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她也在你們面前冒充婢女?」

「是的,少爺,我打第一天與阿珺認識,她就騙我說她是少姨太的婢女,還說少姨太不太管她,就跟着我們忙進忙出,做着廚房的工作。她這個人好相處,豪氣沒心眼,奴婢就這樣跟她成了好朋友,沒想到她卻是騙人的!奴婢實在是太生氣了,才會出言誣蠛她,但那都不是真的,都是我編的謊言,若要處罰,請處罰小青,別處罰阿珺……呃!少姨太,求求你,少爺。」

孫大娘拉着她的手搖頭,「小青,別說了,少爺早就知道了。」

「少爺早就知道阿珺……少姨太偷人?」小青瞪大眼,「那……那阿珺不是沒救了嗎?天啊!怎麼辦?怎麼辦啊?孫大娘。」

小青哭得不能自己,語無倫次,「我想通了,阿珺一定不是故意騙我的,她只是以為不這麼做,我就不會跟她友好,咱們廚房的人都只會把她當作討人厭的「那個妾」,因為我們說了很多『那個妾』的壞話,她一定覺得我們很討厭她,可是她也沒因此就討厭我們,她還說……她還說要跟我做一輩子的朋友!」

「孫大娘,我違背了諾言,我出賣了她,若她真死了,我要怎麼贖罪啊?」小青驚慌的揪緊孫大娘的手臂。

她只是以為不這麼做,我就不會跟她友好,咱們廚房的人都只會把她當作討人厭的『那個妾』……

她是不是也是這麼想他?所以明知他是誰,還是隱瞞身分?

可他仍想不透,她為何要回答他「不知」?

她只要告訴他,她一開始遇見他時,是曉得他的身分的,那麼即使他會如小青一般痛恨她的欺騙,也只是不再理由她,或是將她休離,不至於遭受生命危險……

他忽地恍然大悟。

難道會是……

真的會是……

他迅速撩起衣衫下擺,沖了出去。

「小青!」孫大娘立到推了小青一把,「快去請大夫過來。」

「大夫……」小青恍然回神,「我這就去!我這就去!」

小青俐落起身,快步跑出去。

「希望來得及!」孫大娘嘆了口氣,接着朝外頭喊,「外頭有人在嗎?進來扶我一下啊……」

真是,人老了,一跪膝就麻了,站不起來了呀!

往蓮荷溪的路上,錦躍城的居民無不朝着豬籠里的崔東珺痛罵着,甚至還有人朝她扔擲小石子,詛咒她死後入十八層地獄,受盡煎熬。

她無言的接受所有指責,心頭唯一擔憂的是年邁體弱的母親。

唯有她,無人可託付。

她這「紅杏出牆」,何氏一定會叫回丫鬟,停止銀兩的供給,說不定還會將修繕好的屋子要走,驅逐母親出門。

生了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兒,她又會受到世人怎樣的唾棄?

她真是愚笨,一個決定,害死了三個人!

她應該回答瞿長橋她是知情的,頂多被趕出瞿家,她還是可以保有她的孩子,憑她的能力,一定可以照顧好娘親與孩子的,哪像現在,什麼都沒了,害死了孩子,娘也可能因她而流離失所,她身子那麼差,沒人照顧,一定撐不了多久,而他,同樣失去!

她好蠢,怎麼會把事情弄成這樣的局面!

廚房裏的人不諒解她,小青氣她,他也氣她,『那個妾』不只聲名狼藉,這會可是遺臭萬年了。

可是,再多的後悔都沒有用了。

她握緊了小手。

那平常抓雞、殺鴨皆輕而易舉的手握成拳頭來,竟然是這麼小,而那小小的拳頭唯一握住的,是她對他的愛。

這是她最後的擁有……

瞿長橋衝到溪邊時,豬籠已經下了水,壯漢抓着木棍預防籠子浮起飄走。

「放開她!」瞿長橋氣喘吁吁大喊,「放她出來!」

「少爺?」代替何氏監視、執行私刑的小倩訝異的喊,「你怎麼來了?」

瞿長橋壓根兒沒聽見小倩的詢問,他一把推開納悶的壯漢,步入溪中,試圖撈起豬籠。

「少爺!」小倩衝過來,「你可知道這豬籠關的是誰?是那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啊!」

瞿長橋未理會她,用儘力氣將吃了水變重的豬籠撈起,一步步拖上岸。

籠內的女子雙目緊閉,面色慘白,看上去似已沒了氣息。

「阿珺,醒醒!阿珺!」他喊著、吼著,可崔東珺仍是未有任何反應。

他迅速抽掉長棍,將人自籠裏頭拉出來,解開她手上的蠅子。

「少爺,這女人不能救!她背叛了你,偷人啊!」小倩着急的喊。

「她偷的人是我!」瞿長橋用力將崔東珺壓上胸口,緊緊抱着,紅腫着眼眶朝圍觀的眾人大吼,「與她苛合的男人就是我!」

聽家丁來報,瞿長橋竟然把那本該沉在水底的女人給救回來時,何氏口中的一口茶差點噴出去。

「怎麼可能!難不成長橋發了瘋啦?」也無須婢女攙扶,何氏纏是的小腳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就來到瞿長橋的房間。

只見渾身濕淋淋的崔東珺已被換上乾淨的衣裳,被暖被裹得完好,而她那「失了理智」的兒子正親自以毛巾抹乾崔東珺的長發,心焦得叫人召大夫。

「長……」橋字還在舌尖,就見一名丫鬟匆匆領着大夫而入,還撞了她的肩膊一下,差點把她撞上門扉去了。

「少爺!」小青著慌的喊,「大夫來了!」

「這麼快?」這大夫的腳程啥時變得這麼俐落了?

「少爺一出門,孫大娘就提點我去叫大夫了。」小青回道。

瞿長橋點點頭,迅速讓開位置,請大夫就坐。

「請大夫無論如何一定要治好拙荊的身子!」瞿長橋焦急的請求。

「我看看。」大夫如老憎入定,輕按崔東珺的脈門。他雙眸緊閉,過了好一會才道:「夫人剛小產,筋骨重挫,五臟大傷,這……挺麻煩哪!」

「請你一定要救活她!」瞿長橋情急之下,用力抓住大夫的手臂。

「我沒說救不活,只是這身子調養費工費時,關鍵期就在這三天,若三天內醒來倒好辦,若醒不來……」大夫搖搖頭,「就看她的造化了!」

話畢,大夫走到圓桌旁的椅凳坐下,「筆墨。」

小青立到奉上。

「我開個藥方,三碗煎成一碗,每隔兩個時辰服用一次,不分早晚。」大夫寫完便塞給小青。

「少爺,奴婢這就去抓藥。」小青急道。

「快去!」

小青充滿歉意的看了床上面色蒼白的崔東珺一眼,然後轉身快跑,一個不慎又撞著了何氏的胳膊,差點又把她撞倒。

「大夫人,抱歉!」

「你……」連續被撞了兩次,何氏氣得想發飆,可小青跑得快,一股氣還來不及發泄,小青就不見蹤影。

「我順道過去看看令尊的情況。」大夫亦轉身離開。

「長橋!」何氏氣呼呼的走到瞿長橋面前,「你現在是怎麼回事?你把這蹄子救回來做啥?她背叛你呀!她背着你在外頭有男人!」

「娘,這說來話長,我現在不想解釋。」他頓了頓,「娘,我現在只有一句話要跟你說明白,她是我的妻,我只認她為妻!」

「你該不會要扶她為正室?」

「沒錯!」

「沒有這規矩!」何氏幾乎想尖叫,「妾就是妾,除非正室過世,否則沒有扶正的道理。」

「我亦未娶正室,為何不可?」

「若娘執意不肯,那兒子這輩子就不娶妻,只守她這一個妾。」

「你是喝了她給的符水還是怎地?昨兒個才說她背叛你,今日就要扶她為正室,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娘,我擇日再跟你解釋,我現在真的無心再跟你說太多了。」

她的手不知為何是緊握的,他又不敢太用力,怕傷了她,只能來回搓着她的手臂,希望能搓暖她,可搓了老半天仍搓不暖,他乾脆差人送火爐進來。

節氣剛入秋,白日仍熱得直發汗,火爐一搬入,誰也待不住。

因未得到滿意的回應而喋喋不體的何氏也受不住,只好由丫鬟扶著回房。

接下來的三日時間,瞿長橋衣不解帶隨侍在崔東珺身邊,不眠不休,未曾闔眼,湯藥也親自喂哺。

然而都第三天入夜了,崔東珺仍未有醒來的跡象,真是快急死他了。

「東珺,這才是你的真名是吧?你若聽得到我的聲音,就快醒來吧!我等着你呀!你難道不想為咱們死去的孩子取個名嗎?讓早夭的他別成了無名孤魂嗎?」他將仍緊握的拳頭置於頰邊,親吻每一個小巧指節。

「還有,你難道不想再繼續陪在我身邊了嗎?你曾說過,快樂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可沒有了你的陪伴,教我如何快樂起來?難道你忍心見我往後的日子皆沉淪在悲傷之中,抑鬱終日?你不忍得的,對吧?我相信你一定不忍得的!若你真愛我,真捨不得我,就快醒來吧!快醒來吧!」

一滴清淚沿着他的臉頰緩緩流下,沒入皙白的指縫之中。

過了一會,他感覺得到頰邊的拳頭微顫,收攏的五指緩緩張了開來,貼上他方正的下顎。

他屏息以待,端凝著同樣顫動的長睫,不敢有任何動作,就怕眼前的一切成了幻影。

好似過了好久好久,又或許只是一忽兒的時間,那彷彿閉上了一輩子的眸終於睜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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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蠻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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