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廢人

草色青青的山坡上，一個黑髮少年盤膝而坐，靜靜地眺望天邊的流雲，整個人，就如一座塑像，半天，也不見有絲毫的動靜。

這少年，約十六七歲，相貌並不怎麼俊秀，但面龐線條分明，眼神明亮清澈，而且，眼底深深地隱藏著一抹無法看透的深邃，彷彿總在沉思著什麼，讓他比同齡人顯得較為成熟。

天色漸漸暗下，村莊上空已經升起縷縷炊煙，少年起身，走下山坡。

寨口，四五個少年正嘻嘻哈哈笑鬧著迎面走來，被簇擁在中間的少年面色白凈頗為英俊，望見黑髮少年，神色一動，擋在前路上，笑道：「哈，這不是咱們方家寨公認的天才方林老大嗎？方林老大，近些天怎麼沒見你來練功出風頭，是不是受傷的經脈還沒有好？可得趕緊去治一治呀，要不然拖下去就更糟了。」

方林瞥了這陰陽怪氣的傢伙一眼，懶得理睬，舉步從旁邊繞過。

英俊少年的臉色沉下，又伸手攔住方林，惱怒道：「方林，我在跟你說話，你這算什麼意思？是瞧不起我方強還是怎麼？」

方林忽然笑了笑，說道：「瞧不起你又怎樣？」

「你說什麼？」方強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指著方林厲聲怒叫道：「方林，你別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什麼狗屁的天才，告訴你，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廢人，一砣沒有半點價值的狗屎，誰他媽還會把你放在心上？真惹火了老子，老子一巴掌就拍死你。」

「是嗎？你有這個能耐，就儘管請便。」方林冷漠地推開這傢伙的手，徑自前行，完全是無視的態度。

方強氣得幾乎哆嗦起來，竭力讓自己冷靜，喝止住紛紛喝罵著要追上去的同伴：「讓他走，就這樣動手，鬧開了我們也要受罰，族規森嚴，私自鬥毆的罪責可不輕，雖然我大爺爺是族長，但也不好明著幫我，弄不好我們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難道就這樣算了？」一人憤憤地叫道：「這小子以前仗著比我們厲害，一直欺壓我們，現在成了廢人還這麼目中無人，怎麼能輕易放過他？」

「對，對，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囂張狂妄的傢伙，出了這口惡氣才是。」其他人從前也沒少在方林手上吃過苦頭，跟著嚷起來。

「真要整治這小子有什麼難的？」方強眼中閃過濃濃的恨意，冷笑著道：「光讓他吃些皮肉之苦還不夠，得多叫他受些羞辱才更妙，你們不用急，我自有主意，大家遲早有揚眉吐氣的那一天。」

望著方林遠去的背影，方強臉上又露出了一絲疑惑，心想：「奇怪了，這小子的脾氣向來暴躁，我今天這樣激怒他，卻都忍住沒發作，否則他主動出手的話，就勢教訓他一番，也沒人能責怪我。難道他經脈受損變成廢人後，連性格都跟著變了？」

方強不知道，他所認識的方林，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方林了，而是多出了一個靈魂。

這個靈魂，就是喪生在超級細胞雷暴劇烈爆炸下的天才張揚，靈魂穿越到這顆未知位面的星球上，與原來的少年方林靈魂互相融合后，現在的方林，是一個全新的方林。

方家寨，位於燕國靖原州境內，有兩百來戶人家，除了少數外姓，大部分都是方姓，出自同一個宗族，村民上千人，是周邊地區有數的大村莊，坐落在連雲山脈腳下，以狩獵為主業，不分男女，人人從小都必須習練祖先傳下的武技，民風十分剽悍，小股的盜匪等閑不敢招惹。

燕國武學門派眾多，內家心法數不勝數，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分作十三層。修為突破十三層，便晉入先天之境，之上還有更高的級別與境界，卻不是普通民眾所能知曉修習的了。

各種內家心法也有高低強弱之分，高級精深的，自然全被那些名門世家所壟斷，平民百姓，能修習到的，只是一些淺顯粗劣的低級功法。方氏祖上所傳的功法，叫崩山功，勉強算得中下，級別就民間所流傳的功法而言，算是非常不錯了。

方林剛滿十六歲時，就將崩山功修鍊到第四層，比修為普遍在第二層徘徊的同齡人整整高出一大截，這個紀錄，方家寨還從來沒有人達到過。數百年來，方氏族人也還從未有人將崩山功修至最高級的十三層，方林的天賦，讓方氏一族無不欣喜若狂，認定他必然會成長為先天境界的頂級高手，成為方家寨的驕傲。

但就在前段日子，方林衝擊崩山功第五層，卻不慎走火入魔，不但昏迷半個月才從鬼門關撿回一條性命，而且斷損了幾根主經脈，全身功力盡失，徹底成了一個廢人，要想恢復如初，只怕要仙人下凡救治才行，方家寨的希望之星就此隕落。

方林回到家中，母親方何氏已經做好飯菜，父親方大山早坐在了桌邊，見到兒子回來，方何氏忙將熱飯盛上，方大山也才拿起筷子。他們拙於言詞，兒子發生了這種毀滅性的不幸，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表達關懷。

等方林吃完飯，方大山咳嗽了一聲，有些猶豫地開口道：「阿林，我想跟你說件事。」

方林點點頭道：「爹，你說吧。」在地球上，張揚是個孤兒，從未感受過家庭的溫暖，與方林的身體靈魂融合后，並不排斥方大山夫婦，反而很享受這種被親人關愛呵護的感覺。

方大山又遲疑了一下，才道：「阿林，你現在身體也沒什麼大礙了，我想明天找你叔爺說說，請他幫忙把你安置到縣城鋪子里去當個夥計學徒，以後做得好，說不定還能當上掌柜，比打獵可要好得多。」

方家寨以捕獵為生，當然非常的危險，禁止單獨行動，每次進山打獵，都是先由族裡的長者主事組織好人手，捕獲獵物後送去寨子開在縣城的皮貨鋪售賣，得到的財物再按各人的貢獻大小進行分配。方林如今功夫全廢，自是不適宜再狩獵，去皮貨鋪當夥計是他今後最好的出路了。不過，當夥計的差事即輕鬆又沒有風險，還能生活在繁華熱鬧的城裡，並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名額得由族裡的幾位主事和族長來定。

方林搖頭道：「我不去。」

「你不去？」方大山一愣，小心地說道：「阿林，你不能去打獵了，不去做夥計，又能做什麼？」

「我現在不能打獵，不代表以後也不能打獵。」

方林眼裡閃爍著讓方大山感覺有些陌生的光芒，平靜但堅定地說道：「我要繼續練功。」

方林眼下的身體狀況，怎麼樣再繼續練功？方大山不禁又呆了一呆，本想再勸，只是轉念一想，兒子傷愈醒來才幾天，原本是族中人人稱讚羨慕的天才，突然間成了廢人，能經受住這個打擊已經極不容易，現在就讓他去做夥計聽人使喚，恐怕難以接受，只能以後慢慢勸了。壓下心中的難過，笑道：「好，你想練功就練功。」

方林看得出父親的心思，也不解釋什麼，自回房中睡下。

第二天一早，方林出門，朝寨後走去，途中經過族中祠堂。方家寨的少年子弟正在祠堂前面的大土坪上練功，看見方林過來，都有些驚奇。方強也在其中，故意大聲道：「咱們寨子里的第一高手來了，大家還不快點歡迎他來指點幾手？」

幾個討好他的傢伙立即跟著起鬨：「高手，快來跟我切磋兩招。」

「你們幹什麼？」一個敦實少年站出來，怒道：「我哥的傷還沒好，你們有膽子的，就沖我來。」

這敦實少年是方林的堂弟方浩，平素與方林的感情極好，爺爺是族裡的主事，這麼一喝，那幾個叫囂的傢伙頓時啞了聲，不敢跟他正面起衝突。

方強冷笑道：「好啊，我就來跟你比劃比劃。」他的大爺爺是族長，本身又有崩山功第三層的修為，也算是寨子里同齡子弟當中的佼佼者，比方浩的實力要強，卻是不怕方浩，正巴不得借這個機會立威，發泄以往被方林打壓的怨氣。

方浩譏笑道：「方強，以前我哥沒受傷的時候，你見了他就躲著走，現在倒是抖擻起來了，好威風好神氣啊。」

被揭了瘡疤的方強惱羞成怒，叫道：「方浩，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有膽就來。」

雖然明知打不過方強，方浩也不願丟了面子，回道：「來就來，我還怯你這個欺軟怕硬的傢伙不成？」

方強更是惱怒，咬牙切齒地咽下了這口氣，暗暗發恨一定要將方浩打成豬頭。

眾人見有好戲看，正要讓出地方，讓方浩與方強比斗，方林忽然道：「等一等。」

方強以為他是怕方浩吃虧，冷笑道：「怎麼，你想親自上場？」

方林搖搖頭，淡淡地道：「方強，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方強懷疑道：「打什麼賭？」

方林道：「一個月後，你再跟方浩比試，到時你如果能打贏他，我向你磕三個響頭，如果輸的人是你，你就得向我磕三個響頭，你敢不敢賭？」

方強一怔，原本疑心方林有什麼陰謀詭計，但又想方浩的實力比自己差得不只一丁半點，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在一個月內就追上自己，這個可以折辱方林的大好機會可不能放過了，當即高聲道：「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就跟你賭了，大家都來做個見證，誰反悔就是王八蛋龜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