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殺手

第九十七章 殺手

日落西山,夜幕降臨,只有那萬家燈火在點綴著宿松的黑夜。

宿松城裡的街道一片冷靜,早已褪去了白天的喧囂,但在壽春酒樓里卻是格外的熱鬧,酒樓和一樓大堂里,食客不多,三三兩兩,但二樓的包間里那可是人聲鼎沸,一句又一句撒潑打滾,罵娘辱姐的調調充斥其中,甚至夾雜著一些渾段子,引得樓下的食客也是一陣陣好笑。

包下這二樓包間的不是別人,正是彭乾羽為慶祝自己榮升五品知縣而設,寬敞明亮的包間里,放著三張大圓桌,光是縣衙里的衙役就肩挨肩的圍了兩大桌,正喝得興起,相互之間輪著膀子划著拳,旁若無人的吃相就如同在自己家裡一般,全然不管上首那桌上還坐著一桌子的大人物,這也全是彭乾羽這一個多月來慣出來的毛病,彭乾羽在上任時就和他們說過一句話,除了在公堂上,辦公事時有著上下級的區別,其他任何時間大家就是兄弟,要是有衙役在大街上看到他縣太爺,上去勾肩搭背那都是常有發生的事。

今天彭乾羽不請任何宿松里的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連寧王和趙郡馬他都沒請,為的就是不想讓這些天跟著自己提心吊擔的衙役兄弟們他們面前拘束,差不多就算是一個彭乾羽的家宴。

在上首的桌上,坐在首席的那當然是周公公,周公公今天晚上興緻也高,不管是誰敬他的酒,就算是一衙役坐在下首的桌上對他一舉杯。沒大沒小地說著:周公公。來。走一個。他都是來者不拒,脖子一仰,喝得那叫一個乾脆,轉眼間已經醉眼朦朧。

彭乾羽坐在周公公邊上,一晚上了樂得嘴就沒合上過,邊上的芸娘和凌寧除了時時幫他添些菜之外,就是在私下聊著天,邊上還有李順。趙班頭和縣衙里六部的頭頭裡,有稅官王有財,刑名師爺。

包間里嗓門最大的那要數大眼和黑子,吐沫腥子亂飛地吹噓著自己跟著縣太爺的種種經歷,渾段子最多的非李順李師爺莫屬,直把酒桌上的芸娘和凌寧說得是連連堵耳朵,眾人卻哈哈笑。

酒量最好的那可能周公公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周公公一邊喝著酒,目光卻時時都落在芸娘和凌寧的身上,還不忘記以公公的身份向芸娘和凌寧建議。問她們願意不願意進宮,憑這姿色將來沒準還能弄個母儀天下。芸娘和凌寧都是一口否認,後來周周又說如果不願意進宮的話,他在京城西郊還有處園子,正好缺兩個女主人,如果同意的話他回京時將一併帶回去。

彭乾羽聽了他挖牆腳的話便一拍他腦袋,說公公你還是算了吧,這兩姑娘不缺爹。

趙班頭借著酒意,和大家說起他昨天晚上做的一個夢,他說:夢中,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一匹白色的駿馬正在飛馳,馬口涌動著股股白沫,馬身大汗淋漓,但馬背上之人還在揮動著馬鞭不停在催趕著它向前狂奔。

伏在馬背上的是在名年紀不大的少年,卻是飽經風霜,臉色慘白,眼神中充斥滿目的怒火,他一邊揮動著馬鞭並不時朝身後望去,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所浸,沾上灰塵顯得格外污穢。

狂奔間,少年抬頭向前方看去,只見前方數里處有橫倒著一排黑影,一字排開,兩端不見盡頭,隨著祥雲離那排黑影越來越近,他終於看清了,那竟是矗立在茫茫草原之中的一排樹林,少年臉上漸漸浮顯出一絲死里得生的喜悅,天無絕人之路。

逃進樹林那總比在這廣闊和草原上無遮無蔽要強,遲早也會因馬力不支而被追上。

正在這時,少年身後一陣破空之聲響起,他連忙一側身,伏在馬背一側,剎那間,數支利箭呼嘯著從他頭頂疾掠而過。

少年回頭望去,只見身後的追兵離他越來越近,不足一箭之遙。

這群人已經追了他半個月了,從王城一直追至茫茫大草原,少年一路拼殺雖是有半數之上的追兵已經死在他手上,卻仍不能完全將這些人殺退,加上這已經好幾天粒米未進,哪裡還有氣力同身後五個全幅武裝的騎兵撕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得命在,日後連本帶利的拿回來也不遲。

又是一陣利箭飛來,少年緊催馬肚,左扭右拐賓士著,避開一次又一次的飛箭。

「小子,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快快下馬來受死吧」身後的騎兵大聲高喊著,打著口哨,滿臉得意,似乎前面的年青人已經是窮徒未路了。

少年不答話,加緊催促著坐騎,前方的樹林越來越近,近到已經能看清裡面那黑沉沉的樹林深處,幽暗,寂靜,更無半點生氣。

「小子,我讓你死得明白,去」

身後的騎兵可不想再往前去了,一個個勒緊僵繩,停了下來,這名喊話的追兵用手中的長槍挑開他身邊那匹馬背上的一架大鳥籠。

眼看著少年連人帶馬就要衝入那樹林之中,卻聽身後一聲鷹嘯劃破長空,清鳴之聲驚得少年胯下駿馬身體一陣顫抖,馬蹄漸亂。

少年扭頭看去,只見一隻體型碩大的蒼鷹展著丈寬的黑翅正從他頭頂天空急馳而下,那深褐色的長長利爪直對著少年的後背猛擊下來。

飛箭易躲,但這種天生就是捕獵的猛禽,天空的霸主,少年急切之間也無法躲避,正在他遲疑間,胯下坐騎卻因為那犀利的鷹嘯聲,早已失了心志,隨著一聲馬嘶,少年整個身體被掀離馬背,朝前方彈去,重重地落到了草地上,連連打著滾。

而那匹已經受驚的馬背上多出了幾條口子,皮肉翻卷,血淋一片。沒命的朝十餘丈外的樹林奔去。

那隻蒼鷹顯然是受過專門的訓練並不去追擊少年的坐騎。而是盤旋著。將那正滴著馬血的利爪又對準草地上的少年掠來。

蒼鷹的長嘯凌空響起,如一張黑色的巨幔,欲將少年吞沒。

少年仰面雙肘撐地,手裡並無器械,想對付這種殺人巨鷹不太可能,但此時也無路可退,少年咬著牙,心一橫。暗暗罵著「來吧,畜生」

轉瞬間蒼鷹的尖銳的巨爪已經接近少年面門,一股腥氣撲面而來,猛然間少年就地一滾,閃在一旁,蒼鷹的利爪撲了空,徑直插入地面,還不等蒼鷹撲騰著巨翅再次騰空,少年已經如餓虎撲食般彈起,整個身體都壓在了蒼鷹身上。

蒼鷹形動被制。利爪被壓在身下,但到底是經過專門用於戰爭撕殺的猛禽。扭過如人拳頭般大小的鷹首,深褐色泛著暗光的長喙一下子就釘在了少年的胳膊上,鷹首一甩,已經將一塊皮肉生生給扯了下來。

頓時,少年的胳膊血紅一片,劇痛在刺激著他的殺心,身後又傳了紛亂的馬蹄聲,想必那群人又趁機趕了過來。

「呀」少年大喝一聲,用身體上最後一件武器,張口就咬在了蒼鷹的脖頸之上,用盡全身的力氣,臉色由白轉紅,面部一陣陣輕微的抖動。

當少年站起來的時候,那隻巨鷹也在撲在地上一動不動,少年滿嘴是血,嘴角間還沾著幾根灰色的蒼鷹羽毛,沒了馬匹他是不可能在追兵趕上來之間衝進那片密林,只能盡全力一拼了。

幾聲馬嘶,正打算衝過來的那幾個追兵急忙收緊僵繩,看著少年的舉動呆在數丈開外。

「這小子瘋了」一個軍士低聲嘟囔著。

少年雙目似刀,盯著他們,大聲喊著,「來吧,追了我上千里,今天就做個了斷吧」

說到這,趙班頭不說了,眾人好奇心起,趙班頭只是一陣陣醉笑。

這一通沒有職位大小,沒有身份高底的酒宴直從掌燈時分一直喝到了子夜時分才散場,等到從酒樓出來時,周公公已經醉得滿大街耍猴拳了,有衙役在邊上起鬨地喊著,「公公,能表演個猴子偷桃嗎?」

趙班頭和李順相互攙扶著,搖搖晃晃的愣說今天晚上的太陽怎麼一點都不熱,大眼和黑子就更別提了,剛出酒樓就勾肩搭背的走進一間豬圈,嚷嚷著要找姑娘,還什麼超過二十五歲的看都不看。

彭乾羽也沒少喝,東倒西歪的站在路邊指著一條野狗大叫,「老爺升堂,別動,說你呢,就審你,老實交待,一共偷吃過老百姓多少肉骨頭」

芸娘和凌寧滴酒未沾,看到彭乾羽這樣子,相視一笑,一邊一個扶著他上了轎子,往縣衙趕。

等彭乾羽回到縣衙,已經是後半夜了,全縣衙現在清醒著的那就芸娘和凌寧了,兩人吃力的將他扶回后衙,還沒等到凌寧端著洗腳水過來,床上的彭乾羽已經鼾聲陣陣了,簡單的替他擦了把臉,凌寧和芸娘也都回房睡覺去了。

窗外星月無光,黑風陣陣,吹得枝葉沙沙作響,七八條黑影正順著花園的院牆悄無聲息地溜了下來,躡手躡腳地摸到了彭乾羽的房外。

這些人個個都是一身黑衣裝扮,頭上包著黑頭巾,只在眼睛的部位處開了兩個小洞,人人手裡都握著一把刀。

眾黑衣人在彭乾羽的屋外停了下來,湊到一塊,其中一人輕聲道,「就是這,一會下手利索點,將軍說了,誰殺了他升千戶,賞金千兩」

說完眾人四下散開,其中一人將手裡的刀順著房門的間隙將刀尖插了進去,左右輕輕地別著,他撬了半天,愣是沒找到門栓在哪。

黑衣人中似乎是名頭領一拍他的頭,壓著聲音道,「行了沒有,你爹不是鎖王嗎?開個破門怎麼這麼費勁」

那人手一哆嗦,用力不穩,手往向一伸,『嘎吱』一聲,他竟然輕意地將門給推開了,他嘿嘿一笑,「頭,門沒上栓」

那頭領又是一拍他腦袋,「沒栓你在這瞎比劃啥,輕來,進去」

頭領朝夜色中的眾黑衣人一招手,眾人魚貫而入。

「哎喲,誰他\媽踩我腳了」

「你他\媽小聲點」

「放心。我親眼看到的。這小子醉得人事不知的被倆漂亮娘子給拖進去的」

「對對。我也看見了,那倆姑娘長得真好看,這小子艷福不淺哪」

「得得,你小子說歸說,別流口水行不,弄得我這一臉」

「吵吵,咱是來殺人的,不是逛窯、子。去,四處找找,看看那小子在哪」

一群黑衣殺手一進彭乾羽的房間竟然聊得興起,眾人的焦點全集中在了芸娘和凌寧身上,要不是頭領在催促著就差席地而坐,望梅止渴了。

房間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時而有人撞在了傢具上,動靜不小,可彭乾羽全一點也不知道。翻翻身繼續睡著。

「頭,這。這躺著個人,八成就是他」黑暗中有人叫了一聲。

眾人都順著聲音摸了過去,有人竟然大膽地掏出火石,敲打了幾次,那點點的火星下,彭乾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涼床上。

「是他,就是他,頭」

眾人聞言個個興奮不已,其中一人借著剛才火星照出的環境,擠出人群,摸到床沿,嘿嘿一笑,「一千兩銀子,是我的了」

說完就聽剛刀出鞘的聲音,還不等他手起刀落,火石又擦亮了,只見床上那人正舉著刀要砍向彭乾羽的腦袋。

「你下來吧,咋輪也輪不到你呀,這賞銀非我拿不可」床上那人立刻就被人給扯了下來。

「你也下來吧,讓讓,連刀都不使,你會殺人么,讓讓,我來,保證一刀就死」

「.......」

隨著火石一次次的閃亮,爬上床的殺手一個個都被扯了下來,眾人誰也不肯將這到手的銀子拱手讓人。

最後索性大家都不準站在床邊上,這事沒定下來之前誰也不準動手。

眾人在黑暗中商量了半天,誰也不甘落於人后,半個時辰后,這事總算是拿了個方案出來,頭領提議一人上去砍一刀,誰也不冷多砍,也不準一刀就砍死,到時候賞銀平均分,眾人一聽,都稱讚頭領就是頭領,這法子真好,不過有人說,如果這一刀刀的砍下去,這小子大叫起來怎麼辦?

於是,眾人又商量了半個時辰,還是頭領有辦法,他提議先將這小子綁起來,嘴堵上,這樣他想叫也沒人能聽得見了,眾人又是一陣稱讚頭領簡直就是諸葛孔明在世,連這種高深莫測的妙法都能想得到,頭領嘿嘿一笑,說那就開始吧。

等彭乾羽被人五花大綁,嘴裡塞上布條的時候,他還在沉沉地暈睡中,全然不知。

殺手們的膽子也越來越大,竟然在房間里找到蠟燭,給點著了。

彭乾羽被他們搬到了桌子上,仍是不醒。

頭領嘿嘿一笑,抽出了刀,望著眾人道,「都看好了,我來砍第一刀」說著揮刀便砍。

「等等!」有人打斷了他。

「又咋了?」頭領的刀停在彭乾羽的肩膀上,就差那麼一點就能將這條胳膊連根給砍下來。

「頭領,你說他醉得這麼死,你這一刀下去,他要是酒還沒醒,我們哪裡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死了,不行,這頭一刀得我來,我保證不弄他死」

「去去,來,把那角落裡的洗臉水給端來,先把給他弄醒,一刀下去死沒死不就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頭領聰明,來,快,把水端過來」

正在沉睡中的彭乾羽被那一盆冰水一淋一嗆,眼一睜,鼻子里發出一連串的悶哼聲。

彭乾羽的酒已醒了三分了,屋內燭光暗淡,他努力地睜著眼,扭頭看了看,眼前人影重重,身子好像被東西給綁住了,動彈不了,他只得將垂在桌子邊的兩條腿亂蹬著,將一把圓凳踢著咕碌碌地在眾殺手腳下滾了一圈。

立時便有幾隻有力的手緊緊的按住彭乾羽亂扭的身體。

殺手頭領見彭乾羽醒了,手裡刀一晃,「那,把他那右邊的胳膊給按在桌子上,看看什麼叫祖傳的刀法」

彭乾羽吃力的昂起頭,只見一個黑衣人正拿著刀正一下下的對著自己被牢牢壓在桌子上的胳膊直比劃,像是在尋找著最好的切入點。

「嗯!......」彭乾羽悶哼著,酒已大醒,他瞪著眼,掙扎著身體。

「嘿!」頭領的刀口在彭乾羽的胳膊上上上下下試了半天,終於將刀高高舉起,用力砍了下去。

「嗯!......」彭乾羽的眼都直了,看著那閃著光的刀,他都不敢看了,一閉眼,心想著,完了,完了,從今往後就不能左擁右抱了,對了,昨兒晚上我右手抱的是誰來著,永別了,我的右手,永別了,我右邊那位。

『啊!』叫,慘叫,血,鮮血。

在桌子邊的地上,一人正反抱著肩膀慘叫著滿地打滾。

頭領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刀,刀口上一片血紅,再看看地上,那人怎麼不是彭乾羽。

彭乾羽只聽一聲慘叫,卻沒感覺到身體上的有疼痛感,他動了動右手的手指,還聽話,心下大喜,慢慢地睜開了一隻眼,屋內眾人都是一臉驚訝,誰都沒想到,頭領這一刀竟然砍在了按著彭乾羽右臂的那人肩上,頭領想銀子想瘋了吧,這也叫刀法好,你刀要再偏點,那兄弟的腦袋都不在了。

頭領看了看眾人,尷尬的表情藏在黑巾后。

「頭領,你往哪砍呢?」

「剛才誰推了我一下?」頭領自認為比劃了這麼久,不應該能砍歪呀,他隱約中感覺就在他揮刀的那一瞬間,好像有人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這也讓刀失了準頭。

「頭領,你邊上鬼都沒一個,誰推你」

頭領正了正身形,瞅了那在地上翻滾的兄弟一眼,揮揮刀,「來來,再來,按住了,這回絕對不砍歪了」

但是沒人動,誰也不想成為第二個在地上打滾的人。

頭領一著急,「行,我自己來」說罷,他扯住彭乾羽的衣服,舉刀便砍了過去。

彭乾羽躺在桌子上,雖然沒人再按著他,但身體仍是動不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明晃晃的刀再次落下。

突然,屋內燭光一閃,一抹綠影閃動,咚,頭領的身體飛出多遠,重重地摔在地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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