說她死時遇見了一個東西,這讓我很好奇,她遇見了什麼。於是我就問小方:「你遇見了什麼東西?是能讓你起死回生的神仙嗎?」

粉筆繼續在擋板上寫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是來自地下深處的,和人差不多的東西。這種東西,靠近時會很陰冷。身體很軟,透明。常人看不到。人的魂魄離體的時候,只要接近這種東西,就很容易和它融為一體,沒辦法分離。」

這麼多字,很快就把一面擋板給占完了。我看見擦拭機器的破布,憑空飛了起來,很快地把這些字擦掉。

那你想怎麼樣?有什麼打算呢?我問道。

這次粉筆猶豫了很長時間。然後寫道:

我想死,還不想死的很難看。

停了一下,那粉筆又寫道:「方小同是我哥哥的孫子,都那麼大了。我守在這裏幾十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感覺挺沒意思的。」

我總算能理解,小方為什麼沒事會開燈關燈,和在車間里轉悠了。她沒有死,只是她的靈魂,附在了一種人們都看不見的東西上。沒有人敢和她交流。她鬧出一次動靜,就會嚇到一次人。幾十年的時間,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也許再過幾十年,還是一樣。萬一她附身的那東西,會活的很長久,那她就長久地,一個人孤單地活着。

這種生活,會讓人發狂的。你身邊走過的所有人,都和你無關。你是一個被所有人忽略掉的活人。

我對小方說,我沒法幫你死。

然後我就聽到一陣急促的哭聲。這哭聲很大,把李宏波都吸引了來。門衛老高也跑來了。一直跑到我跟前,喘著氣問我:「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說,沒事兒。

那哭聲這時候也停了下來。

老高和我說話時,不經意間看見了擋板上的字。驚奇地望向我:

「你在和鬼說話?」

我說是,也不是,小方沒有死,所以她不是一個鬼。所以這事兒,可以告訴廠里工人,根本不用怕,小方不會把大家怎麼樣的。

老高搖搖頭,這事兒你信,我信,但別人不這麼想。如果這事兒不解決,廠里工人,肯定是不敢加班的。

老高的話也有道理,要讓大多數人接受這個事實,確實比較難。我只好對小方說:「你以後,還是盡量不要打攪到工人吧。畢竟,在許多人心中,你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夠接受,有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存活在大家中間這個事實。」

沒有人說話。我們三個人,關了工位里的燈,往車間外走了。

離開這工位,老高問我打算怎麼辦。我說還能怎麼辦,真要殺死她啊?她已經死過一次了。她自己這樣活着,已經很痛苦了。

回到宿舍,我對李宏波說,明天,咱們就走吧。對胖子說這裏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我隔着窗子,看了一下車間,車間里的燈,亮了一下又滅掉了。過了一會兒,我剛才呆過的那個方小同工位上的燈,又亮了起來。這一亮很長時間,都沒有關掉。直到我和李宏波睡覺時還亮着。我們都沒有去管,包括老高。

因為心裏沒事兒,我這一覺睡的很踏實,直到車間里幹活的聲音響起來,才把我吵醒。醒來后我發現我的枕邊,竟然有一張紙,紙上寫滿了字。

我迷迷糊糊拿起來。是小方寫來的:

看的出來,你們大家都不希望我在這廠里存在着。可是幾十年了,離開這廠子,我就會驚慌。因為沒有人看得見我。人流和車流,我根本不能全部避開。

我決定要死了,我就躺在廠里貨車的車輪下,美美睡一覺。也許不等我醒來,車子就開動了。我就可以美美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我附身的這個東西,當年從地下出來的,不是它一個。只是別的出來一下,全都回去了。而我成了主宰它身體的靈魂,我不可能像別的東西一樣,鑽回到深深的地下。所以我留在了廠里。

其實你們聽到的哭聲,不是哭聲。我沒法說話,我一着急想要說話,發出的聲音就像哭聲一樣。剛死那陣子,我曾經想回到家裏,我想家裏人不可能會嫌棄我。可是我每一次回去,都把家裏人嚇個半死。後來我再也不敢回家了。

在這廠里,只有老高不怕我。可他也不可能和我交流。他只會若無其事地,從我身邊走過。只有你是主動和我交流的,你膽子真大。如果大多數人,能像你一樣,接受自己常識以外的東西,我或者可以,平靜地活下去。

我走了。

看完這張紙,我叫醒李宏波,滿廠里跑着找貨車停放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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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保安的靈異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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