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3第三章

第三章

齊老頭打了二兩二鍋頭,又切了盤豬頭肉,回來的時候季白已經把米飯蒸上了,米飯的清香從小廚房裡散出來,屋子裡好幾天沒開火,冷鍋冷灶的此時卻瀰漫著一股子濃香。

齊老頭笑呵呵地拎著條活蹦亂跳的大草魚,扔到案板上的時候那魚尾巴還蹦了一下。他探頭朝季白那兒看了一眼,孩子已經給拍了個黃瓜裝盤擱在一邊兒,糖醋薑末醬油都搭配好了擱在另外一個碗里,老爺子一見著就立刻眉開眼笑。

「行啊你小子,知道我好這一口,你來給我當孫子得了,白便宜了鄭家那一群王八蛋。」老頭兒就愛西湖醋魚這一口,這是她老伴的拿手菜,季白做起來也有模有樣。

飯菜上桌,季白把筷子遞給齊老頭,又給斟上酒:「來,您嘗嘗我現在這手藝,比上星期您見著我的時候好了點兒沒有。」

老頭兒先抿了口酒,眼睛一眯,又夾了一筷子魚,放嘴裡的時候真是齒頰留香。

「嗯,好好好!」老頭兒一連說了三個好,立刻就占著嘴沒工夫說話了。季白笑眯眯的給自個兒盛了一大碗米飯,香噴噴的米飯,又有魚有肉,不管是身前還是重生后,他好久都沒吃過這麼滿足的一大頓飯了。

爺兒倆個個吃的肚皮滾圓,齊老頭吃完飯一抹嘴,假惺惺地說了句碗筷放著他來收拾,就立刻搖著大蒲扇坐在小院兒里的大樹下頭乘涼去了。

季白也樂的老爺子倚老賣老,他喜歡齊老頭沖著他耍賴,兩輩子一條身,誰好誰壞他分的不能再清楚。

收拾好東西又餵了貓,季白擦乾手跑到小院兒里一看,老爺子果然已經沒什麼精神頭了,下巴一點一點的要睡著。

齊老頭本來就有午睡的習慣,季白從大箱子里拿出一床新褥子來給鋪好,這才把老頭兒扶上了床,趴在他耳朵旁邊兒小聲兒的說:「我這就走了啊齊爺爺,下回再來看你,等我拜託了鄭家的人,咱爺兒倆好好喝一盅。」

老爺子中午吃的高興,二兩酒讓他自己喝完了,這會兒頭皮剛挨上枕頭就打起了呼嚕。季白拿了毛巾被給老爺子搭上點兒肚子,誰知道還沒回頭就被齊老頭抓住了手腕兒,還挺用勁兒。

「阿白,在鄭家過的不舒坦了就來找我齊老頭,我雖然也不富裕,但靠著這點兒醫術多養你一個的本事還是有的,咱爺兒倆相依為命!將來你出息了,氣死鄭家那群王八羔子!」

老爺子翻了個身,眼睛半睜著,裡頭掙扎著一點兒清明,季白笑了笑,知道老爺子這是醉著呢。於是趴在他耳朵邊兒連連答應了好幾聲,告訴他肯定會好好兒照顧自己,又提醒他晚上別忘了收被子,半天才把老爺子哄睡了,這揣上膏藥和藥酒出了門。

季白並不打算直接回家,而是先去鎮子口那兒溜達了一圈。

鎮上唯一一家中學就在鎮子口,季白十三歲已經荒廢了一年學業,到了該上初中的時候鄭大山卻死活不給他交學費書本費,但他又卡在這個不上不下的年紀沒法兒打零工,平常家裡的活兒就全歸了季白,包括照顧那個三句話不高興就立刻張嘴罵人的老太太。

季白站在學校門口盯著自個兒的手掌看,他指節兒很細,泛著病態的蒼白,上邊卻布滿了傷口老繭,連指腹上都密布著一層厚厚的繭子。這時候正是學校下午該上學的時候,不少學生和家長從校門口過,都沒注意站在大門旁邊兒的季白,他抻了抻手掌,原本略有些佝僂的脊背慢慢兒挺直了。

上輩子李芳玲走了之後有小半年,季白才從鄭家跑出來,懷裡揣著臨行前齊老頭硬揣給他的幾千塊錢逃到了城裡。那時候他一個人住在逼仄的筒子樓里,半工半讀用了兩年半時間把初中課程自學完,並且報考了城裡的重點高中。

那時候他整個人都瘦的脫了形,甚至當齊老頭偷偷背著鎮子上的人跑到城裡來看他的時候,見到的是暈在檯燈下頭的季白。季白拼了命的要活下去,要活出個人樣兒來,他要報答齊老頭對他的好。

可就在季白懷著大學夢預備踏入高中校門的時候,他遇到了池晟柏。一個剛剛從鄉下走出來的孩子,就那麼輕易的被人抓在了股掌之間。

季白也不明白,就自己當時那個慫樣子,面無二兩肉,沒見識沒品位,怎麼就入了池晟柏的眼,讓他用盡了手段禁錮他七年。

季白嘆了口氣,既然能活著並且重新來過,那該努力的是要努力,可避開的還是避開,他不認為自己有了前世的經歷和記憶之後,在遇到那個男人能有一拼之力。池晟柏上輩子帶給他的壓迫感太重,季白雖然覺著現在能靠著自個兒的腦袋和雙手好好重新過活,卻依然沒有再次面對那個男人的勇氣。

上課鈴已經快要打響,季白挪著步子在校門口轉了一圈兒,一些小販推著三輪車站在路旁邊兒,還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圍在車子旁邊兒,一毛錢一根的麥芽糖,吃到嘴裡的時候連牙齒都能給粘掉了。小販們做這三兩毛錢的東西養家活口卻沒問題,季白逛了一圈,才扭頭回鄭家。

季白一上午時間都在外頭,剛進家門就得了老太太一頓罵,手裡的塑料杯子就著冷水劈頭蓋臉就扔在他身上。她一上午沒喝著熱水,鄭雍連一壺熱水都不會燒,於芳苓中午一向是在飯館里吃員工餐,鄭大山又不知道被哪個狐朋狗友叫去喝酒了,家裡連個做飯的人都沒有,老的小的餓到現在,心裡有氣就沖著季白髮。

「你個死兔崽子,一上午又野到哪兒去了,有種你哪天出去了就別回來,活該你被車撞死,死了都沒人給你收屍,快點兒滾去做飯!」老太太口出惡言,鄭雍又裝肚子疼沒去上學,這會兒正坐在旁邊兒樂呵呵地看他挨收拾。

季白挑了挑眉,咕嚕嚕滾落在地上的杯子也沒去撿,他冷冷地看著癱在床上的老太太,進廚房去端出一碗隔夜的冷飯放在她床頭。

「有的吃就趕緊吃,就像您說的,我哪一天被車撞死了都未可知,鄭家伺候您的可是我。」季白挑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小胖子,接著說:「瞧瞧您這嫡親的親孫子,一上午連口熱水都沒讓您喝上吧,我要是死了,您說您怎麼辦,嘖嘖嘖,可憐呦,別被您兒子孫子合夥打包跟我這兔崽子的屍體扔到一塊兒去。」

鄭雍一聽季白的話,立刻就跳下椅子指著他罵,還未到變聲期的聲音尖利的刺耳:「你媽了個XXX,你敢這麼說我奶奶,我讓我爸回來打死你!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和你媽一樣生來就賤,活該早早死了爹給我們家刷馬桶……」

小小年紀一張嘴,居然開口閉口滿是髒話。季白握住拳頭,死死閉了閉眼睛,然後回過頭瞪著鄭雍。鄭雍被季白這饒有氣勢的眼神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是啊,是沒什麼了不起的,我死了爹你死了娘,要賤一樣賤,沒誰比誰高貴。」季白咬牙切齒的說完這番話,立刻衝上樓,哐當一聲把小閣樓的木門關上。老房子不怎麼隔音,外面老太太和鄭雍的謾罵聲依舊不絕,甚至還有噹啷一聲碗被摔在地上的聲音。

季白什麼都不去管,一扇小破門好像隔開了兩個世界。他從床下面拖出大木箱子來,從裡頭拿出一本脫了線的初中課本,這還是齊老頭從舊貨攤子上給他淘來的。

他上輩子雖然被池晟柏禁錮,但那人卻是一路從供他從高中讀到了最好的大學的。如果不是出了最後那檔子事兒,池晟柏甚至還想跟著他出國留學,異想天開著跟他把證領了。

想到這兒,他突然皺起眉,如今頻頻想起池晟柏,他自己也說不上心情如何,腦海里全是他臨死前見到那一幕,池晟柏抱著他的屍體哭的形象全無,那一幕好像天塌下來了一樣,一瞬間將這個男人壓垮了。

季白搖搖頭,食指和拇指捏著一頁書翻過,初中的學業他當年讀的最辛苦,知識卻並不怎麼牢靠,雖然應試教育下考了個好成績,但到高中也費了好大勁兒才又拿到好成績。尤其是英語,池晟柏前前後後給他換過好幾個家教,簡直是前邊拉後邊推,才把他的英語成績顫顫巍巍推上去。

季白靠坐在窗邊,外頭大概嚷嚷累了,謾罵聲慢慢消停下去,初中的課程對他來說很簡單,一個下午就過了整本書。日暮西斜的時候,於芳苓先回來了,看見散落一地的玻璃碴子和剩飯,皺著眉往閣樓上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把東西都收拾了。

一下午的時間鄭雍和老太太到底是忍不住,倆人一人盛了一碗冷飯,就著家裡腌的蘿蔔乾吃乾淨了,臟碗就擱在客廳的桌子上。於芳苓把碗洗了,老太太又在外頭念念叨叨的,說打死季白這小兔崽子都不為過。

這事兒於芳苓不想管,她確實也沒管,對於老太太的謾罵和念叨充耳不聞,不言不語就開始做飯。

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自己也覺著沒趣,她一泡尿憋了一下午,連口水都不敢喝,可不管怎麼罵季白都窩在樓上的小房間里不下來。這會兒於芳苓回來了,老太太立刻指揮她舒舒服服伺候自己撒了一泡尿,和鄭雍一起喝著剛剛煮好的牛奶。

飯剛做好的時候於芳苓上樓去敲季白的門,季白豁地一下子把門打開。於芳苓看著門后瘦瘦小小的季白,蒼白的皮膚上還帶著幾塊難以消下去的瘀傷,她嘴角囁嚅了幾下,卻只是說了一句:「下樓吃飯吧。」

季白卻只是沉默地看著於芳苓,沉默到於芳苓都不自在起來。

「媽,我有話和你說。」就在於芳苓想要不管他自己下樓去的時候,季白開口說話了。一如兒時一樣,媽這個字眼兒聽在每個母親耳朵里都帶著粘連不清的味道,不能也沒法兒拒絕。

於芳苓跟著季白進了屋,季白在她身後把門鎖上,然後回頭看著面對親生兒子居然神情緊張的於芳苓。

季白輕笑一聲,又喊了一句媽,那音調裡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於芳苓一怔,抬頭直視兒子的眼睛。

「媽,你懷孕了吧?這不是鄭大山的孩子吧?」季白一說話,立刻就天雷一樣打的於芳苓站立不穩。她抬頭瞪圓了眼睛看著季白,眼神里先是驚嚇,再是恐懼,然後慢慢變成了不管不顧和決絕。

季白看到於芳苓的神情,立刻就明白了,於芳苓雖然對他還有情分,卻也不容許他擋了自己的路。他沉吟了一下,眼裡閃過一抹哀傷,然後一步一步逼近於芳苓。

於芳苓身材高挑,季白才十三歲,自然比她低了不少,可他這麼走過來,於芳苓居然覺得自己正面臨著一種無處可逃的壓迫感。

「阿白……」她楚楚可憐地開口喊著季白的名字,季白明顯的身體一顫,於芳苓已經有多久沒用這種語調叫過他的小名了?可他還是一步一步向前逼近,直到於芳苓向後退一步跌坐在床上,季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媽,我不會告訴鄭大山,你會走對吧?你難道就願意這麼偷偷的背著罵名走?讓這個孩子永遠背著你偷人的名頭?」

於芳苓聽季白這麼說,突然有些崩潰而不知所措地問他:「那怎麼辦?我能怎麼辦?阿白,你放過媽媽吧好不好,鄭大山,鄭大山他……我受夠了!阿白,阿白……」

她一聲又一聲地念著季白的名字,季白彎下腰用手絹把她臉上的眼淚抹掉,眼裡泛著濃濃的化不開的悲哀。我放過你,那誰能放過我?你不可能帶上我,我自然要自己找出路活下去。

季白把於芳苓摟在懷裡,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後背安撫。然後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帶著一點兒誘哄地說:「媽,你得和他光明正大的離婚,到時候我不求你帶我走,我只求能和鄭大山脫離一切關係,真的,媽,你走了彩禮錢我幫你還,你得和他離。」

於芳苓被季白的話說愣了,在這個年代這個小鎮上,離婚基本上可以稱之為天方夜譚。她愣愣地看著季白,有點兒不可思議地反問了一句:「離婚?你說……讓我和他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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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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