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阿諾的噩夢

剛一踏出老湯館，冷冽的寒風就迎面襲來，阿諾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都敏俊習慣性地伸手替她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好，又從背包里拿出口罩替她戴上，避免她吸入過多的冷風。

可阿諾卻不領情的嫌礙事，整張臉幾乎都被籠罩在口罩下，就連呼吸也變得不大順暢了，只剩下一對靈活的眼睛在外面轉悠，黑黝黝的眼眸里充斥著不滿與控訴。

可是無論她的眼神怎麼可憐再無辜也打動不了都敏俊，他態度堅決斬釘切鐵的拒絕道，「想也別想，涼氣入肺了怎麼辦？想要吃藥打針嗎？」

「歐巴不也沒戴？」悶悶地，發出的聲音也不那麼清脆了。阿諾聞了聞，總覺得嘴裡還有股羊肉味，在狹窄憋悶的口罩里越發明顯了。

「你能跟我一樣嗎？」都敏俊刺了她一句后雙手抄兜邁步走在前面，筆直的長腿隨意一跨就邁出了一大步，阿諾需要費些力氣才能跟得上，他往日里的體貼這會兒也不見了，明顯的是不想再與她多費口舌。

阿諾眼珠子一轉，疾行幾步跟上他，小手自動的攀上他的手臂，「歐巴，咱們去遊樂園吧！」又怕他不答應，急不可耐的勸說了起來，「你瞧咱們這會回去也沒什麼事可做，就連歐巴愛看的書也沒帶幾本來，不如去遊樂園消食順便打發時間？好不好？」

阿諾已經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卻沒想到都敏俊這次這麼好說話，他幾乎連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嗯。」

「歐巴，你真好。」說完就踮起腳尖往他的臉頰上親了下去。

這種親昵的動作在阿諾長大過後就沒有了，雖然他們經常摟摟抱抱，每晚都會相擁而眠，但絕對沒有其他的越舉行為。

阿諾這隨性又突然的動作驚到了絲毫沒有準備的都敏俊，人們面臨一些情景時，都會理智的思考許久該怎麼做，但更多時候人會無意識間做出選擇，通常身體比腦子還快，就連一向謹慎理智的都敏俊也不例外。

阿諾軟乎乎還帶著熱氣的紅唇觸在他臉上，都敏俊深邃幽暗的雙眼一眨，喧鬧的時間被靜止在了這一刻，世間只剩了他這唯一的看客。

光線有些昏暗的舊巷子里，破舊的橘黃色路燈下，飄落在阿諾臉上的雪珠還沒來得及融化。都敏俊伸出修長的雙手捧著她稚嫩的小臉，發燙的額頭抵著她偏低的額心，漸漸地呼吸也變得沉重起來，掙扎、糾結打破了他的平靜與從容，深不見底的雙眼裡閃爍著痛苦與抉擇。

忽地，都敏俊用力地把阿諾攬在懷裡，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長發，是他每天都用的味道，她的體型嬌小隻到他的肩膀，在他寬厚的懷裡越顯稚弱了，良久后他帶著無奈深深地嘆息道，「我該拿你怎麼辦？」

相處幾十年，越是了解都敏俊就越是覺得矛盾，他甚至還有一些不知所措，特別是在得知有機會回母星后，讓他還沒理清的心亂成了一團。正如他渴望回到母星一樣，阿諾同樣也喜愛著這塊土地，甚至不惜於折磨自己故意忽略自身的怪異，一心一意的認為自己是個人類。

都敏俊實在是難以想象在她得知事實后的反應，他也不是沒有試圖引導過她，可她看似柔弱心智卻異常堅定，每當他一開口試探引導，她就會表現出強烈的反感，他再也沒找到合適的途徑，久而久之就只有放任了。

重新替她戴好被扯下的小熊口罩，無情的時間恢復秩序繼續前進，靜謐的空間瞬間變得喧鬧起來，滿耳的噪音好似在另一個時空。

阿諾神情怪異的摸了摸口罩，她記得自己剛才明明拿下了來呀，不過健忘是女人任性的權利，她只當是自己剛才記錯了，轉眼間又高高興興地攀著都敏俊繼續前行了，也忘了自己剛才幹了什麼。

但凡路上遇見什麼好玩的事，她都要停下來逗留一番，一路走走停停時間已經不早了，都敏俊瞧了手錶一眼，估計這個時間已經不堵車了，耐心已快被磨光的他直接拖了她去乘計程車。

事實上，都敏俊還是小看了中國人口數量，這麼寒冷的夜晚仍舊有許多情侶出遊，水樂園門前排起了長長的隊，隨處都冒著甜蜜蜜的粉紅色泡泡，這讓喜靜的他有些不習慣。

然而，神經略粗的阿諾卻什麼也沒感覺到，手裡拿著小冊子興緻勃勃的與都敏俊商量要玩些什麼。耳邊嘰嘰喳喳非常快樂的聲音，讓有些心煩的都敏俊懊惱自己答應她來遊樂園了，他拿過她手裡的冊子，用力的合起來頗為不爽道，「首爾不是也有遊樂園嗎？為什麼偏偏要來這裡玩？」

與他平日的態度相比，今日的語氣是略有些兇悍，原本還很高興的阿諾臉上的笑容也垮了下來，她委屈的眨巴眨巴眼睛，「歐巴你不喜歡嗎？可我很喜歡這裡呀？」細細的聲音中透著股落寞，「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這個地方很重要，好像有什麼人帶我來過這似的。」最後自嘲的笑了笑，「嗬，歐巴你說我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看見她稚嫩的臉上出現這麼蒼涼的笑容，心情浮躁的都敏俊頓時懊悔起來，深似寒潭的黑眸也顯焦急，忽然他靈機一動，翻開手裡的介紹手冊，揚了揚后故作不經意道，「啊...原來裡面還有不少特色館呀，不知道晚上的美食街開不開。」

阿諾依舊垮著臉。

見一貫有用的美食攻略也不大管用了，都敏俊的心裡哀嘆了一聲，又故作興奮道，「喲嗬，就連碰碰車也有呢，你不是一直想玩嗎？要不要去？」

阿諾抬起頭驚訝的看著他，「歐巴你不是不喜歡嗎？」

人高馬大的都敏俊玩矮小的碰碰車時覺得非常累，故而他一直不大喜歡這項遊戲，這次為了安慰阿諾算得上捨命陪君子了。

阿諾在遊樂園瘋狂的玩了一場，終於忘卻了心裡的不愉快，她身後的都敏俊已經快要虛脫了，精神旺盛的人魚姑娘玩起來始終不知疲憊。

「據說遊樂園裡的旋轉木馬對戀人來說是最殘酷的遊戲，歐巴你要不要玩？」嫌棄的瞟了眼孩子們玩的旋轉木馬，也不等都敏俊回答，阿諾忽然又指了指最高處的五彩斑斕摩天輪道，「我們玩那個吧！」

拉了他就往那邊跑去，運氣極好的趕上了最後一個位置，在工作人員善意的提醒下，兩人蹬上了摩天輪。看著玻璃窗外不停浮現的夜景，阿諾得意的朝他笑了笑，「歐巴，怎麼樣？我厲害吧？這裡能看到最漂亮的夜景，讓人感覺整個世界都被自己踩在腳下一樣，很棒對不對？」

都敏俊努力剋制著自己不去看她的笑臉，平復自己因劇烈運動而激烈跳動的心臟，平靜無波的雙眼默默地注視著北京市的夜景，升到高處時隱約還能看到遠處輝煌的故宮。

阿諾卻對他的態度不滿了，覺得今天的歐巴陰陽怪氣的，一會對她好一會又對她冷淡，她自覺自己今天沒有犯什麼大錯，憑什麼他不理她呀？於是她也傲氣的也扭頭不理他。

代表著幸福的摩天輪在兩人的沉默中轉到了正上空，然而這時，漆黑的天空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摩天輪開始劇烈的顛簸晃動起來，伴隨著一陣晃悠悠的咯吱聲，阿諾也從位置上被甩了出去，眼見額頭就要磕到玻璃上了，都敏俊伸修長的雙臂一撈，輕而易舉的就把她拉了回來。撲在他懷裡的阿諾被嚇壞了，她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崩潰的哭聲讓都敏俊有些束手無措，因為他從未見她這麼慟哭過。

不過眨眼間，遊樂園裡就響起了陣陣驚懼的慘叫聲，陸地上時不時還傳來一陣陣爆炸聲。這嚇壞了摩天輪上的情侶們，稍微有點理智的人已經明白他們恐怕遇上了恐怖襲擊之類的壞事，怯弱的人們早已崩潰的大哭起來，情侶們慌亂成了一團卻不敢胡亂動彈，搖搖欲墜的摩天輪隨時有倒塌的可能，到時他們從高空跌落不死即傷。

人的本性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前一刻還相互許諾來生還要相伴的情侶們，在這危險的關頭卻相互指責謾罵起來，相互埋怨對方今天不該提議到遊樂園來。

也不知是空中的爆炸聲，還是人們相互高亢的辱罵聲，又或是下面的大火刺激到了阿諾，內心隱藏著的恐懼在這一刻被激發出來了，她慘白著的精緻小臉上掛滿了淚痕，無神的雙眼透著股令人心慌的空洞，泛著青紫的嘴唇一張一合讓人聽不清她在說什麼，緊緊捂住耳朵害怕得渾身發抖的身軀也防備的蜷縮成一團。

勁瘦的都敏俊穩穩地坐在位置上，耳朵靈敏的他臉色越發難看，蹙著眉頭的他緊緊地把阿諾摟在懷裡，低沉的聲音中透著股令人安心的魔力，「別怕。乖，閉上眼一會就好了。」

神志不清的阿諾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了，她整個人看起來呆呆傻傻的，身上的那股靈巧勁消失的無影無蹤。

顧不上周圍會不會有攝像頭，也顧不得周圍會不會有人看到，在搖晃的車廂中都敏俊橫抱起阿諾，踢開摩天輪的車廂門瞬間出現在酒店的房間里。

寒風中只剩空蕩蕩的車廂來回的晃蕩，還在慌亂中的人們誰也沒有發覺不知何時已經空了車廂，只對越來越近的警笛聲而感到欣喜。

雖然已經換了個安靜的環境，可無論都敏俊怎麼安慰阿諾卻始終冷靜不下來，反而越加的慌亂痛苦起來，她的嘴裡反反覆復的念叨著「救命」「水」「爸爸」「媽媽」這幾個詞。

斷斷續續聽懂了阿諾表達的意思后，都敏俊的臉早已黑成了鍋底。

然而，精通醫學的都敏俊同樣深知這樣下去會出現什麼樣的癥狀，身邊沒有任何能用的醫療設備，逼不得已他出手打昏了阿諾。

都敏俊輕輕地把阿諾放在床上，此刻的她睡得乖巧又安詳，跟平時熟睡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可從她眼角的淚水、蒼白的臉蛋就能看出她的痛苦。

黑暗中，都敏俊靜靜的坐在沙發上，此時此刻的他深感挫敗，再強大的人也有缺點軟肋，他不是什麼聖人當然也不例外。他早就知道阿諾的心理有問題，但也只是試探了一下就放棄，從未真正的思考替她治療。只因他無法狠下心來違背她的意願，枉他一手出色的醫術卻治不了人心。

然而，讓都敏俊沒有意料到的是，阿諾這一睡就睡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