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媽媽，她還沒有死
余依領著我去用餐的地方，我大致瞅了瞅，余磊，余嘉木和余琳悉數到齊，父輩的那一群人沒了蹤影。
我瞥了一眼埋頭有一口沒一口咬著麵包的伊溫，似乎是感覺有點尷尬，的確這算不上她的家，寄人籬下諸多不便，可以理解。再瞥了一眼小妹，忽地注意到小妹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余依，眼神好像有點不對勁，然後小妹再扭過頭狐疑地瞧了我一眼，我額上忽地冒出一排冷汗，早知如此，便該先讓余依進來，我隨後再晃晃悠悠地飄進來，也好避免被旁人看出余依跟我關係曖昧。
心裡無奈地聳了聳肩，這個是非之地是不該多加逗留，等我吃點東西就走。
這隻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我自知無法輕易逃脫這裡，果不其然，在所有人都差不多用完餐后，大家都若有若無地瞟我，好像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我說，但又欲言又止，這麼糾結的樣子，不是有求於我，就是有愧於我，總之，都表現出「你走不出去」，「這是個牢籠」的意思。
我就納悶了，全都偷看我幹嘛，我臉上難道有什麼東西？
小妹輕輕碰了一下我，低聲道：「你能不能吃快一點，大家都等著你吃完。」
我哦了一聲，垂下眼帘瞧了瞧我前面豐盛的早餐，覺得自己是有點興奮過頭了，看見什麼就拿過來什麼，還一臉享受地細嚼慢咽，的確拖慢了大家的節奏。
伊溫跟小妹就算了，你們吃完了就走啊，全悶坐在原位賴著不走幹啥？
我心裡鬱悶地嘆了一口氣，順手抓起一個麵包，開始狼吞虎咽，吃急了，噎著了。
小妹白了我一眼，覺得我有點丟人，但還是伸手替我拍了拍背，伊溫遞給我牛奶，我仰起頭咕噥咕噥一飲而盡，打了個嗝，總算把自己挖的坑給填好咯。
幾乎是在我用完早餐的同一瞬間，外公他老人家就踩著不緊不慢的步子悄然而至，當我眼前突然閃過他蒼老的模樣是，著實嚇了我一跳，頭一次看見他獨立地站起身子行走，我還以為他癱瘓了什麼...原來沒那麼悲情...
唔，原來大家是在等外公過來發話嗎，地點變成了用早餐的地方，倒是顯得多了點親情的意味，難不成經過我近來的一番胡攪蠻纏，外公他人在暮年突然懂得變通了？
然後外公他坐在正中間，莊嚴地宣布了一件昨晚余依對我提起的那件事情。
就是要給每個人一個機會經營一家店。
我雖然不見得會欣然接受，但是還是滿心歡喜地期待著我要接手的東西，如果真是什麼洗浴中心...說不定我可以勉為其難考慮考慮，到時候請高中同學免費來洗洗腳什麼的，也終於得到一個機會在他們面前顯擺顯擺。
我認真地聽著，余琳，外公給了她一家金銀首飾店，余琳聽后淡然地點了點頭，緊接著做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在我看來有點惺惺作態，要是我是她，應該會嘿嘿笑著流著口水，想著把店裡的首飾都穿戴在身上的樣子。
然後余依的是一家奶茶店，我嘴角抽了抽，差別好像有點大，我甚為擔心地瞅了一眼余依，怕她覺得不公而傷心難過，結果發現我想多了。
余依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捏成了一個拳頭，嘴裡好像還說了一句
「yes！」
然後外公就突然閉目養神了，我不明所以，余嘉木突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對外公鞠了個躬，道：
「謝謝外公成全，嘉木在此謝過。」
然後余嘉木便瀟洒地轉過身，臉上帶著陽光且精神的笑容，看得我為之一愣，心裡有暖暖的感覺。
然後余磊也突然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像模像樣的鞠了個躬，輕笑道：「外公的意思，我也明白了，那麼我去做正事去了，謝謝外公。」
然後余磊轉身離去，臉上的神采，像是千里馬碰到了伯樂一般，我嘴角抽了抽，倒也不是我背地裡說他閑話，但總覺得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難成大器。
然後我屏息以待，等著外公睜開雙眼，說：「你，給你一家洗浴中心，若是做不好，永遠也別來見我。」
結果外公愣是不肯把眼睛睜開。
余琳似有似無地笑著瞥了我一眼，余依也一臉好奇地瞅著我。
我額上忽地冒出一滴汗...突然感覺很緊張。
小妹悄悄握著我的手，笑道：「哥，你緊張些什麼。」
伊溫扯了扯我的衣袖：「你主動開口呀。」
我咽了下口水，點了點頭，忽地起身，學著先前余嘉木跟余磊的樣子，朝外公鞠了個躬，然後皺了皺鼻子，嘿嘿諂笑，道：「我懂外公你的意思了，我這就領著我的人離開，謝謝外公成全，後會無期。」
余依從座位上摔了下去，我眼角微微抽搐，伊溫趕緊湊過去把余依從地上扶起來。
外公緩緩開口：「給你一家火鍋店。」
緊接著我也摔到了地上。
小妹把我攙扶起來，我憤憤不平道：「誰樂意當火鍋店老闆誰當去，大材小用，我沒這個興緻，我還在讀大學，沒這個閑時間，我走了。」
說罷我拍了拍屁股，轉身欲走，外公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哎呀，我嘴角抽了抽，老傢伙還跟我文縐縐起來了，於是我問小妹：「說什麼來還擊？」
小妹微微低下頭想了一想，搖搖頭：「挺適合你的，沒法反駁。」
「......」
我嘆了口氣，向外公無奈地攤了攤手，道：「對不起，外公，我再一次鄭重聲明，我對所謂的雙眉繼承人毫無興趣，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外公尚未回應，余琳起身，看著我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跨步離開。
我說：「自己嫁不嫁得出去的事不愁，還替我感到惋惜..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追求，這一點你應該想余嘉木學習。」
余琳身形一滯，道：「有勞你替我擔心，我習慣了。」
我哦了一聲，心裡哼哼道那就祝你孤獨一生，去追求你那心中高尚無比的目標吧，我看好你成為我們家的武則天。
余琳走後，外公緩緩開口：「可惜就你一人，有此資質。」
我挑眉道：「哎呀呀，外公，恕我直言，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容易犯糊塗，您從哪看出我有資質了？」
小妹輕聲道：「哥，你對外公尊重一點...」
我咬著嘴唇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倒也不是我不懂禮節，我媽從小教我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我都牢牢記在心頭了，也真刀實槍地做了，愛幼這一點不用多說，Rachel被我養得多好？尊老這一點，我也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凡是摔在路上的，我都去扶了，這其中也還真碰到過想要訛我的人，但都被我一句「小心我急了讓你兒子斷子絕孫」被嚇得不輕。
只是外公他，對我媽不管不顧，我對此沒法原諒，絕對不能原諒，一個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管不顧的人，跟不懂感情的畜生有何兩樣？不，畜生也懂感情，說這話，是侮辱了貓貓狗狗，他們不是畜生，他們是人類的朋友，有時候，比一些人還要有人性。
想到這一點，我胸前的怨氣洶湧地翻滾了起來，於是左右手抓住了小妹跟伊溫的手臂，道：
「走了，這地方，以後不要再來了。」
「你，就不想再看看你母親？」
之前好一段時間，我都感慨這人生，是多麼的無常。
而這一刻，我覺得...也說不上有什麼新的領悟，因為已經喪失思考問題的能力，大腦瞬間就空白了，一片空白的世界，響徹著似乎永遠不會停下的嗡鳴聲。
小妹身體一僵，不可置信地說了一句：
「媽媽，她還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