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秘籍奉還求曲諒 佛珠空擲憤難平

第三回 秘籍奉還求曲諒 佛珠空擲憤難平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登時令得全場震動。在此之前,誰部以為這幾個兵士,不過是仗著官威,虛張聲勢而已,哪知他們竟然個個部有真才實學,伏虎寨的沙家兄弟在綠林中是響噹噹的角色,不過一個照面,就給他們摔倒,這份能為,實在已夠得上稱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張鐵肩大吼一聲,一低頭就向那個欺到他身前的兵丁猛撞,張鐵肩的武功是群盜之冠,受傷之後,這一撞仍是威猛非常,那兵丁雙腳一點,凌空飛起,正要抓他,那軍官忽地笑道:「這是一條好漢子,不要將他難為了。」他忽地挺身而上,張鐵肩雙肩一撞,正好與他碰個正著,那軍官道:「站穩了!」伸手將他扶住,張鐵肩撞在他的身上,有如撞著了一堆棉花,腳步虛浮,不由得身向前傾,幸那軍官將他扶住。

張鐵肩叫道:「好本事,沖著你這一下,我姓張的自願不趟這趟渾水了,就便宜了那小了吧!」那軍官道:「好,我領你這個情。」手一鬆開,張鐵肩便跑了出去。

張鐵肩一跑,群盜無不大驚失色,江南正要上前,忽聽得耳邊一個似曾相識的盧音,陰聲細氣他說道:「江南,你還夠朋友,這件事你也不必管啦,事情過後,我再請你喝酒。」

江南怔了一怔,叫道:「好,好,好,人生何處不相逢,你看得起我,我江南也願意交交你這個朋友。不過,這場熱鬧,我還想看到終場。」

那個聲音,只有江南一人聽到,因此,在旁人聽來,就似江南自言自語一般,大家都覺得莫名其妙!只見江南退出人叢,但卻不張鐵肩那樣跑出門外,而是躍上瓦面,仍然坐在屋脊上看熱鬧。

抱拙道人過來問道:「江南,這一伙人你認識的么?他們真是官兵?」江南搖搖頭道:「不認識。不過,我江南走南闖北,略略有點名頭,或者他們之中,有人認得我,那也說不定。」抱拙道人也知道江南素來歡喜吹牛,但卻不會說謊,因此,對這幾個官兵更是起疑。其實江南聽了那個聲音,心中已是想到了一個人,不過,相貌卻完全不是一樣,因此他也不敢斷定。

在場的各派高手都是武學行家,人人都看出了這個軍官非比尋常,好奇之心大起,固此群盜雖然散了一半,他們卻是不肯離場。

用不到半個時辰,這一班縱橫江湖的大盜,已走得一個不留。這時,不但旁觀的各派高手起疑,連那少年也覺得古怪,按說以那軍官和他手下的本領,若要捉拿群盜,那是手到擒來,可是他卻只是略顯身手,或把強盜摔出門外,或者只是令他們受點無關重要的創傷,教他們自己知難而退。縱無「縱盜」之嫌,最少也是無心辦案。

姓文那少年收起摺扇,上前向那軍官施禮,謝道:「多蒙大人相救,敢問高姓大名?」那軍官向他打了一個眼色,也不見他開口,那少年已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說道:「小心,真正的強盜還在這裡呢!這一班人的本領比那班強盜大得多,內中還有來去無蹤的妙手神偷,你的難關未過,還要提防。」

這姓文的少年當然知道還有各派高手窺伺在旁,可是他也知道今晚到來的高手,本事最高是少林寺兩位撣師,另外還有一位峨嵋派的名宿,這三位武學大師,決不會自貶身份,恃多為眾,向他一個晚輩圍攻。

可是他聽到了軍官這個警告,仍是禁不住心頭一凜,暗自想道:「當今天下,稱得上來去無蹤的妙手神偷,只有姬曉風一人,難道他也來了?聽說各大門派都要搜捕他,難道他敢公然在這裡出現?」再則想道:「這軍官能夠閉口傳聲,似是傳說中有『天遁傳音』之術,怎的在孟神通死後,還有人懂得這門功夫?」

那軍官忽地掏出一紙公文,踏上一步,遞與那個少年,少年一看,卻是一張委任的文書。原來這個軍官乃是御林軍的軍官,他掏出來給這少年過目,不問可知,乃是要向少年表明他的身份。

那少年恍然大悟,心道:「敢情此人乃是奉了命令,暗中照顧我的。想不到御林軍中,竟有如此高手,真是慚愧,慚愧!」這少年本想憑著一身技業,押運了這批珠寶之後,便可以在京華闖蕩成名。如今看來,只這一個軍官的本領便高過自己,御林軍中還不知有多少人材?怎不叫他心灰意冷?

那少年心念未已,忽地又聽得那軍官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快把你那箱珠寶給我,快!」那少年怔了一怔,那軍官的聲音又已在他身邊急促地叫道:「你那箱珠寶就藏在那裡是不是?糟糕,糟糕,那位天下第一神偷已經來了,你瞧,他、他、他、他」

饒是這姓文的少年精明能幹,聽了這話,也不由得陡然心驚,說時遲,那時快,他身形方起,那軍官已經比他搶快了兩步,忽地從一個樹窿里掏出了一個箱子來,哈哈笑道:「這箱珠寶,與其送給和砷,不如送給我吧!」

原來這少年工於心計,院子里有幾株老槐樹,每株槐樹,樹根樹榦,都有蟲蟻所至的樹窿,他將珠寶藏在一個樹窿之中,群盜哪裡料想得到,人人都以為他不是隨身攜帶,便是藏在房間,他即算失手被擒,珠寶也不會失去。

哪知道「軍官」卻會用「虛聲恫嚇」這一絕招,任何精明的人在這樣緊張驚惶的時刻,首先都會注意自己最關心、最貴重的東西。那少年當然也不例外,他被那軍官一嚇,眼光不由向那株槐樹望去,這軍官何等厲害,立即便有如探囊取物一般將那箱珠寶手到拿來!

少年大吃一驚,正在大聲叫道:「你是何人?」他的話聲尚未出口,只聽得已有人搶先叫道:「姬曉風!」「好呀,你好大的膽子!」少林寺兩位禪師同時奔出,大雄禪師一抖手將一百零八珠都散了開來,以「天女散花」的手法,向那軍官打去!

不錯,這軍官正是姬曉風,他那張委任狀,是以前他在大內總管寇方皋家中,從那位前任的御林軍統領司空化身上偷來的。那時司空化為了與寇方皋會商誅鋤天下武林人士之事,要挑選部下,故而隨身帶有許多空白的「摺子」,填上名字,便是委任狀。姬曉風偷了一張,這幾年來從未用過,今晚是第一次使用,果然騙過了這精明的文姓少年。至於那四個兵丁,乃是他的徒弟喬裝的。姬曉風是天下第一神偷,易容變貌之術精妙無比,故之,即算是少林寺那兩位高僧,也是直到此刻,看清楚了他的身手,才敢確定是他。

大雄撣師一聲叫喊,有如晴天響起了霹靂,各派高手,不約而同的都現出身來!這時,人人都把注意力放到姬曉風身上,不再管那姓文的少年了。

大雄禪師這一手「定珠降魔」神功,乃是出自少林方丈痛禪上人的真傳,厲害無比,但見念珠紛飛,從四面八方襲到,將姬曉風的身形全都罩住!

姬曉風贊道:「佛門大法,果然是非同小可。」忽地一聲長嘯,吹氣成風。說也奇怪,那一百零八顆念珠,到了他的跟前,忽似受了一股無形的阻力一般,來勢頓緩,轉眼之間,奇景出現,那些念珠,竟似投入海中的沙石,受著暗流激蕩,載浮載沉,在姬曉風的身邊打著圈圈,卻只是打不到他的身上,再過片刻,姬曉風猛地大喝一聲,那一百零八顆念珠恍如流星點點,紛紛墜地。

大雄禪師吃了一驚,心道:「想不到這廝竟參透了太虛真經的上乘心法,練成了防身的氣功!」原來姬曉風從少林寺偷去三卷內家秘典,其中有一卷便是練氣的太虛真經,若是練到最高境界,端的可以刀槍不入,而且暗器一到跟前,便要給無形的罡氣震落,那是比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還要厲害得多了。現在姬曉風還未練到這個境界,可是大雄禪師所用的「定珠降魔神功」也還比不上他的師父——少林寺方丈痛禪上人的功力,所以與姬曉風較量起來,便相形見絀了。

姬曉風笑道:「我用從貴派偷來的功夫,當真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承蒙撣師念在同出一源,手下留情,我這廂有禮了。」他直承這是從少林寺偷來的功夫,大雄禪師聽了,更覺得刺耳鑽心,饒他涵養再好,也禁不住罵道:「無恥小賊,誰與你同出一源?看掌!」

姬曉風哈哈笑道:「禪師之言差矣,我姬某若然只是『小賊」,普天之下,還有誰配稱為大賊?」聽他的語氣,竟是以他的神偷絕技為榮,對大雄禪師罵他作「小賊」,反而不服氣似的。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聲未了,大雄禪師那一掌已然打了到來,姬曉風笑道:「大和尚不必動氣,咱們找個地方說話。」他雙肩一沉,大雄禪師一掌打下,勁力已被他卸去了七八分,手掌拍著他的肩膊,但覺滑不留手,轉眼之間,便給他溜過去了。

大悲禪師罵道:「好賊子,往哪裡走?」拂塵一抖,向姬曉風迎面掃去,姬曉風笑道:「好賊的稱呼比小賊好得多,大和尚,多承你青睞有加了!」一口氣吹將過去,哪知大悲禪師乃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功夫要比大雄撣師又勝一籌,姬曉風一口氣終雖然把拂塵吹得散開,但他的衣裳被拂塵尾拂中,頓然出現了十幾道裂縫!

姬曉風笑道:「我正討厭披著這件老虎皮,多謝禪師所賜此一招,我也好趁此還我本來面目。」他打了一個盤旋,以敏捷無比的手法,脫下了外面的衣裳,就像變戲法一般,當他再轉過身來,面向著大悲禪師之時,已是完全換了個模樣,原來他備有各種人皮面具,化裝成各式人等,維妙維肖,面具一剝下來,便恢復了本來面目。但他的手法大快,眾人只見他的脫衣動作,看不到他剝下面具的動作,因此,突然間見他換了個模樣,都不禁愕了一愕。

姬曉風使出天羅步法,趁著眾人驚愕之際,倏地就穿過人群,奔出大門,大悲禪師拂塵再展,姬曉風道:「投桃報李,我送老禪師一件東西。」「呼」的一聲,一件黑忽忽的東西倏然而至,將大悲禪師的拂塵束住,卻原來是他那件破衣。

守在門口的兩個倥侗派的弟子,一個雙掌翻飛,一個運劍如飛,堵住他的去路。姬曉風道:「你的金環掌學得還未到家。」雙掌一圈,將那倥侗派弟子的雙掌封出外門,緊接著「啪」的一聲,另二個倥侗派弟子的長劍竟給他夾斷!

這正是倥侗派鎮山絕技「金環掌」的功夫,功夫練到深處,雙掌合成的環形圈內,非但無懈可擊,而且無堅不摧。這兩名倥侗派弟子大驚失色,連忙退開。原來在倥侗派中,金環掌功夫能達到姬曉風這般火候,可以將利劍夾斷的,也只有年紀最老的長老烏大朗一人而已。這兩個弟子焉敢招惹。

峨嵋派的名宿青松道人喝道:「偷來的功夫,也敢在人前炫耀!」身形一起,吐氣揚聲,掌似奔雷,立向姬曉風打下。

這青松道人是峨嵋派名宿金光大師的大弟子,金光大師與痛禪上人並駕齊名,是中原兩位碩果僅存的前輩宗師,青松道人得乃師真傳,「太清氣功」已練到師父的五成功力。

姬曉風笑道:「武學之道,本就該博採眾長,融會貫通,分什麼你的我的、學的偷的?」輕飄飄的一掌拍出,看似毫不著力,但青松道人和他的掌緣一接,卻感到一股十分柔和卻又十分深厚的內力迫來,登時令他不能再向前移動一步。姬曉風哈哈笑道:「偷來的如何?」笑聲一收,撤掌便跑。

青松道人正在以全力與他相抗,姬曉風突然收掌,他冷不及防,直向前奔出三步,才穩得住身形,不禁又是吃驚,又是羞愧。原來姬曉風用的也正是「太清氣功」,功力雖然尚不及他的師父金光大師,但卻已要比他勝過許多了。青松道人吃驚之後,又感到大惑不解,心道:「這太清氣功,最為難練,姬曉風這廝雖然偷去了本門的秘籍,不過僅僅幾年,怎的就練到了這般境界?」

青松道人有所不知,原來姬曉風是孟神通最心愛的弟子,孟神通得了喬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發之後,只將一部份傳給他的師弟陽赤符和姬曉風,而姬曉風所得的傳授比他的師叔還要多了好些。喬北溟的武功秘瘦開闢了正邪合一的練武途徑,姬曉風人又聰明,雖然未學得完全,卻已參透了上乘心法。故此他偷來了各派的武學典籍之後,練起來就事半功倍了。他此次到來,懷著三個目的,其中一個,就是想用偷來的各派功夫。與各派高手較量,看看自己學得如何,是否能夠實用?

姬曉風迫退了青松道人,衝出店門,哈哈笑道:「諸位可還有興趣陪我跑跑,送我一程么?」大悲禪師沉聲說了一個字:「追!」就在這剎那間,姬曉風的身形已在十數丈外。

大悲禪師不是不知姬曉風的輕功卓絕,但一來若是此次讓他逃走,下次就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碰上了;二來他見了姬曉風今晚所顯的功夫之後,心中更多了一層隱憂,此時若不除他,只怕再過幾年,他將偷來的各派功夫,融會貫通,練到了登峰造極之時,像他師父那樣恃強作惡,豈非又是武林大患?故此即使追不上他,也要去追,

那姓文的少年失去了珠寶,氣沮神傷,心意躇躊莫決,他一腳剛跨出門外,忽聽得江南笑道:「這場熱鬧,我是非看到散場不可,你呢,我看是瞧不瞧也罷了。」那少年摹然驚醒,心道:「不錯,這班人都是與我作對的,休說我迫不上姬曉風,追上了,也決奪不回來。」連忙將跨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大家都去追姬曉風了,除了江南,沒有人再理會他,霎眼之間,都走的乾乾淨淨,那少年自行回房解救他的那個小廝,按下后表。

且說派高手一窩蜂的去追姬曉風,不過片刻,就追出郊外,那姬曉風也怪,跑了一會,卻忽地伸了個懶腰,放慢了腳步,唉聲嘆氣地叫道:「糟糕,糟糕!你們真的是窮迫不舍?我可有點累了,累了!」

有幾個不知高下的晚輩弟子,見狀大為歡喜,嘰嘰喳喳的議論道:「人人都說姬曉風的輕功如何了得,卻原來是言過其實,耳聞是假,眼見是真!」他們發一聲喊,爭先恐後的便擁上去。

大雄禪師眉頭一皺,傳聲喊道:「提防有詐!」其中有一個擅使袖箭的武當門下,搶在前頭,看看就要追上,聽得大雄禪師的喊聲,心道:「管他有詐沒詐,且先賞他兩枝袖箭再說。」

姬曉風腦後竟似長有眼睛;這個武當弟子的袖箭方發,他驀地便向前疾掠,百忙中還向後面招手叫道:「你們這是存心要迫我快跑了,只怕我這一跑,你們又得費好大的氣力才追得上了。」

姬曉風這一發力疾跑,當真是快如閃電,但聽得颼颼連聲,袖箭距離他的身後還有一丈多遠便墜下地來,竟是連射箭也追不上。

抱拙道人變了面色,責備他這個師侄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厚,也不想想,有這許多前輩在此,用得著你出手嗎?」大雄禪師道:「這廝目內無人,實是戲弄我們大眾。要是迫不上他,大家都失面子,道兄,你也不必單責備他一個人了。」

姬曉風忽快忽慢,走了一會又歇一回,把眾人都弄得氣惱難堪,青松道人道:「好,讓他暫且驕狂吧,我正是想他如此。他輕功雖好,論到內力悠長,持久不疲,未必勝得過兩位禪師。」他這一想法正與兩位禪師的心意相符,但他們聽了這話,卻又不禁暗呼「慚愧」,原來他們所打的主意,正是要待姬曉風疲累之後,便聯合青松道人,以三人之力,料想可以將他制伏。

此奔彼逐,不知不覺,已是天色大白,姬曉風總是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逃到了曠野,姬曉風忽地伸了個懶腰,叫道:「哎呀呀,我真是支撐不住啦,請諸位恕我無禮,我可要打個噸兒了。」倚著一棵大樹,呼呼嚕嚕的,果然打起了瞌睡來。

各派弟子這次不敢再冒昧上前,在大樹周圍將他圍住,大悲禪師走上前去,說道:「姬居士,你遊戲風塵,也不宜大過分了,老袖這廂有禮,還想再向你討教幾手高招。」

姬曉風哈哈一笑,挺身站起,說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老禪師,姬某這廂還禮了。請老禪師別先怪我了,我的這番做作,實非有意戲弄各位高人,也非想和你們再次交手。」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愕然,有人嘀嘀咕咕他說道:「這樣還說不是戲弄?」「難道他還能存著什麼好心?」「老禪師,不要中他的緩兵之計。」

大悲禪師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眾人唯他馬首是瞻,大雄禪師與青松道人雖然早有計劃,準備聯手對姬曉風圍攻,可是他們也得顧住身份,心中想道:「且看他與大悲禪師如何說法?要是決裂了,大悲禪師先耗他一場也好。」他們估計,以大悲禪師的功力,縱不能勝,最少也可以將姬曉風累個半死。

大悲禪師不理眾人議論,和顏悅色他說道:「居士有何話說,老納洗耳恭聽。」

姬曉風正容說道:「姬某將各位引來,實是因為客店之中閑雜人多,終不是說話之所。有些東西,也不好在那裡拿出來」。

大悲禪師怔了一怔,道:「姬居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姬曉風緩緩說道:「諸位對姬某窮迫不舍,料想是因為姬某曾不告而取,拿去了你們各派的武功秘典了?是么?」

眾人轟然喝道:「你知道就好了!」又有人對大悲禪師叫道:「不必與他多說,把他偷來的武功廢了,免得他拿去害人。」大悲禪師擺了擺手,將眾人喧嚷的聲音壓了下去。

姬曉風緩緩說道:「我偷來的武功沒法子還給大家,偷來的書卻是原物無損,謹此奉還。」

誰也沒想到姬曉風竟肯這樣輕易的便將書送回,頓時間大家都不作聲,怔怔地望著姬曉風。姬曉風又道:「我還有一句話,我師父生前為患武林,多年來我便想為他贖罪。我偷你們各派秘典,固然是因為我積習已成,賊性難改。另一個原因,也是想藉此機會,將各派武功之秘,公諸同好。在我偷的書上都添上了讀後的愚見,書中好些地方,我也不揣冒昧,加上下注。這些也都是從你們各派的秘典中取長補短,再加上我的所學,貢獻一得之愚,好作投桃之報的。想你們不至於責怪我多事吧?好,現在我就依次奉還大家,請老禪師先收回貴派的三卷秘典。」

只見姬曉風把手一揚,三本書從他袖中飛出,平平穩穩的向大悲禪師飛來,接著又將武當派的秘典還給抱拙道人,峨嵋的還給青松道人……不管各人所站的遠近,他的書拋出都恰到好處,就似遞到了他們的手上一般。

大悲禪師接過了他的還書。隨手揭開一頁,這一頁正是「太虛真經」中談及「三象歸元」內功心法的精義之處,只見姬曉風的「眉批」寫道:「三象歸無,混於無有,氣脈精神,難分先後,天人合一,方成不朽。」大悲撣師看了,不禁翟然一驚。

原來所謂「三象歸元」,即是神、氣、脈三者之間的關係,修鍊內功的人,有的主張「神與脈合」有的主張「神與氣合」,有的主張「舍氣從脈」,有的主張「氣脈精神,合而為一」。對這三者的關係,由於輕重先後的不同主張,而分成許多不同的練功流派,這是武學中最深奧的理論之一,難以細表。姬曉風這幾句眉批,提綱摯領,道出了修鍊內功的上乘心法,比「太虛真經」所論,更為精闢,故此大悲禪師看了,心中也暗暗佩服。

其他各人的反應各各不同,有的歡喜,有的惱怒。要知武林中的門戶之見甚嚴,各大門派都有他們本派的不傳之秘,即算淵源極深,交情極好,也決不能借閱別派的武功秘籍。

如今姬曉風在各派的秘復上,一一加上了評註,或借少林派的來補充武當派的,或用青城派的來評倥侗派的,或揉合備家學說而獨抒己見,或將邪派的理論摻雜於正派之中,換言之也即是等於將各派武功的不傳之秘向別派公開了。因此,有些氣量狹窄,門戶之見特深的人當然惱怒,有些較小的門派中人,藉此機緣,得窺各大門派的上乘心法,心中卻是暗暗歡喜。

姬曉風將偷來的各派秘籍盡都發還之後,拍拍手道:「原物奉還,有多無少,諸位可以放姬某走了吧?」大雄撣師是少林寺的「執法僧」,嫉惡如仇,對於邪正之別,看得甚為重要,姬曉風從少林寺偷書,他早已認為大損本派的威嚴,如今姬曉風還書給他的師兄,他又不知道姬曉風在書中寫的是些什麼,因此見姬曉風要走,便勃然怒道:「你將各派秘典,予取予攜,如今拍拍手便想走了么?」武當派的抱拙道人叫道:「對!若不將他武功廢掉,給他要來便來,要去便去,咱們各大門派的顏面何存?」

大雄禪師脫下袈裟,大喝一聲,袈裟化成了一朵紅雲,向姬曉風當頭罩下,抱拙道人展開了連環奪命劍法,也跟蹤急刺,峨嵋派的青松道人與大雄禪師早已約好,要合力生擒姬曉風,這時,他得回了本派秘籍,略略翻閱了一下姬曉風的批註,心中有點躊躇。但大雄禪師已經發動、他也只好跟在大雄禪師之後,向姬曉風展開攻擊!

姬曉風道:「出家人慈悲為懷,老禪師你卻怎的這樣狠法?俗話說捉賊追贓,自首減罪。現在我不但原物奉還,還加上了利息,即算你們當我是個賊,也該饒了我了!」

說時遲,那時快,大雄禪師那領袈裟己罩了下來,姬曉風看似嬉皮笑臉,其實對這三大高手卻是不敢輕視,他拍出了一掌,那領袈裟呼的一聲在他頭頂打了一圈,四邊垂下,中間部分突起起,似充滿了氣體一般,化成了一口鐘形,仍然如影隨形,緊緊的罩定了姬曉風。

要知道姬曉風的武學造詣雖高,但內功的修鍊卻難以速成,他雖然偷學了各派的上乘心法,真實的功夫和少林寺這兩僧相比,不過是在伯仲之間。現在大雄禪師以全力施為,姬曉風的劈空掌就只可以減輕壓力,卻破不了他那領袈裟。

抱拙道人的長劍亦已攻到,這一劍直取他背後的風府穴,劍勢凌厲非常,可是在這三大高手之中,抱拙道人究竟是最弱的一環。姬曉風就似背後長著眼睛,忽地反手一彈,抱拙道人拿劍的手腕給他彈中,長劍不由自主的向上刺出,與大雄禪師的袈裟正好碰著,鏗鏘有聲,竟如刺著了鐵板一般,劍尖立時折了。姬曉風轉過身來,再接了青松道人的一掌。

抱拙道人大怒,運劍再刺,大悲禪師忽道:「師弟,由他去吧。」大雄禪師怔了一怔,那領袈裟在半空中停住,青松道人也無意與姬曉風拚命,這樣一來,竟變成了抱拙道人與姬曉風正面對敵。

姬曉風道:「老禪師說得對,得饒人處且饒人!」話是如此,卻忽然以天羅步法,閃電般的欺到抱拙道人身邊,劈手就奪了他的長劍。

大雄禪師大驚,袈裟急忙罩下、姬曉風一劍直刺,這次卻與空手不同,他力貫劍尖,雖是鈍劍,也把袈裟刺穿了一個小孔。袈裟登時似泄了氣的布囊,壓力大減,姬曉風倒持劍柄,就在抱拙道人驚愕之際,將長劍塞到了他的手中,笑道:「原物奉還,求道長高抬貴手。」

他輕功何等高明,不待大雄禪師再運玄功,鼓起袈裟,他已直奔出去,那麼多人,竟自攔他不住,只見他直奔上山頭,邊跑邊嚷道:「大雄禪師,你不饒我,我只有死給你看啦!」就在這時,他跑到了一處懸崖旁邊,忽然就躍了下去,眾人雖然知道他是戲耍,但在那俄頃之間,也不自禁的愕然驚呼!

江南噗嗤一笑,說道:「這位妙手神偷有趣得緊,若然真箇死了,倒是可惜。」抱拙道人瞪了他一眼,他遭受奪劍之辱,對姬曉風自是恨之入骨,但他以長輩的身份,卻也不便向江南發作。

大雄禪師轉過身來,問道:「師兄,好不容易將這廝圍住,為何師兄要將他放了。」大悲禪師道:「我看他並無惡意,而且,要是他想跑的話,咱們早已追他不上了。大家既然得回失去之物,就算了吧。」

抱拙道人憤憤不平,說道:「老禪師德高望重,我等豈敢不遵?只是這姬曉風乃是孟神通的弟子,今日輕易將他放過,待他技業大成之後,若然他要給乃師報仇,這如何是好?」

大悲禪師道:「貧僧不願動手誅他,就是因為他除了偷偷東西之外,尚無什麼重大的罪行,要是他果然惡跡昭彰,少林派決不置身事外。」

抱拙道人冷冷說道:「只怕到了那時,老禪師要想除他,就未必容易了。」

大悲禪師笑道:「咱們現在想要除他,也未必容易,不過,貧僧雖然能力不夠,少林寺還有家師主持,姬曉風若敢恃強作惡,他老人家也決不會坐視。」

大悲禪師的師父就是少林寺的方丈痛禪上人,這時已年過八旬,早不理事,大悲禪師抬出他的師父,眾人都不敢多話,只抱拙道人憤氣難消,仍然嘀咕說道:「咱們若要驚動到他老人家,這可是一樁罪過了。」

大悲禪師眉頭一皺,慨然說道:「要是真的有那麼一天,貧僧及眾同門,定然迫隨道長之後,與姬曉風算帳便是。要是全都敗在他一人之手,那就無話可說。要不然也還無須老人家親自動手。」

大悲禪師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近年來痛禪上人只是在寺中講經,不理事務,挂名「方丈」,實際已由大悲禪師主持。大悲禪師話說至此,抱拙道人也不敢呶呶不休了。

當下各派弟子分別散去。江南與青城派的崔雲亮交情深厚,同走一程,崔雲亮問道:「江大哥,你不在家裡納福,到江湖上闖蕩作什麼?江南皺了皺眉,欲言又止。崔雲亮奇怪道:「江大哥,往日咱們哥兒倆相聚,只有你說的,沒我說的,怎的今天你卻變成了鋸嘴葫蘆了?」

正是:

莫道知交情性改,心中有事口難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揚劍軒居士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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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洗劍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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